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堂堂一位齊國公主,為什麼連找個人也得自己徒步奔走啊??(千︰誰叫你是平民公主啊?知足吧你。)
沒辦法了,為了不讓自己迷路,我只好拉住一位路人甲︰「請問這位大哥,譽香樓在哪里啊?」
「那不就是麼?」他往一旁一指,「這麼大幾個字寫在上邊都不認識啊,白痴!」他沒好氣地走了。
竟敢叫你們的公主白痴??我拳頭捏得嘎吱嘎吱地響……好,我忍,我忍,誰叫我宰相肚里能撐船,我不跟你們小老百姓們一般見識。
我抬起頭望那譽香樓︰「你也是,好好的字偏要從右往左寫!」我滿心不爽地大踏步奔了進去。
「小緣,這里,這里!」安達仁笑嘻嘻地招呼我。
「師傅。」我走過去剛要落座,可是立時我就傻了眼——這是什麼景象啊,凌風那家伙竟然和寥寥醉到一塊了。
「這怎麼回事啊?」
「哎——」達仁嘆了口氣,「寥寥一听說將軍要娶你,昨晚就哭了個淅瀝嘩啦的,今天還硬是要跟著我們出來,卻原來是跑來喝悶酒來的。」
這丫頭鐵定是料想我做了正夫人,她的甜蜜小妾夢可就泡湯了,嘿嘿,她倒是有點自知之明。
卻听達仁繼續說︰「可是這凌風也是,怎麼她喝他也喝,一邊喝一邊還大吵大鬧的,還好現在都睡過去了。」
我推了推凌風,的確是一點反應都沒了。
師傅道︰「對了,小緣,你剛才去大王那邊探出點什麼來沒有?」
一說這個我就來氣,「我才剛從皇宮里溜出來,你讓我吃點飽的行不行?」
師傅大手一揮,又上來幾盤大魚大肉。我拿起筷子開始大塊朵頤。師傅的兩條眉毛不可遏止地糾結在了一起︰「小緣,在皇宮里被餓了很久麼?怎麼吃相這麼恐怖?」
「師傅……你都不知道,皇宮里那飯桌根本就不是給人吃的。沒事造那麼長做什麼?夠都夠不著,每個盤子里的菜只有那麼一點點,最恐怖的是大王在上頭坐著,他不吃也就算了,干嘛死瞪著我呀?他瞪著我我也不好意思吃了。」
師傅很了解地拍拍我的肩膀︰「徒弟,真是委屈你了。那你有沒有問他?」
「我問了啊,這麼大個疑團我怎麼可能不問。我直接就問他,為什麼要封我做公主呀,為什麼要賜婚給將軍呀?」
「那大王說什麼了沒有?」
「大王狡猾得很,什麼都不肯說……呃,不過,他跟我說了個很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說什麼?」
「他說他的後花園里養了一群狼仔和一只小獅子,他問我有沒有興趣去看看。你也知道我最怕這些會吃人的家伙了,我當然說不用去看了。」
安達仁搔搔後腦勺︰「大王有養狼和獅子麼?我怎麼沒听說?」
我斜睨他︰「你是他後宮的太監麼?你又不在他後宮你怎麼知道?」
「倒也是。」他說著嘿嘿笑了起來。
我說︰「我該問的都問了,目的沒達到我也沒辦法。不過,你總算可以向別人交差了吧?」
他一怔︰「你怎麼知道……」
「切,以師傅你的性格會關心這些?肯定是別人讓你來問的唄。不過,到底是誰讓你來問的?」
「這個……我不能說啊。」
「是將軍?」
「不是。將軍這幾天似乎不大願意跟別人說話,穆姑娘堅決不再見他了,他就整日整夜地守在穆姑娘的門外等她開門。可是穆姑娘這人,也是屬于外柔內剛的那一型,自尊心很強,她說她和將軍緣盡于此,從此不必再見面了。你不知道將軍他心里多難受……」他突然住了嘴,為難地望了望我,「呃,其實,徒弟啊,人家畢竟是二十幾年的感情了,你也體諒一下……」
「這雞腿咋就這麼沒味呢?」
「啊?」
「小二——」我拍著桌子大呼一聲。
小二立馬跑了過來︰「這位公子有何吩咐?」
「你們這兒是怎麼做生意的?這能叫雞腿麼?要肉沒肉要味沒味的,還想不想做生意啦?去,換一盤!」
「這……這……」他瞧著那雞腿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那上邊的不是肉難道是骨頭?
師傅朝他揮了揮手︰「讓你換你就換。」他說著又模出了一錠銀子。
「是是!」小二笑嘻嘻地接過銀子下去了。
「那麼說,是老夫人讓你來問的咯?」我接下去問。
「老夫人也只是……心疼將軍和穆姑娘,畢竟他們兩人的婚事是早就定好了的……」
我托著下巴︰「師傅,這麼說來,我嫁進將軍府的話,日子會很不好過咯?」
「為什麼這麼問?」
「簡直是月復背受敵嘛。上頭有個老夫人不把我當正兒媳婦,身邊有寥寥怎麼看我怎麼不爽,下頭還有那些丫頭小廝們,也不把我正主兒,這日子還能過麼?」
「你別這麼想。你畢竟是大王親封的公主,大家不敢對你不敬的。」
表面上自然不敢,可心里頭怎麼想就不能保證了。我撇了撇嘴,我心里的愁,師傅哪能完全了解,跟他說了也就白說,畢竟要嫁人的是我又不是他。
寥寥揉了揉眼楮醒過來︰「好渴啊……」她四處找水喝,突然她看到了我,愣了幾秒鐘後她啪的一聲站了起來︰「你個害人的狐狸精!」她直沖沖地向我撲過來。
我的媽呀,我顧不得尊嚴了馬上閃人,這小妮子怎麼好象看到我跟看到仇人似的?
「寥寥!」師傅架住她的兩只手,「別在這里胡鬧了听到沒?」
寥寥還在那兒張牙舞爪︰「我殺死你這個狐狸精,都是你害得穆姐姐終日以淚洗面,你若害得她出了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我……我跟你拼命!」
好好,我什麼也沒做先給我定罪,難道我小緣就這麼好欺負麼?那個不明不白的賜婚難道我自己心里就舒坦了?
我撂了撂袖子︰「好,我在就站在這兒,你想跟我單挑麼?有種的就放馬過來吧。」
師傅仍是架著寥寥不肯放手,一邊凶我︰「小緣,寥寥她是發酒瘋呢,難道你也跟她一起瘋不成?」他說著拖著寥寥往外走去。
看著師傅和寥寥消失在門口,我發了陣呆,怔怔坐了下來,不對勁,什麼都不對勁啊。我晃了晃凌風,可是他仍是沒有要醒的樣子。
「我該怎麼辦啊,凌風?你怎麼偏挑這時候喝醉了呢,我想找個人說說話都沒有。別人做新娘子都高高興興的,可是為什麼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呢?」
小二小心翼翼地湊了上來︰「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們店要打烊了。」
我嘆了口氣,「凌風,我們該回家啦。」
我拉著他的衣服晃啊晃,把他從凳子上晃到了地上。他終于有點反應了︰「啊,酒,喝酒……」
「喝你個頭!」我拿了一碗冷水就往他頭上澆過去。
他終于清醒了,「這是哪啊?」
哎,平日里他不是挺能喝的麼,怎麼今天竟然也會喝醉?我扶他起來,往門外走去。
「小緣?」
他怔怔地看著我,無知無覺地任我拉著。
「小緣你怎麼從皇宮里跑出來了?大王不是要留你在宮里麼?」
我沖他眨眨眼楮︰「我想你們了啊,所以我就溜出來了。幾天沒見,你想我了麼?」
他突然一把抱住我︰「想,我不知道有多想你……」
「啊,我……我也想你,呃,不過你不用那麼熱情地擁抱我……啊哈……」
但是他仍是沒有要放手的意思。「小緣,讓我好好抱抱你。」
有種不祥的感覺從心底升了起來。「凌風?」
「等你做了將軍夫人,我恐怕連看你一眼的機會都沒有了,到那個時候,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他火熱的氣息從我的肩膀移到了我的面前,他一雙眼眸深深地注視著我,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凌風,如此迷亂而帶了點危險的味道。
「凌……」我的聲音消失在風中,他吻上我的唇,先是小心翼翼地添,然後是輕咬,再然後是撬開我唇齒,他的氣息完全佔領了我的口腔。火熱的感覺,一直燃燒,一直燃燒,我完全不會動了。
我就這麼睜大了眼楮,看著凌風漸漸閉上的眼眸,看著他那微微顫抖的睫毛,耳邊是他那輕微的透著一絲絕望的嘆息。
凌風……
外面下起了大雨。黑色夜空中電閃雷鳴。
侍侯我的小丫頭平兒給我添了件衣服︰「公主,關窗吧,雨都打進來了。」
「平兒,這是在將軍府,你叫我小緣就是了。」
「可……可是……我叫您緣姑娘可以麼?」
「那也隨便你吧。平兒,你知道麼?在我小的時候,在夏天的晚上,夜自修回家的時候,會看到天空中突然劃過的閃電,淡紫色的,特別漂亮。」
「緣姑娘,夜自修是什麼意思?」
「那時候我就在想,這麼美麗的閃電,一閃即逝,好可惜。我想再看一看,可是緊接而來的是滂沱的大雨,把人淋得全身濕透……」我轉回頭來看平兒,「平兒,過來。」
她乖乖走過來。我捏捏她的臉︰「平兒,痛不痛?」
「……痛。」
「那麼你是真實的嗎?」
「緣姑娘,你……還好吧?」她說著伸手模了模我的額頭,「沒有發燒啊……」
「平兒,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不是屬于這里的人?」
平兒突然跪了下去︰「平兒不敢。」
「平兒你起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我喜歡上了什麼人,什麼人喜歡上了我,都是真實的麼?還是我在做夢?如果是做夢的話,為什麼那種感覺會如此真實?我會流眼淚,會受傷,心痛……」我模了模自己的胸口,這個地方,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一滴地抽離……
平兒突然笑了起來︰「緣姑娘就要做新娘子了,心里有點害怕那是正常的啊。」
「真的是正常的麼?
「我姥姥曾經跟我說過,快要做新娘子的人啊,最容易想東想西了,她們因為心里感到太幸福了,所以害怕這樣的幸福會突然消失。姥姥說越是靠近幸福,就越是害怕接近幸福,也許說的就是緣姑娘您現在的感受呢。」
「是嗎……」我有點發怔。
「緣姑娘,您不用害怕,姥姥說要安撫新娘子,有一種辦法最有效了。」
「是什麼辦法?」
她讓我坐下來,然後一本正經地來到我的身後,解開我的頭發。「緣姑娘的頭發好軟。」
我輕笑︰「我的頭發最差勁了,又發黃又分叉的。」最重要的是,我的頭發不夠長,听說新娘子是要挽發髻的,我挽不起發髻怎麼辦?
「可是緣姑娘的頭發模起來很舒服。」她拿起梳子給我梳頭︰「一梳梳到底,將軍姑娘夫妻恩愛……」
我和將軍?怎麼可能恩愛……我苦笑。
「二梳梳到底,緣姑娘早生貴子。」
生孩子?听說會很痛哎……
「三梳梳到底,子孫滿堂。」
那時候我恐怕已經頭發花白牙齒月兌落了吧,那樣子一定很丑……
可是這會是我以後的命運麼?
吧嗒——手心熱熱的,我低了低頭,又一顆水珠子滾落了下去,然後是第三顆,第四顆,無休無止……
平兒嚇了一跳︰「緣姑娘,你……你怎麼哭了?」
我抬起淚眼望著她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好象止不住了,怎麼辦,止不住了……」我把頭埋進平兒暖暖的懷里,誰都不要來看我,小緣我今天要盡情地大哭一場。
我撐了一把雨傘,躡手躡腳地來到翠寒居。天微亮,雨還在滴滴答答地下。清晨的風帶著一絲陰寒,直刺骨髓。我拉了拉身上的大衣,裹緊了身子。
一個頎長身影立在翠寒居的門口,呆呆地望著面前緊閉的門扉,一動不動。
他的身上全濕了,他卻無知無覺。
「阿珂,我只……我只求你開一開門,讓我看看你。我還有很多話沒跟你解釋。」
「將軍無須解釋太多,我也明白你的難處,我不會怪你,我們……我們就此分手吧。」
「你不開門,我是不會走的。」
屋里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將軍,您這是要逼死我麼?」
兩人都不再說話。
一滴雨水落進了我的領口。「嘶~~~~」我冷得差點跳起來。
「誰?!」郁森轉過頭來。
我看我是躲不住了,只得從樹後走出來。
「你來這里做什麼?」
「我又不是來偷听你們講話的……」我踢了踢鞋子,怎麼沾了那麼多泥巴?
「那你……」
我將背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這把雨傘,給你。」
他疑惑地望著我。
「你別那麼看我,是老夫人擔心她的寶貝兒子著了涼,才讓我送過來的。」
他沒接。「心都已經涼了,這把傘還能擋住什麼?」
「我不管,反正雨傘我是送到了。」我將雨傘往地上一插,這泥地上它竟然就豎在那里了。
我剛要轉身,郁森叫住了我︰「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麼事?」
「我們……我們成親之後,你便是將軍夫人了。該你的都是你的,我也不會虧待你什麼。我只希望……只希望你不要來打擾阿珂……」他怕我誤會什麼,又急急地解釋︰「我知道你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因為阿珂她喜靜,身子又不好……」
我做了個手勢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行了,我明白。」我頓了頓道︰「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知不知道自從認識了你我心里就一直憋氣?我為什麼要那麼憋氣?我可不可以不憋氣?」
郁森眨了眨眼楮,沒明白我在繞什麼。
「所以,要讓我不憋氣的最好方法就是……」我捏了捏手指關節,一個拳頭砸了過去。
痛痛痛……我把手藏在身後使勁揉,這家伙的臉是什麼做的啊?
不過看到他的嘴角慢慢地顯出一圈紅印,我心下終于舒坦了。
我聳了聳肩道︰「我可以跟你發誓,如果我動了穆姑娘一根毛發,我就天打五雷轟。」
頭上這玩意兒是什麼做的啊,壓得我脖子都快彎了。我剛想伸手扶一扶頭上的鳳冠,只覺轎子一個搖晃,我從便整個人滑到了一邊。
簡直氣死我了,你們當你們這是在鬧元宵啊,顛得我昨晚吃下去的東西都快吐出來了。想起吃的,我心里一樂,從懷里模出幾個糖果。平兒說做新娘子要挨餓挨很久的,所以她偷偷幫我準備了些點心藏在衣服里面。從皇宮一路出來我就在想著這些吃的了,坐在轎子里好悶哪,可不可以現在先吃一點啊?可是現在吃了的話,等會拜完天地獨守空房的時候豈不就沒東西吃了?
不管了不管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管它那麼多的。我一邊碎碎念一邊剝開糖紙︰「沒想到坐轎子也能無聊成這樣。如果像電視里面鬧個搶婚什麼的倒也蠻刺激的哈……」
轎子又是一撞,剛剝開的那顆糖便骨碌碌滾到轎子外面去了。啊啊啊,我的那個心痛啊,我總共也沒幾顆糖……
忽听外頭一陣騷亂,混雜著怒叱聲與尖叫聲,如果,如果我沒听錯的話,好象還有兵器交接的聲音。
「是何方賊人如此大膽?連公主的轎子也敢攔?」
「我們就是來搶公主的。」听那聲音似乎有好幾個人。不、不會吧,上帝老爺,這會兒你的耳朵怎麼這麼靈??我不過是隨便說說……
我剛要掀開喜帕,只覺眼前光線一亮,似乎有人掀了轎簾。
「公主,得罪了。」我只覺身子一輕,便被那人一攬腰一起飛出了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