擰干身上的洗腳水，他們走出了那片倒霉悲催的地方。筆博的初吻也就此草草結束，心里多多少少有點不爽。對劉熙照來說，這真的不算什麼，太經常了，昨天還跟客戶來著。幾分鐘散步，終于走到了一個燈火充足的街道，還正好又是一個不怎麼過車的十字路口。這里熱鬧非凡，落眼處都是擺攤賣東西的小商販，也沒有城管來管這些所謂的非法經營者。要說沒有城管就是太小瞧這個城市了，左邊四十五度角就是一個胳膊上套著紅袖的城管，嘴里叼根煙在跟幾個小商販斗地主來著，因為打得比較投機。絲毫不顧形象地叫︰我打飛機！打飛機！城管和商販一家親，這個城市多和諧。
十字路口最顯眼處莫過于那家擺著長攤賣錢包的，光攤子就有十來米長。那攤子明顯具有一定的擺攤實力，把其他小商販都排擠在離其三米之外。這個攤子頂棚還掛滿了彩燈，映照的攤老板容光煥發。老板身邊一個伙計竭力地對著話筒歇斯里地吆喝︰走過路過的大哥大姐大姨大媽大爺都來看看了，原價200、300元的真牛皮錢包，現在只要二三十元就可以購買，真牛皮的！比牛皮還要牛逼的錢包！一折促銷，買得實惠！快來看看了！
攤子前圍滿了不識真假好貨的熱血居民，大家都用一副看熱鬧的嘴臉看著那個喊話的小伙子，注意力根本不在錢包那里。這對于生活在這里的人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事。
新聞聯播結尾時還用收稿子的動作告訴你︰我們吹牛是打草稿的。但是這一位錢包促銷員，牛皮吹得面不改色，且吹得越來越激動。正在那賣錢包的攤子口沫橫飛地吹著牛皮時，對面那家攤子忽然就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電子鞭炮聲，這電子鞭炮不產生煙和異味，自然可以為所欲為，一下子響了幾分鐘，掩蓋住了那吹牛皮的聲音。聲響罷，更高清的話筒里傳來激動的聲音︰恭喜這位大爺，中得一萬元彩金！！一萬元！！
大家听到響亮的一萬元三個字後，紛紛涌向這邊，看來還是金錢的魅力大過一切。最先涌過來的人一看中獎的是一個看上去憨厚的大爺，心想絕不會有詐，二話不說掏出腰包就買了十幾張，然後激動地刮了起來。後浪推前浪，攤子很快被人群淹沒。
「啪啪」，又是一陣電子鞭炮聲，一些買了彩票的女生捂著耳朵也要刮，表情上的認真勁不容小覷。接著話筒里又傳來聲響︰恭喜這位小∥姐，也中得一萬元彩金！！一萬元！！
大家的情緒膨脹到崩潰邊緣，心里都期待著那鞭炮聲能為自己響起，當然也希望听到鞭炮聲再為別人響起，都把耳朵豎起來听。這真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時刻。
果然不負眾望，忽然就又響起了聲響，不過這響聲倒不是電子鞭炮發出來，而似乎是婉轉悠揚卻又那麼熟悉的聲音︰唔唔唔。響聲中，只見一輛警車氣勢洶洶橫沖直撞直奔這攤子而來。眾人正在興頭上，但是見這情況不對勁，連忙一哄而散。
忽然人群中有一人大喊︰抓人了，大家快跑！！！
那攤子的老板一看情形不對，想收攤已是來不及了，剛才還偷笑的老板也顧不上攤子，倉皇狼狽地棄攤而逃。一時間場面變得異常混亂，有人在擁擠中被踩在了腳下，此時正在大聲地呼喊；也有不少美女被吃了豆腐，正在怒罵吃豆腐之人。不料今日在場所有男性都缺蛋白質，那吃豆腐的人一波接一波，美女一看情形不對，再這樣罵下去怕是三歲小孩也要來了。隨之捂∥胸倉皇逃離現場。
這期間筆博一直都沒擠進這人群中，自始至終都在外圍觀看熱鬧。警車來之前一個戴著鴨舌帽看似很**的中年人湊過來，手里還拿著一款隻果5s︰「哥們，兄弟暫時缺錢，這手機剛買的，便宜給你了，要不要？」
接過手機，筆博翻轉幾遍通體打量著那手機問道︰「多少錢？」
「2000。」
說著打開了屏幕，用手指熟練地劃拉了幾下，贊揚道︰「嗯，手感還不錯，反應速度還可以。」
那哥們明顯不耐煩，問道︰「到底買不買？」
還未听到應答，便听到了警笛的聲音。那哥們平時最怕警察，一看情況不對，出于職業習慣，捂著臉就混跡人群中，眨眼功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連隻果5s也未來得及收回。
手機在筆博的手里攥著，筆博看著那膽小如鼠的哥們，心里美滋滋地贊嘆道︰今個運氣還不錯，白撿一款手機，警察叔叔您來得真是時候，您這是替人民辦好事還送手機啊！
「行了，不就一款手機嘛，瞧你那點出息！」一直站在旁邊沒人理的劉熙照有點生氣地說。
「呵呵。」筆博這才從隻果手機中回過神來，他從來沒想過人生中竟有如此的好事，天底下竟然能掉餡餅。不過掉餡餅多沒用，關鍵是掉了個隻果手機，再說旁邊的劉妹妹也算是掉下來的。如果照這樣下去，再掉個十年，他就發了。
那慌忙駛來的警車還未停穩，只見那本來一群居民像發瘋似的亂竄，警車里的警察叔叔疑惑不已︰他們跑什麼呢？我又不是去抓他們！
疑惑過去，整個十字路口一掃而空，就剩下路面飛揚的彩票。但凡遇到不好的情況，群眾的撤退永遠是最為迅速的。兩個搶生意的攤子早已被蹂lin不堪，有人剛才趁亂偷拿不知道多少錢包和彩票。警車到十字路口稍微停了一下，一想自己還有任務在身，接著又開著鳴笛駛向了遠方。
原來這條路再往南走幾里地，就與農村擦邊了。那個地方在中國叫城鄉結合部。據說生長在城鄉結合部的孩子都具有雙重性格。前兩天城鄉結合部那個地方有一家老人去世了，家里邊又有錢，就為老人大辦喪事。尸體入棺後在未埋葬之前，後輩們是要又在當地周圍進行類似于游行的舉動，這個地方管這個叫轉靈。
那口棺材有6個年輕人抬著，抬棺人個個表情沉重，主要是因為棺材的重量更重。家里邊所有不出五服的親人都披麻戴孝地在後面跟著，再後面還有雇得民間的吹響器的。那口棺材上紋著不同尋常的花紋，曲折的線條似乎勾勒著死亡者不平凡的人生。不平凡的人，在哪都是不平凡的，包括死。
嗩吶的響聲尖銳，轉靈的隊伍猶如夜半的鬼隊。就在轉靈的隊伍到達一個坡下準備折身回走的時候，忽然從坡上浩浩蕩蕩地沖下來了一輛貨八輪，透過駕駛樓的玻璃還可以看到司機那驚慌失措的表情。那表情向每個人透漏︰貨八輪失控了。現在正以無法計算且越來越快的速度浩浩蕩蕩地沖下來。由于坡的距離較短，而且坡度陡，司機被眼前的人群嚇得目瞪口呆，早已是找不到了方向盤，眼睜睜地看著那龐然大物正中轉靈隊伍沖去。結果意料之中的毫無意外，那貨八輪將那抬棺材的人先軋死，又從棺材上攆過去，而後那貨八輪余力未消，接二連三地朝那後面的轉靈的親人沖過去。當場血肉橫飛，慘不忍睹。慌亂中還有人的頭被軋掉了，正在地上滾動，滾動中還可以看到那人的眼還睜著，臉上還掛著疑惑的表情。也有人的內髒之類的東西被軋了出來，還冒著鮮血，一個地方有一顆人心還在撲騰騰地跳動，就像剛上岸的魚。還有人的頭和腿分了家，七零八落地散布在地上。這貨八輪一下子過足了癮，又直沖向了旁邊的莊稼地里，這才停了下來。車里面的司機早已是嚇暈過去，連被嚇尿都省了。
這一下，跟著轉靈的人幾乎全軍覆沒，也算是給那老人做了陪葬。後面吹響器那伙民間藝人倒相安無事，原因是他們站得肯後，貨八輪剛到他們面前就老老實實地停了下來。這是一場巨大的悲劇，驚動了當地的媒體。媒體到達現場後，看那群吹響器的人都已經棄甲而逃了，沒有一個活人可以采訪，這才想到自己不能處理這件事，就打電話給這警方。警方接到報案，警車現在正在匆匆地趕往現場，就是來解決這件事的，所以警車里的警察叔叔才會發出「這伙人跑什麼，又不是逮你們」的疑問。
筆博的家就是在這座在中國毫不起眼的城市的某個小區里，他一直不在家呆的原因就是父母都不在家。父親買了彩票中了大獎之後，利用中獎資金投資建成了一座農場，種無公害蔬菜去了。母親也幫父親管理農場。所以他們小區里的家，幾乎不能叫做家，只能算是住處。
「熙照，你告訴我，你在這個城市是干什麼的好嗎？」在送她回去的路上，筆博問出了心里積攢已久的第一個疑問。
「我能干什麼啊？就是給人家打工的。」劉熙照想了想，隨口應答道。
「我看不像。」
「怎麼不像了。」
「你說你是給人打工的，可是你為什麼那麼有錢，前陣子我出車禍的時候，醫藥費都是你給我掏的。老實跟我說，到底是干什麼的？」
「我……憑什麼跟你說啊！」劉熙照臉紅，結巴著說。
「那有什麼不能說的，那你為啥不能做我女朋友啊？」
「我也不能說。」
「你不會是干地—下—黨秘密組織的吧，口風那麼嚴，還不允許戀愛。」筆博冒出了這麼一句扯咸蛋的話。
「不是，反正就是不能說。」
「那可不行，要是不跟我說你是干什麼的，就做我女朋友；要是不做我女朋友，就跟我說你是干什麼的。」筆博也學會了耍橫。
「好吧，那我做你女朋友。」劉熙照不假思索說。
「真的假的？」筆博睜大眼楮。
「假的。」
「靠。」筆博馬上有種被調—戲後的憤慨，但更多的是無奈。
真的假的是千萬不能說的，這是給那些正在猶豫不決的人一個再選擇的機會。
「那你總該告訴我你是做什麼的吧？拿我當朋友就說。」
「我呢，是個高級白領，這下你清楚了吧？」
「可是，听說你才初中畢業啊！咱們國家什麼時候規定初中畢業也能當白領啊！那我這個大學生還不樂意呢！」
「額。你听誰說的我初中畢業啊？」
「錯二。」
「胡扯，我能是初中畢業嘛？我最起碼是高中畢業。」
「那也當不上白領。」
「算了，不跟你說了。」
「那你就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就女朋友吧。」
「好，就這麼定了，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送什麼送啊！我到了。」
「怎麼這麼快。」
「這個地方本來就離我工作的地方不遠。」
「嗯，那我回去了。拜。」
「拜。」劉熙照伸手向筆博輕盈地甩了兩下。
劉熙照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公交站牌，一面是公交路線，一面是畫滿性—感女郎圖片且迅速的圖片，貼家是青弦龍賓館宣傳部門。不過這是在晚上，公交站牌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擠滿了人。白天圍在站牌前看的人，多半是沒錢進去逛的；真正出入那里頻繁的人從來不看牌。青弦龍的顧客就是如此。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賓館，它不是夜總會。所以它的環境一直都很安靜，靜到剛進去一樓就能听到一樓某個房間的叫聲，那麼微弱，那麼吸引人。這里不是夜總會，沒有一到晚上就熱鬧非凡的舞會。這里的服務員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因為她們大多身兼二職。來消費過的人知道，這里的服務員吃飯時候叫服務員，吃完飯後就叫小jie。消費的人群中更多是有錢的中年人，像某個部門的誰誰誰，像某個企業的誰誰誰。年輕人多半消費不起這樣的地方，說不定進去還反被消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