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劉熙照扔掉電話,蹲在角落里,胳膊放在膝蓋上,就開始啜泣了起來,很小女生,很惹人疼。她也不知道哭什麼,總之,她害怕自己得了絕癥,她害怕自己會死去,再也見不到筆博。她也害怕許多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她害怕世間所有的東西。
哭累了,劉熙照在嘴里喃喃地抱怨︰我好後悔,真的好後悔,我為什麼要做小姐,命運為什麼就對我如此不公?我為什麼就不能跟相愛的人名正言順的在一起?
她以簡單的思維向這個苦逼的時代發問。然而這時代卻沒有回聲,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你只不過是我的一個悲劇罷了。是的,操這個讓人泛情卻不給人排情的社會。
艾滋病就像睡夢中的那個電話鈴聲,猛地把你從渾渾噩噩的夢中驚醒,從而深入地思考人生,珍愛生命。
1︰艾滋病(aids)是由人類免疫缺陷病毒(hiv)引起的。hiv侵入人體後與t淋巴細胞相結合,破壞t淋巴細胞,使免疫調節受到抑制,並逐漸使人體的免疫系統癱瘓,功能瓦解,最終使人無法抵制其他病毒、病菌的入侵,或發生惡性腫瘤而死亡。
艾滋病被認為是20世紀的瘟疫,它的傳染性極強。從1981年美國發現第1例艾滋病病人起,到2003年11月底,全球已有6000多萬人感染了hiv;2003年,全球有300萬人死于艾滋病,另有500萬人新感染上艾滋病,達到了歷年來的最高峰。
我國從1985年開展艾滋病監測工作。2004年,我國現存的hiv感染者為84萬人(不含香港、澳門特別行政區和台灣省,下同;不包含已死亡的人數),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都有分布。我國已經進入艾滋病快速增長期。如果不采取有效措施,估計到2010年,hiv感染者將達到1000萬,形勢非常嚴峻。艾滋病正在威脅著我們每一個人和每一個家庭。
醫學研究表明,艾滋病主要通過性接觸、血液、和母嬰三種途徑傳播。共用注射器吸毒和行爛交是傳播艾滋病的主要危險行為。因此要拒絕毒品,潔身自愛。(以上資料不出自百度,選自高中生物課本必修3穩態與環境第41頁)
筆博來了,他找到了劉熙照的住處,他知道這時候說再多責備的話安慰的話後悔的話都已經無濟于事,她現在惟一需要的就是人陪。她在她最需要他陪的時候,他來了,抱住了她。
劉熙照哭得更傷心了,筆博想用手指將她眼角的淚拭去,忽然想到那hiv病毒在劉熙照的淚液中應該也含有,就縮回了手。整個動作顯得那麼自然,絲毫不拖泥帶水。是的,這不是演戲,他也不會為了愛情甘願染上艾滋病毒,然後為她生死獻身。那只是言情劇里的內容,他只是疼她而已,那些習慣看言情劇的人,你們都想多了。現實遠比戲劇中殘酷,換做你,你也會這樣的。縮回手,這只是一種本能習慣,無可厚非。
劉熙照哭著說︰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筆博,我一定愛你,我可以放下一切,什麼都不顧忌。
為什麼懺悔的語錄總是那麼真摯動听?可是這世界上有賣後悔藥的地方嗎?
「沒事,以後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輪不到說這些的時候。不就得了病嘛!你還可以活個十幾年是沒有問題的。剩下的日子,我陪你。」
劉熙照破涕為笑︰你說好的。
「嗯。」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她伸出了小指頭。
他勾了勾她的指頭。她停止了啜泣,依偎在他懷中。
外面天空中沒有星星,只有清一色的黑,但這絲毫不妨礙他們看漫天的風景。燈火光影,街道人群,離他們兩個很遙遠。
劉熙照時常會冒出來一些奇怪的想法,冷不防的問筆博︰你覺得我們是男女朋友關系嗎?
「是啊!」筆博答得很爽快。
「可是沒有發生男女關系怎麼能叫男女朋友呢?」劉熙照天真地問。
「這…」筆博一時語塞。
劉熙照滿臉委屈的說︰你是不是嫌我髒?
筆博搖頭︰不是。
「嫌我髒的話,你可以帶套的。」劉熙照說得柔聲細雨,用媚眼看著筆博。
「不是,真的不合適。」筆博不敢直視劉熙照,他怕禁不住誘—惑,一再婉言拒絕。
「小姐你都敢上還怕我?」
「不能行爛交的。」
「以前是這樣,關鍵跟你能叫行爛交嗎?」
「真的不合適,難道你想讓我也染上那種病嗎?」筆博幾乎是在懇求。
「當然不想,我要你好好活著。」
「那就不要想著和我做那事。」
「那會傳染嗎?」
「主要就是靠這個傳染的。」
「哦,不好意思。」劉熙照低下了頭。
「沒事。我不會因為這個拋棄你的。」筆博看著劉熙照那渴望又勾魂的眼楮,咽了一口唾沫,安慰說。
兩個饑—渴的男女,只能手拱著下巴,彼此對望,欲哭無淚。他陪著她,時而也會傳來歡聲笑語。但大多時候,他們只是彼此對望,仿佛要看透對方眼神里所蘊藏的一切。然後,看著看著就相依偎睡著了。
在半夜,冰冷的空氣使她凍醒了,不過他依舊睡得很安穩。劉熙照給筆博蓋上了被子,然後靜靜地注視著他。看著筆博這樣子,她忽然有一種心痛的感覺。還不是為了自己,才睡到沙發上。她在那里想了很多,反正自己已經是被死神通牒的人了,干嘛還要連累他。她想讓他走,她不想再拖累他。
于是,劉熙照翻箱倒櫃找出了紙和筆,在柔和的台燈下艱難地寫著一些字。退學多年,握筆的姿態已經生硬,寫出來的字毫無美觀可言,要不是與生俱來中帶些女性的柔美俊秀,那些漢字足可以去小學生中當做書法展覽。但是她不需要她的字有多好看,她只要寫出來的東西能讓他看懂就行了。寫完後,這才進了自己的臥室。
第二天,打開窗,天氣依舊不晴朗,視線的盡頭,不過是樓下的地面停泊著的幾輛私家車,對方的樓已經被霧霾遮擋的無影無蹤。在霧霾繚繞的空氣里,根本尋不到太陽的蹤跡。這世道到底是怎麼了,一年過去了,才見了幾回晴天。難道老天得了抑郁癥麼?就不肯豪爽地放聲大笑一回麼?
剛提回來早餐的筆博看上去心情不錯,他將早餐放到餐桌上,就去臥室喊劉熙照。她已經醒了,洗漱完畢,整理好儀容,坐在餐桌前,用縴細的手指輕柔地剝開了一個雞蛋,遞給筆博。筆博沒接,他只是笑了笑,說︰你吃吧。
她很優雅地咬了一小口,說︰你是怕我傳染給你嗎?
「不是。」
劉熙照一想,這問題昨天剛問過,但是又沒有什麼新的問題,就只有拿這個問題換個語氣換個角度問︰你就不怕我傳染給你嗎?
「如果我怕的話,就不來陪你了。」筆博表現的很淡定。
劉熙照「撲哧」笑了出來,差點沒噎住,趕忙喝了一口豆漿,她覺得這頓早餐真的很好吃。
「哎,對了,昨天錯二給我打電話說,你在小鎮上擔任什麼‘藝賞’的編輯,他還說編輯部決定讓你擔任副主編,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你不要回去看看麼?」劉熙照停下吃手里的雞蛋,抬起頭對筆博說。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錯二又怎麼知道?編輯部怎麼不通知我?」筆博滿臉疑惑。
「他們說,給你打過電話,不過你的電話打不通,編輯部聯系不上你,就給錯二說了,錯二打你電話,也不通,後來才想到你換號了。錯二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就給我打了電話。你不要回去看看麼?這可是升職加薪升官發財了的好事啊!」劉熙照盡量使故事圓滿。
「真的假的?」筆博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我的話你還不信?」
筆博陷入思考,沒有說話。
「要不這樣,今天你先回小鎮一趟,看看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反正我這樣也不能接客了,再接客就是禍害人了,我可不想到了地獄里頭還做罪人。」劉熙照繼續鼓動筆博。
「那好吧,今天不要亂跑,我回去把我的事辦完就再來陪你。」
筆博胡亂吃幾口早餐,就下樓去了車站。從青弦龍門前的一個公共汽車站牌出發到汽車站需要做一路公交車。在等公交的間隙里,一股寒風直鑽進筆博的脖頸里,讓他直打一個哆嗦。
終于把他支走了。劉熙照進了衛生間,調好水溫,一件又一件地褪下自己的衣物。看著衛生間布滿水汽的寬大鏡子里自己那曲線玲瓏的模糊tong體,她不禁暗嘆一聲惋惜。她躺在浴盆里,任白色的泡沫湮沒到她的脖頸,只露出兩條潔白無暇又修長的腿。她用指尖輕輕游過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從背,到腰,到臀,到大腿,到膝蓋,到小腿,到腳踝。然後她便開始認真地搓洗著。這骯髒的,這罪惡的,這個給自己帶來過無數次歡樂的,這個曾經讓無數男人追求過痴迷過發泄過的,這個養活自己的,這個沒能將它給自己最心愛的人的,這個最後葬送自己的。這所有,她都要清洗掉,因為她要改頭換面踏上自己的征程。洗完後,她披上睡衣,不慌不忙地坐在梳妝台前,入迷地注視著自己美麗動人的臉龐,她認真細心地梳著自己的長頭發,盤起來,扎住。接著輕柔的往臉蛋上涂粉底,抹口紅。她走到衣櫃前,挑選著自己最喜歡的衣服。最終,她穿上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像新娘的裝束,但又跟新娘有所不同。
做完這一切,她躺在了床上。拿出了那小瓶準備好的安眠藥,數一數,但又不好意思說是幾粒。倒在嘴里,不太苦,澀澀的。她猶豫了一會兒,看著窗外白色模糊毫無生機的風景,又環顧了一下自己住了多年的臥室,還有床頭櫃上那張有著筆博俊秀臉龐的照片,眼中滑過一絲淚痕,她不能讓淚流下來,她要趕在眼淚涌出來之前喝掉這瓶藥。杯中的茶很溫暖,沖走了這一粒粒白色的小藥丸,經過咽喉,食道,進入胃內。她決定用一個優雅迷人的姿態躺下,用最舒服愜意的表情閉上雙眼。
睡沉了。她感覺自己仿佛已經月兌離了地球巨大的重力而漂浮了起來,身子感到前所未有的輕盈。她站在自己的床沿,注視著自己迷人的tong體,會心的笑了。自己多麼像天使啊,如果背上再長出一雙翅膀該多好,那就可以飛到筆博的身邊,落在他的肩上,保護著他,呵護著他。她在很高很高的天空中,俯視著這座城市,仿佛自己的視力達到前所未有的清晰,也仿佛一切都透明了。她把這個紅塵看得格外清晰,紅塵里所有苟延殘喘驅動著的人,所有骯髒的人心,所有背負著虛偽的道貌岸然者,都無所遁形,都盡收眼底。
應該是再也不會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