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區區幾百人就要被士兵吞噬,江闊忽然喝道:「走!」
漢子們並不戀戰,齊齊策馬向後逃去。
眼見著到嘴的肥羊就這樣逃了,眾士兵哪肯甘心。
「追上去,一個也不許放走!」
數千名士兵在後面緊追不舍。
黑夜里地形並不十分明顯,只感覺追趕著到了一片低地,那將領沒多想什麼,只想著江闊一行慌不擇路。
忽然,隊伍中傳來一個聲音。
「大人,人不見了!」
「人不見了?快追!」那將領下意識答道。
話音未落,剛剛那聲音又慌亂響起來,「不好大人,前面沒有出口!」
那將領一愣,引火把四周一照。
「大人,是個谷!」
不是麼!這就是個谷,四周都是高高的崖。
那將領暗叫不好,喝道︰「退出去!」
須臾,後面又響起驚惶的聲音,「大人,入口被堵了!」
那將領大驚。
正在這時,四周忽然有天火般的東西在黑夜里飛馳而來。
眾人並沒有實戰經驗,看著那漫天的星火愣愣神,直到有人悶哼著倒下。
「啊,是火箭……」
眾人大驚失色,自亂陣腳,四散奔走著想躲避那鋪天蓋地的火箭。
為首的將領強自喝道︰「別亂!別亂!保持隊形,不許亂跑!」
然而哪有人听他的!
時至深秋,山谷里的柴草干黃枯,遇火則焚,整個山谷頓時一片火海,倒處是申吟和慘叫的聲音,猶如修羅場。
那將領萬萬想不到不一言的江闊竟然以如此手不留情,他強忍著身上的痛意,向崖頂喝道︰「江闊。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私殺官兵!」
火光中,崖頂似乎圍了黑乎乎的一圈人,不僅僅是剛剛他所看到的三百多人。
他自知輕敵。卻已經晚了。
自始至終,那個被他取笑辱罵,又殺得他全軍覆沒的人,從未開口說一句話。
因為對方從未將他當作對手。
恥辱啊,作為一個士兵的恥辱。
倒地前他這麼想。
這天晚上,周圍村莊的人聞到一種很奇異的肉香味,夜里出恭的人說曾看到山里有煙。
第二日,有大膽的農夫上山觀看,卻只見被火燒的光禿禿的谷地,四周的空氣里仿佛還漂浮著奇異的香味。
這火來得詭異。香也來的詭異,于是周圍的人都說那是天火。
天成畫館。
沈知府顫顫巍巍跪在臨淵椅前,聲淚俱下,「小王爺,下官足足六千人馬。全軍覆沒啊!下官這些年為朝廷培植這批士兵,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如今竟然全死在那奸商手下!還望王爺千萬要出手相救,為名除害啊!」
臨淵在椅子上坐了許久,「你說誰替他擋刀?」
沈知府再次重復道︰「就是他府上那個姓鄭的姑娘,哎,原本瑞瑞還喜歡她來著。誰知竟被江闊霸佔了!她也參加了晚宴,原本好好的和瑞瑞說著話,怎的就看到了刀,朝他撲過去!」
「受傷沒?」
沈知府抬頭看了臨淵一眼,答道︰「因那女子護住他,是以只受了輕傷。」
「我是說那姑娘。」
沈知府有些不確定的看了他一眼。又道,「似乎刀把兩人都傷到了,江闊忙著處理傷口,我們才得以趁亂逃了出來。」
許久,椅子上的人沒有再說話。沈知府心急,又哀求道︰「小王爺,眼下這件事下官實在有心無力,還望小王爺助我一臂之力。」
又是許久,就在沈知府擔心他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他終于揮了揮手,說道︰「你先去吧,你是朝廷命官,江家不敢把你怎麼樣。這件事到此為止,剩下的事我自會處理。」
沈知府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猶豫著沒站起來。
軒轅無二低聲道︰「沈知府,按理來說,這是你杭州的事,處理不來是你能力不夠,如今小王爺不僅不治你的罪,還幫你處理,你還不謝恩?」
沈知府雖心有不甘,卻不敢再多說什麼,連忙磕了個頭,千恩萬謝的出門而去。
偌大的房間里靜得出奇,許久,軒轅無二試探的喚道,「少爺?」
沉思中的人顯然沒什麼反應。
「少爺?」軒轅無二又道。
臨淵終于有了反應,朝他看過來。
軒轅無二見他終于正常了,自己先憤憤地道︰「少爺,她竟然敢背叛少爺!若不是她,計劃早就成了!也不想想是誰好吃好喝伺候了她四年!少爺,我派人去殺了這個女人!」
臨淵眯著眼看他,須臾,笑了。
「少爺?」
「無二,任何人都能是叛徒,但她不能是。」
軒轅無二愣了許久,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都替江闊擋刀了,懷了他們的計劃,怎的還不是叛徒?
「少爺?」
臨淵從椅子上站起來,轉過身去,背對著他,自言自語般幽幽嘆息。
「她還是不肯放棄啊!」
軒轅無二似乎明白了點什麼,想要確認,「少爺……」
臨淵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道︰「把葉芙哄好了,很快就用得到她。」
他說完這話就朝屏風後走去,不知是不是錯覺,軒轅無二覺得他的背影疲憊而落寞。
他靈光一閃,說道:「少爺,你不要擔憂,據我們的人所說,她並未傷到要害的地方。」
臨淵的背影一頓,揮揮手,消失在屏風背後。
他是懂她的。
他自知她不會背叛他,因為她在背叛他之前,必先背叛了自己,她怎會是這樣的人呢?
只是,她這樣的不甘心,這樣的堅持,到底僅僅是為了報仇的誓言,還是為了別的什麼?
屏風內的矮塌上。有幾個八大不小的包袱,里面盡是她原本用慣的衣服文具,他輕輕地伸手撫模那些東西,就像在撫模她的臉。
他原本收拾好東西等著。希望以就此帶她回京,不想仍功虧一簣。
好,既然她這麼堅持,既然她那麼固執,他就陪著她,他就配合她。
只是,這樣漫漫的長夜里,她在做什麼,他們在做什麼?
她是否虛與委蛇的窩在別人的懷抱里?
如此難熬的夜晚,他還要忍受多少個?
……
江岩軒。
東方漸白。
紅衣男子風塵僕僕的從外面踏進屋來。還來不及換衣,來不及洗浴,就沖到矮床前。
床上的人仍然緊閉雙眸,神色依然脆弱,不過已經有些血色。
他伸手想去模模她的。一伸手才看到自己手上還沾有血跡。
他猛地收回手,戀戀不舍的又看了一會兒,這才轉身出去處理傷口。
一出門就看到宋凱站在門口。
「少爺!」
江闊抬起頭,看著他,明知故問,「在這里做什麼?」
宋凱低下頭,有些結巴的答道︰「屬下在這里……守著。以免再有人入範。」
入範?這時候還會有人入範麼?
他臉上擔憂的神色已經寫得很明顯。
江闊唇角微勾,促狹地道︰「既然如此,那你進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安全隱患。」
宋凱大驚,抬頭看了他一眼,諾諾道︰「還是算了。」
「恩?」江闊佯怒道,「讓你去你還不去?」
宋凱這才諾諾答道︰「是。」
他小心翼翼的走進去。雖然隔得遠遠的,但依然看到她脆弱的神色和包裹在鎖骨上血色的紗布。
許多年不見,仍然惹人心疼。
他不禁想起江父曾對他說的那些話。
那時,江父說她是少爺的災星,如今卻救了他一命。而「救星」卻反而謀害少爺,看來那預言卻也不甚信。
那麼……
這麼想的時候,心口的一塊石頭放下了,而長久以來隱隱的期盼和喜悅也跟著落空了。
失落,空虛。
……
也罷,她是少爺的,她應該是少爺的,他從未想過從少爺手里奪過她。
只要少爺好,只要她好,他的心意,並不是很重要。
他咬了咬牙,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轉身,快速地出了門。
床上的人昏昏沉沉睡了兩日,江闊便衣不解帶的守了兩日。
大夫換了一個又一個,每個大夫都說並無大礙,就是不見她醒來。
其實她醒著。
她只是沒有勇氣睜開眼楮來。
她記得那日醒來時,她對上的那雙狂熱期待的眼眸,里面包含了滿滿的憐愛和疼惜,她忽然不知道要怎樣去面對他的眼楮。
他因為她救他而對她感激不已,她……她要如何面對他眼里的期待?
當他看進她眼眸的時候,她是不是應該躲開?如果她沒有躲開,她的心事會不會在他如鷹般銳利的眼神下泄露?
每每都想著過一會醒,等到他走了我就醒,他愣是三天里沒有離開一步。
于是她便想等他睡著了我就醒,他似乎從來不會睡覺。
她只好緊閉著眼楮听他沖大夫火,听他在沒有人的時候給她絮絮叨叨的說話,感受他一次次撫模她的額頭,一次次拿毛巾給她擦拭,一次次輕柔地給她換藥,感受他寬厚的大掌將她的手溫柔地握在手心里……
然後越的不想醒來了。
如果時光以一直這樣流逝,她的血海深仇不必再報,不必想他會知道自己的欺瞞,不去想他曾經給過的傷害,只是躺在她的身邊享受他給的溫情脈脈……
這樣的日子終究是不能永恆的。
第三日早晨,在江闊終于忍無忍,抽劍要殺了一個說「無甚大礙」的大夫時,她終于咳了兩聲,醒了。
江闊騰地放下手里的劍,欣喜萬分的跑過來看她。
這樣明顯的巧合,他竟然絲毫不懷疑。
ps︰
各位中秋快!記得吃月餅!咳咳,,,這麼個喜慶的日子,還好今天的內容不虐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