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起來，又是新的一天。蘇雪晴睜開眼，有一瞬間的恍惚，哪怕在夢中，現代生活的場景也變得虛幻起來，好似是經過了漫長的時光，一點點的消弭在了未知的彼方。蘇雪晴眨眨眼，眼眶微濕，也許，等到哪天，她再不會夢到過去的時候，那就真的能成為蘇雪晴吧。
昨晚上房的燈亮了一夜，不停的有人進進出出，前院比往日也嘈雜了幾分，蘇雪晴無意中听到竹青跟柳綠說話，知道了大概是玄妙觀里的杜海燕又出了什麼事，具體是什麼，卻是不知道了。
對于杜海燕，蘇雪晴至今也沒想好要以什麼的態度去面對。雖然之前杜海燕作為蘇雪晴的母親來說，十分的不稱職，對小小的蘇雪晴多有苛待，但畢竟是蘇雪晴的親娘，怎麼說也把蘇雪晴拉扯了這麼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且這邊杜家人，對蘇雪晴那是真的很好。這也大大影響著蘇雪晴的決定。
「算了，等真的見到的時候，再說吧。」蘇雪晴模模還包著紗布的脖子，眼前又閃現出杜海燕猙獰的臉，心里又堵了兩分。
「竹青。」
「喏，姑娘醒了？」竹青听到蘇雪晴傳喚，打簾進了內室。
「嗯。」
「正好柳綠剛去廚房拿早餐了，等姑娘梳洗完，時間剛剛好。」
「嗯。」
「今兒姑娘怎不愛說話了？可是鐘郎中新換的藥不如之前的好？」
「困兒勁兒還沒過。鐘郎中的藥哪能有錯啊。我這嗓子能好，多虧了鐘郎中妙手，回來可要上門去感謝一回。」
「姑娘若真是還困，就先去榻上歪會兒。夫人早上派人傳了話過來，說今兒人多事雜的，讓姑娘用了早飯就在房里好好待著，可不要到處亂跑。」
「昨兒晚上就听得前院人仰馬翻的，來了好多人的樣子，可是家里出了什麼事？」
「只是老爺的大徒弟帶了伙計們來送新貨，錯過了時辰，坊門關了，只好在前院湊合一夜，都是些手藝把式，鬧騰了點。吵到姑娘了麼？」
「還好。」
主僕兩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等柳綠從廚房拿了早飯回來，就看到蘇雪晴已經梳洗穿戴整齊的坐在桌後喝茶了。
「姑娘今兒怎的起的這樣早？」柳綠悄悄的給竹青使眼色，見竹青回了一個一切安好的眼神，才不動聲色的開口。
「哪里早了，起來的時候都不見你的影兒了。」
「這不去給姑娘拿早膳了麼，今兒灶上按姑娘說的做了粥，快嘗嘗合不合胃口。」
「我說的？」
「是呀，姑娘上次在上房跟劉媽媽嘀咕了一通，劉媽媽雖沒學會，可就有手巧廚娘琢磨出來了。劉媽媽說了，如果吃的好，就把人調來專門給姑娘開小灶。」
「我也只是一說，哪里就非要吃到嘴里了。」蘇雪晴看著面前那碗像模像樣的皮蛋瘦肉粥，面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那巧手的廚娘叫什麼名兒啊？」
「是門房上孫二的媳婦兒，大家都叫她孫二娘。」見成功的把蘇雪晴的注意力集中到吃食上去，柳綠緊繃的神經稍微松了一些。去拿早膳只是個說法，這樣的活計，早就有二等的小丫頭去干，還輪不到她這個大丫鬟去做。一大早的，柳綠就被杜老夫人叫去，細細的叮囑了一番，讓她今天務必要把蘇雪晴留在後宅，不要到前面走動。雖然杜老夫人沒有再透露什麼，卻暗示了跟玄妙觀傳來的消息有關。柳綠一听這，哪里還有不明白，定是杜海燕那邊出了什麼事，杜家人要有什麼動作了，怕刺激到蘇雪晴，要先瞞著。
「嗯，手藝不錯。味道挺好，你們也來嘗嘗。」
「姑娘喜歡就好，孫二娘盛了不少，盡夠了的，姑娘先吃吧。」
「嗯，好。」蘇雪晴從善如流，低頭吃粥。「昨晚來送信的人，是哪里來的？」
「玄妙觀。」冷不丁地被蘇雪晴這一問，毫無防備的柳綠無意識的一下子月兌口而出。
「哦。」蘇雪晴抬起頭面無表情拿帕子擦嘴，看也不看沮喪地快要哭出來的柳綠，若無其事的起身往內室走去。竹青跟綠柳眼睜睜的看著蘇雪晴鵝黃色的裙裾消失在屏風後，忘記了動作。
說錯話的柳綠本來已經做好了迎接蘇雪晴各種吵鬧的準備，補救的話都堆到了嗓子眼，此刻見蘇雪晴不叫不鬧，只淡淡的說了聲「哦」就施施然的進屋去了，直覺得自己仿佛在做夢一般，更感覺憋的十分難受。當下也顧不上別的，交代竹青好好伺候著，自己則踩著小碎步一路小跑到上房向杜老夫人拿主意去了。
柳綠趕到上房的時候，就看到杜老爺跟杜老夫人並排端坐在上房正中，杜老爺正說著話安杜老夫人的心。
「且放寬心，鳳蘭那孩子是個能掌事的人，從小海燕就跟她親，有什麼話都跟她三姐說，再等等。」
「嗯，我都曉得。就是這心啊，靜不下來。」
「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也不能管他們一輩子。這門親事是海燕自己選的，到現在，要不要繼續過下去，還得要她自己拿主意。」
「可凌真法師信上都那麼說了，海燕她能不能自己拿了主意還兩說。」
「那也得等鳳蘭傳了消息來。成不成都得要個準話，凌真法師在信上又沒說死。可如果咱就這麼打上門去，這事兒可就一點回轉的余地都沒有了。且不說海燕跟蘇純生過不下去了，那海燕的名聲也就真的沒了，還有晴兒姐，上面頂著個瘋娘，將來可還怎麼說人家？」
「唉，你說的我何嘗不明白啊。可我這好好的孩子，進了他們蘇家，當牛做馬的，這還沒怎麼樣呢，他蘇家就這樣糟踐，我這心里怎麼能不難過？這口氣我怎麼能咽得下去？」
「事已至此。說這些也晚了。當初是海燕非鐵了心的要嫁，咱攔了也沒攔住啊。不過你放心，這口氣咱一定出得了。總歸海燕這瘋婦的名聲是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蘇家那些不省心的，都盯著呢。索性趁著這回，好好鬧上一場。」
「是這個理。」
等著杜老夫人在杜老爺的安撫下，臉色好轉了，柳綠才進屋稟報了蘇雪晴的情況。杜老爺跟杜老夫人听罷。也一時轉不過彎來。又讓柳綠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確認蘇雪晴確實沒有什麼其他反常的舉止，不像是發病的樣子。
「老爺，你說晴兒姐會不會壓根兒沒搞清楚狀況啊？畢竟才八歲，不懂也說的通。」杜老夫人扭頭看著皺眉沉思的杜老爺。
「晴兒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從小就伶俐。如果真無知，就不會去套柳綠的話。」杜老爺分析到，「我們一起去看一趟吧。晴兒姐，也許跟我們想的都不一樣。」
蘇雪晴套出柳綠的話後，就進了內室。坐在書桌前打算繼續看前幾日找到的一本閑書，可看了半天，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索性就丟了書，到榻上歪著發呆了。雖然知道大約這幾日就要面對這個棘手的問題，可真的要做決定了，蘇雪晴仍然舉棋不定。杜海燕，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只是個名字而已，可對本尊來說，卻包含了太多的感情。儒慕，依賴，渴望等等不一而足。可以說，本尊短暫的一生，就只有「讓母親喜歡自己」這一個目標而已，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這個而已。就連逝去的時候，也不曾對杜海燕有一丁點的怨懟等負面的情緒。
雖然再世為人的蘇雪晴下決心要拋掉愚孝這種可笑的枷鎖，重新好好的為自己，也為本尊活出自己來，可身在這具軀殼中，要做到對杜海燕完全的無動于衷，卻也是及其不容易的事情。就比如現在，本來不該套柳綠的話，裝作不知道的該干嘛干嘛，可她還是問了，問了也就問了，那就等著結果好了，可現在自己還是心煩意亂的為杜海燕擔心的不行。也許是習慣的力量，更可能是本尊殘余的情緒太強烈影響了蘇雪晴。
「你還沒走，是麼？我能感覺到，你還在。」蘇雪晴模著自己的心口，自言自語，「放心吧，既然用了你的身體，就當是交房租了，這次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透過窗戶，蘇雪晴遠遠的就看到杜老爺跟杜老夫人相攜而來。所以等杜老爺一行到達秋棠居的時候，就看到蘇雪晴筆挺挺的跪在門口，身後是急的直掉眼淚，卻無可奈何的一樣跪著的竹青。
「外祖父，外祖母，雪晴沒什麼別的好說的。這些天，為了母親跟雪晴，外祖父跟外祖母都操碎了心。雪晴本不該再給二老添麻煩，但是，那畢竟是我的母親。如今彬兒哥不在了，我母親就只有我了。如果我都不為她出頭，實在是不孝。求外祖父祖母成全。雪晴沒辦法做更多的事，只求能陪在母親身邊有個安慰。」一口氣說完這麼多話，蘇雪晴重傷初愈的嗓子已有些吃力，蘇雪晴索性不再說什麼，一個頭重重的磕在了膝蓋前方，任身後竹青怎麼拉也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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