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晴的馬車剛到蘇家村口的時候,正好趕上蘇鵬棟接上了林翠翠繞村敬酒。
看著春風得意的蘇鵬棟一仰脖把一杯酒喝了個干淨,听著周圍的人轟然叫好的歡呼,蘇純生一臉的與有榮焉,扭頭望著從車廂里探出頭來的蘇雪晴,一雙大眼炯炯有神。
蘇雪晴應了蘇純生一個微笑,便又縮了回去,吩咐樂山把馬車靠邊兒停下,讓柳綠她們把賀禮什麼的拿上,準備下車。
且讓他得意一會兒吧。俗話說的好,爬的越高,跌地越慘不是?
王彩霞在蘇家老宅左等右等不見迎親的隊伍回轉,眼看著定好的吉時就要到了,連一聲喜樂都還沒听到,王彩霞急的在門口走來走去,手里的帕子擰成了麻花。
「你咋還在這兒呢?趕緊進屋子里待著去!哪里有婆婆迎媳婦兒進門的道理!」蘇老大在院里轉了一圈沒找見王彩霞,一抬頭就看到她站在門口正惦著腳尖往外瞧。
「他爹啊,我這里心里慌的厲害,這時辰馬上就到了,棟棟他們咋還不來呢?」王彩霞一把拉住蘇老大的衣袖,心底的恐慌眼看著就要爆表。
「你慌啥慌?連咱村都沒出,能有啥事啊~」蘇老大覺得今天王彩霞不正常的很,「趕緊的過去等著,讓人看見了笑話,你這馬上要當婆婆的人了,咋還這麼端不起來呢?!」
「唉~」王彩霞還想再多看幾眼,卻擰不過蘇老大,被連拖帶拽的拉回正房去了。
蘇純生走在前面,靛藍扶著杜海燕跟在後面,周嬸子則要先回自己家一趟,然後再去吃喜酒。
隔了大概有個六丈左右的距離,蘇雪晴一行人默不作聲地尾隨其後。剛才下車的時候,杜海燕不經意間扭頭看了一眼,差點就看到蘇雪晴了。嚇的她趕忙躲到了柳綠身後。
在旁邊看著的蘇純生等人也都捏了一把汗,靛藍甚至把蒙汗藥包都握在了手上,準備一等杜海燕有發病的跡象,就立馬放倒。
沒想到。也許是蘇雪晴藏的快吧,杜海燕一點反應都沒有的下了車,有些疑惑地看了一臉緊張的蘇純生跟靛藍一眼,自顧自的整理起了衣衫。
眾人看杜海燕這樣,齊齊舒了一口氣。不敢再耽擱,邁開大步往蘇家老宅走去。
蘇純生他們剛進了蘇家老宅的門沒多久,甚至都還沒等到去正房跟蘇家二老打個招呼,門外就鞭炮齊鳴,喜氣的銅鑼被敲的震天響,正是蘇鵬棟接了林翠翠回來了。
隨著禮官的唱詞。林翠翠下了花轎,過了火盆,在兩個喜娘的攙扶下,手握著大紅綢的另一端,被蘇鵬棟領著一步步地走進了蘇家老宅。
也許是真的人逢喜事精神爽。乍看過去,沒拄拐杖的蘇鵬棟走起路來竟然跟正常人一樣,不仔細看一點坡腳都看不出。
蘇家正房里,蘇老大跟王彩霞兩個人一左一右端坐在主位上,遠遠地看著蘇鵬棟神采飛揚地給圍觀的鄉親們拱手施禮,臉上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
「我就說沒事吧,你瞎擔心個什麼勁兒啊~」蘇老大把咧到耳根的嘴巴收了收。「這啥都妥妥的,你就放心等著喝媳婦兒茶吧!」
「嗯,嗯。」王彩霞疊聲應著,心中大定。也覺得自己之前的慌張可笑的很,在自己的地盤,這大喜的日子。還有誰能那麼不長眼來攪局?
「新娘新郎,來,這邊站好咯~」今天的禮官找的是村里有名兒的蘇二牛,他跟他婆娘二牛嫂,兩人一個當禮官。一個當媒婆,配合地一向默契。
蘇鵬棟樂呵呵地看著對面的蘇老大跟王彩霞,拽了拽手里的大紅綢,林翠翠踩著小碎步上前幾步,跟他站了並排。
「好 ~各位鄉親父老~」蘇老大之前給蘇二牛可沒少交代,這時候要好好把蘇家老宅夸夸。看在銀子的面子上,蘇二牛自然是滿口答應。「今兒啊~可是大喜的日子,這蘇家第三十八代蘇鶴業一房第三輩的長子長孫,蘇鵬棟,要成親了!」
「呱唧呱唧~」蘇二牛話音一落,院子里的人就捧場地奉上了一陣熱烈的掌聲,氣氛一下子就熱烈了起來。
蘇老爺跟蘇老太听到動靜,心中一陣舒坦。蘇純生領著杜海燕立在一旁,看到這副景象,呼吸都粗了幾分,眼中閃過灼熱的神采。
在一片歡樂的海洋中,蘇雪晴卻注意到,蘇家老宅的大門外,出現了兩個風塵僕僕的身影,看樣子,是趕了很久的路才到的,腳下的鞋子都看不清原本的顏色了。
「咱們村這蘇鶴業蘇老爺這一支,那是……」好容易等眾人再次安靜下來,蘇二牛開始按照之前想好的詞聲情並茂地給蘇家老宅貼起金來。
「我呸!他蘇家就是個沒臉沒皮的黑窟窿,連自己家的大孫子都要算計!」曹楊氏站在門口還沒听蘇二牛說了幾句,就忍不住扯開嗓子罵了起來,「我好好的孩子給了他們家,可不是給他們往死里糟蹋的!」
「啊?!」曹楊氏此言一出,在場的眾人一片嘩然,當即就炸了鍋,亂哄哄的吵成了一團。
「誰?!」正听著蘇二牛的奉承舒服地要飄起來的蘇老大被曹楊氏這一嗓子直接給拉到了地獄,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站了起來。
「天啊~」場下一亂起來,王彩霞渾身的力氣一瞬間就被抽干了,整個人癱在椅子上軟成一團。
「俺!曹大春!」曹大春撥開一條道,龍行虎步地進了正房婚禮現場。
「你…你怎麼來了?」待看清楚了來人,蘇鵬棟驚地張大了嘴,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孩兒啊,俺怎麼能不來啊,俺要是來晚一步,你這下半輩子可就毀了啊~」看到一臉震驚,明顯一無所知的蘇鵬棟,曹大春瞬間心痛的無以復加。
「俺的兒啊~」曹楊氏一把就奪過了蘇鵬棟手里的大紅綢,狠狠地扔到地上,「你這糊里糊涂地可就要娶個禍害回來啊~他們可是擺明了要害了你的命去啊~」
「你們這是哪里來的破落戶!敢在這里血口噴人!」蘇老大听完曹大春兩口子的這番言論,恨地把後槽牙咬的嘎嘎作響。
蘇鵬棟當時是被中間人直接領來蘇家老宅的,蘇老大並沒見過曹大春的面。這麼多年,更沒過一絲來往。
「呸!」曹楊氏一口濃痰不偏不倚地啐到了蘇老大的胸口,「俺們是棟棟的生身父母!是,俺們是沒什麼錢,可俺說的話,一字一句都比金子還真!你們蘇家!就是一家黑心爛肚子的吃人窩!」
「你們……你們這是說啥呢?!」蘇鵬棟被眼前的局面給搞蒙了,這到底是啥情況啊?自己好好地婚禮,就被親身父母給攪了?
「俺的兒啊~俺知道之前都是俺對不起你。」曹大春拉著蘇鵬棟的手,情真意切地說道,「可你好歹也叫了俺幾年爹,知道你被人騙的丟了性命去,俺跟你娘,趕了三天的山路,就是為了來救你啊~」
「棟棟啊~」曹楊氏過去拉住蘇鵬棟的另外一只手,指著林翠翠爆出了驚人的猛料,「這個就是個禍害啊!那可是秦大官人睡過的女人,你要是娶了她,戴綠帽子是小事,你有幾條命填給秦大官人啊!」
「啊?!什麼?!」蘇鵬棟聞言感覺自己兩耳一轟,天旋地轉的,什麼都听不見了,要不是曹大春死死抓著他,腿一軟就要跌倒在地。
「佛祖道尊啊~這是什麼事兒啊?!」蘇老大听到這里,片刻間氣勢全消,一**坐回了椅子里。
「啊~~」到現在沒發一言的王彩霞尖叫一聲,雙眼翻白地直接暈了過去。
「啊~」王彩霞的尖叫聲還沒落,那邊蘇老太又發出了一聲更淒厲的慘叫,「老頭子!老頭子!你快醒醒啊!快醒醒啊!」
「爹!」蘇純生一听到聲音就瘋了一樣大叫一聲,撥開眾人三步並兩步地跑了過去。
「爹!你怎麼了?!」蘇純財緊隨其後,也追了上去。
「爹?!爹啊~」蘇老太的叫聲太過淒慘,蘇老大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連滾帶爬地也走了。
「爹啊~你可不能有事啊~」蘇二哥剛才還一臉玩味的看戲,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叫的比誰都緊張地趕緊奔了過去。
蘇家幾個主事的男丁一走,正房喜堂里,先前歡喜的氣氛一掃二空,取而代之的是能壓死人的沉默,在場的各位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姑女乃女乃,你沒事吧?」靛藍緊緊盯著杜海燕的臉,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事,沒事。我好的很。」杜海燕神情平靜地回道,「你別擔心。我好著呢。前所未有的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嗯。那就好。」杜海燕雖然面部沒什麼表情,可眸子深處的快樂跟愉悅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靛藍看了,也就信了她的說辭。
「這麼多年了,這口氣兒,終于順了。」杜海燕喃喃自語,斜眼飛快掃了一眼站在角落處的蘇雪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