郁寰應了下來。
不出意料的。
李沖將自己關在屋子里很久，郡主的尸首托人運回了洛陽，可憐的昭門最終還是群龍無首毀得一敗涂地。
郁寰覺著真是嘲諷又淒清。雖然她想不起了秋涼，想不起了那一場相愛與糾纏。
反擊的計劃定在了三日後。
這也才是當務之急。
李沖沒有反對岑惹塵的一切謀劃，甚至並不驚異于他是天權派掌門的事。若是說有些出乎意料，那便是不想岑惹塵武功會如此之高，背地里還做了這麼多操縱全局的大事兒。
郁寰巴巴地望著兩人在紙上的勾勾畫畫，手心緊緊攢著那枚軍令。
「你的意思是直接從城門攻入？」岑惹塵擰擰眉，指著圖上另一個什麼地方道，「不可，從這兒進要好些，至少鑄劍山莊之中是要有我們的人的，里應外合才能保證致勝。」
李沖不答，只托起一旁的狼毫，沾上墨汁，在紙上劃出一條長長的線。
岑惹塵認真看了好一會兒，才頗為贊同點點頭。
郁寰瞧不懂，干脆坐到一旁不再去摻和這些。
直到天色都沉了下去，三個人才肯從房間里出來。
熊澤義早為他的這位掌門布好了晚膳，匆匆招呼三人入席。
菜色還是不錯的，郁寰也許是真餓了，將碗里的飯扒拉個不停，一邊豎著耳朵听他們的暢談。
直到听到了一句，才擱下筷子插了句嘴。
「這麼說，當初力挺容子寂當武林盟主，還真有你們一份力？！」
岑惹塵雙臂疊在桌上，聞言埋首輕點了點頭。
郁寰有幾分驚異︰「你們為什麼要助紂為虐？」
「郁姑娘，您別怪掌門。」熊澤義好心好意地為她斟上一杯酒，卻只換來一個白眼。
「我可真是看錯了你。」
「不怪他們。」這會兒倒是李沖開了口，一邊將郁寰喜歡的菜點夾了好些入她的碗，「人各有志，為了自己的目的，總是會有些權宜之計。」
「那時的確是我太莽撞了一些。」岑惹塵緩緩開了口，「也太狂妄，以為憑借勾心斗角陰謀詭計就能降服他。武林大會上的事就是事先策劃好的，我們答應給他一個契機讓他當上武林盟主。條件是上邪劍譜，還有讓他臣服于天權。」
李沖接了句︰「恐怕不是臣服天權，而是朝廷。」
「對。」岑惹塵也並不否認。
「我想知道上邪劍譜，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
李沖明白他有難言之隱，也不追問，只舉起酒杯，沖他揚了揚。
岑惹塵見狀笑了起來︰「說實話，我倒真沒想過，還有一天，可以與你一起並肩作戰。」
李沖抿抿唇，攬住對方的肩，輕輕拍了兩下。
郁寰卻在這其中看到些什麼，像是一種情誼的源遠流長，又像是一種義氣的千回百轉。
岑惹塵也托起酒杯，撞擊出一串水花，然後暖了二人冬日的寒腸。
郁寰便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觥籌交錯，郁寰先離了酒桌。
那枚軍令緊緊貼著肌膚，冰冷而刻薄，像是時時警示著些什麼。
岑惹塵跟了出來。
「還好麼？」
她聞言回過身，強撐出一個笑︰「我沒事。」
「早些回去歇著吧。」
「嗯。」郁寰點點頭，「說實話，我听不明白你們那些利益間的事兒，但是這一次，我只想幫幫雲樓。」
不待岑惹塵說些什麼，她就搶一步道︰「不用問我為什麼，我和她沒有權利的關系。就只是，為了一面之緣。」
「嗯。」岑惹塵應下，也沒有追問。
「等一切都結束之後。」她哽了哽，「帶我回家吧。」
「好。」
兵臨城下之時，容子寂還懷揣著從一開始就只是南柯一夢的帝王夙願。
知道他看清圍剿鑄劍山莊的兵馬。
不是天權，不是昭門，不是洛陽，而是突厥的軍隊，還有大唐朝廷的兵馬。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公主呢！公主呢！」他憤恨，他怒吼，他發瘋一樣地尋找著這個膽敢背叛他的女子。
邊上的隨從嚇得不輕︰「公主，公主在，在新房里。」
好一個新房，用來金屋藏嬌的花燭洞房，最終是派不是作用了。
容子寂一把推開答話的人，從城樓上匆匆奔走。
他看見她的時候，她出奇的平靜。
這是自那日成親大喜之後，兩人第一次踫面。他不關心這三天她是怎麼過的，怎麼想的，怎麼熬的，他在乎的是一個說法，一個交代，一個關于她憑什麼引狼入室的回答。
雲樓抬起頭。
蒼白的面龐帶了幾分得意。
「現在，我是你的娘子，鑄劍山莊的少夫人了。」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現在要說這些，容子寂只是狂怒，只是咒恨。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她還是笑，起了身，輕巧地走至他身邊，全然不顧自己渾身大唐中原女子的裝扮叫人好生不習慣，「沒錯，就是我干的。」
「你為什麼？」
「為我哥，也為你。」她笑。
他卻面容扭曲得難看，一只手直直扼上她的喉︰「為我？你這是害我！你這是想我死！」他聲嘶力竭，「就差一點，差一點我就可以一舉統一江湖了，只要我現在舉兵攻入長安，李家的江山就要到我手里了！都是你，你毀了我！」
「我是毀了你，但是你也毀了我，毀了我哥，毀了突厥！」她聲音顫抖著，卻又竭力平靜著，「我不遠千里來盧龍，給你出謀劃策，給你拉攏人脈，給你軍權，給你真心，我換回來的都是些什麼？從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只想當你的新娘。如今，我終于如願了，然後用這麼多人命，和這麼殘忍的傷害作為代價！容子寂，我不後悔，我只怪我自己瞎了眼！事到如今，我只想求一個答案，你到底，有沒有」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他冷笑，笑得瘋癲，「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如果你不是突厥公主，根本連我鑄劍山莊的門都不要想進！」
雲樓不哭，也不笑，只伸出一只手，探上他凶神惡煞的面容︰「我只再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