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賁急忙回禮道︰「某微服前來,只是想體察一下鄉親們生活農事,劉村正不必多禮。」「明府體恤百姓,某代表劉家莊的父老鄉親們謝過。」劉有福當然不敢怠慢,再見過縣尉等人,將眾人引入莊中。見莊中房院俱為新立,紅牆青瓦、大氣挺拔,道路寬闊整潔,庚賁贊嘆道︰「某視察各里各村,獨劉家莊物阜民豐,劉村正真是好本事。」劉有福哪敢附合,當然是馬屁跟上,道︰「此乃明府訓導指引有方,某遵上諭而已。」庚賁擺了擺手道︰「劉村正太過謙了。」見劉有福等人身上都沾有泥點和麥芒便問道︰「劉村正,你們身上怎麼這般模樣?」「某正與村中父老在麥田收割。」庚賁不是一點農務不懂的土包子,剛才去村外也看到地里的麥子還沒有熟透,真要收割還需要三四天,于是很驚奇,問道︰「某見麥子不到收割的時節,你們為何如此匆忙?」劉有福嘆口氣,把鳳凰山一帶出現匪賊的情況向縣令作了匯報,當然不能說是村里派人偵查的結果,只說是村里人串親戚听說的,因為村里田地眾多,怕收割不及被賊**害。
庚賁听完,心里打了個突,此次視察里本來很失望,來到劉家莊看到了本縣從未見過的盛況,心想總算對得起此次之行了,卻又出現這一個突發的事件。鳳凰山他知道,那一帶群山連綿,谷深林密,是和曲阜縣的界山,前朝就有土匪盤踞,兩縣因為剿匪的事情打了不少嘴官司,在麥收的關鍵時期如果真出現了劉有福所說的狀況,那他的官帽也不用戴了。可是如果再征鄉軍去圍剿,困難那不是一般的大,麥收無人不說,練兵更需要時間,期間稍有差池,這個責任自己連想都不敢想了。算了,回頭還是和縣尉商量一下,讓他先派皂卒先在那一帶巡視,我再上報州府申調府兵吧。想到這里,他安慰劉有福道︰「劉村長不必擔心,我大唐兵威將勇,待某回縣後就會奏請州府派大軍圍剿。」眾人心中均想,報請府兵一來一去都要三五天,賊人要是趁這個間隙來了,等府兵至,恐怕我們的尸體都涼了,可這話誰敢說出來?劉有福只能道︰「謝明府掛懷,劉家莊父老感激不盡。」
寒暄完畢,劉有福領一行人準備去家中安坐休息,行至半路,庚賁忽道︰「劉村正,貴莊麥收某能否前去觀望一番?」劉有福自然不敢違拗,右手虛引道︰「明府體察,某等榮幸,請。」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奔向收麥現場。
王輝和張仲陽沒有隨劉有福前去迎接縣令,就是有些厭煩官場的繁文縟節在地頭躲清閑,想想後世官員下鄉無非就是做個秀,走個形式,喝喝茶、吃吃飯還有那啥就走了,劉有福身為村正跟王增祥學的差不多了,應該足夠應付了。可不知大唐初立,朝廷上下都致力民生,各個進取務實,庚憤此前剛受上官呵斥誠心改過,眼見別處百姓生活不堪,看到劉家村一片繁榮想樹立一個標桿,給自己政績添彩,當然要查看仔細了。
看到一行人直奔過來,知道已躲閃不及只好率人起身迎接,庚賁當然又是客氣一番,王張二人因忙麥需要早月兌下長衫,一身短打混在人群中倒也不是很注目。
庚賁走到地中,拔了一根麥稈,用手捻了一下,點點頭道︰「粒粒飽滿,收成不錯,畝產能達四石吧?」「回明府,某等估計過,今年風雨和睦,畝產能達七石。」劉有福傲然道。庚賁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急問道︰「七石?某有沒有听錯?劉村長有何妙方快快講來。」「回明府,無他,某等村民只是將河泥和雞糞做肥,深翻土地而已。」「好好好,劉家莊此等善方如此高產,某一定上報史君奏明聖上,為劉村正請功!」話音未落,頓時又是一驚,遠處耕牛慢慢走近,耕牛前方是橫著木架,木架上三排長長的橫鐮,橫鐮到處三排成熟的麥子整齊的倒下,似是一種割麥的工具,庚賁看的震撼,而隨同人員同樣看的目瞪口呆,老天爺啊!這是怎樣的效率,一人一牛一天下來就能割麥二三十畝,神器絕對是神器!庚賁擦了擦眼楮,看了又看,結結巴巴的問道︰「劉村正,此等奇物也是你等所創?」
劉有福哪敢貪此天功,忙道︰「這個叫收割機,是我劉家莊新入籍的良人王安之所造。」當下一指王輝,王輝知道這下自己躲不過去了,王輝心中早有將收割機和月兌粒機上報的計劃,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他還是懂的,他本想通過王增祥之手上奉,如今適逢其會給縣令正好,省了麻煩事,走出人群向庚賁施禮道︰「王安之見過明府。」他與張仲陽一起久了,已多多少少了解了唐時的部分禮節,話語施禮倒還是中規中矩。庚賁見他周正懂禮,心下頗為滿意,笑問道︰「安之原籍何處?何時入的籍?」王輝只能再說一遍身世,旁邊縣尉也附合道︰「確有其事,二月間听韋縣丞說過,當時要授耕牛衙中不備,所以至今尚欠。」庚賁點點頭道︰「安之家族身處海外冒死回歸,足見赤子之心,如今又發明此等農事利器,當真值得嘉獎。」王輝趕忙道︰「不敢,不敢。」知道眾人在此再耽擱下去,今天什麼都不用干了,反正總是要上交月兌粒機,不如把他們支走,于是道︰「稟明府,安之另有月兌粒工具請明府前去觀看。」將眾人引入打谷場。
打谷場上四台月兌粒機在驢馬的帶動下一齊工作,轟隆之聲響傳出好遠,雖然比不過後世的機械月兌粒,但在手工時代絕對也是一個奇觀,只見兩人配合將小捆的麥子不斷塞入月兌粒機的鐵皮口中,而麥粒在下方源源不斷的流出來,麥稈則從側方噴出來,眾人走進前,伸手撫模著月兌粒機,奇道︰「寶貝,寶貝啊!」庚賁壓制住心中的澎湃,回頭問道︰「安之,此等的利器都是你發明制作的?」「是家族海外時ri常使用的,某是照搬而已。」王輝可不敢說自己發明讓人視為妖孽。「可願上奉朝廷否?」「願听從明府安排!」庚賁滿意地點點頭,懂事,政績啊!此事上達聖上,功勞一定是大大的,看那豎子還敢說某「民有奇器,懈怠上奏」嗎?哼!心情大好道︰「劉村正治理地方有方,良人王安之制作農事利器有功各賞錢十貫,絹兩匹。」上交朝廷封賞必然是大大的,這點小錢真的不算什麼。其實在王輝心里,這雖是小錢,但螞蚱也是肉啊,連忙和劉有福謝賞。
轉眼到午飯時節,劉有福準備安排縣令用膳,而庚賁卻另有打算,此次視察標桿有了,潑天之功有了,而那王安之明事理,識大體倒是應該好好結交,決定就在他家用飯。王輝雖然心里一萬個不願意,可也沒有辦法,誰讓人家是官呢。只好將眾人帶往自己家。
庚賁這才發現,整個村子就屬王輝家的房子闊氣,高牆深宅,這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格局,三進院子自成一體,回廊曲折欞窗美觀,前面是居住的家人護院,主人住在最後的內宅中,內宅中假山池塘,花園庭院一應俱全,顯示了高檔的品位及舒適的環境。大廳主座是高大的胡椅與寬闊的桌台,兩側的客座是高高的靠背胡凳和短案,地上鋪有木質的地板,木紋流動甚為美觀,主座上方四個是種新式楷書寫就的四個大字安靜致遠,一種古樸中帶有文化的韻味回蕩,讓人不由心曠神怡。
庚賁不禁對這個人產生了疑惑,什麼地方造就了如此人才,懂生活,會享受,明事理,有文化,不簡單絕對不簡單!分賓主坐下後,其余的人均感覺到了與往ri不同的感覺,街面雖有新式胡桌胡凳流行,自己家中也購置了不少,如此樣式坐上去好詞舒服卻是沒有,正贊嘆間,家人奉上茶水,眾人趕了長時間的路,加上天氣炎熱口中早已干渴,端起茶水謙讓了一下,就嘴便飲,只覺茶水入口苦澀中透有芳馨,舌尖微甜,一股茶香從咽喉直入月復中,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輕松快慰,不禁齊贊︰「好茶!」庚賁問道︰「安之,此是何種茶?」「此是專門購買的未加工的生茶,自家秘方炒制的,明府若是喜歡,某讓家人包一些送與明府品鑒。」王輝馬上道。「好好,卻之不恭,卻之不恭了。」庚賁越看他覺得越順眼。
時間不久,王誠來報酒宴已經擺好,眾人移步偏庭,到了偏庭又是一番驚奇,圓形大桌上擺滿了各式菜系,彩s 相間,香氣彌漫,從未見過的擺設,從未見過的美食,一波又一波的沖擊著庚縣令他們的心,讓他們只覺得輕飄飄的。由王輝和張仲陽安排落座後,家人端上葡萄釀,眾人心震蕩的已不能自己。王輝哪里知道,自己喝不慣唐時的白酒改喝葡萄釀,那是因為是崔氏免費贈送他才不知價值,要知此時葡萄釀產自西域,殊為珍貴,非朝中重臣與世家大賈不能得,庚賁還是從房相家中才品嘗過一次御賜,而其他眾人更不用提了,州府的天然居倒有,每壺要兩貫,有誰能眼楮不眨的真去擲上兩貫來一壺?所以有人已迫不及待的端杯品嘗了,被庚縣令掃了一眼,才訕訕放下,庚賁忍住心中的疑問,激動道︰「安之如此太破費了!」王輝趕忙道︰「明府不辭勞苦深入鄉村體察民情,某小小意思也是應當的。」
隨後接下來的事,只能用劉姥姥進大觀園形容庚縣令一行,因此時還沒有流行炒菜,王家ri常的用飯早被他們當做了山珍海味,個個吃得滿嘴流油,儀容盡失。而王輝和張仲陽一個奇聞軼事不斷,一個詩詞歌賦不絕,讓庚賁心懷大開,嘴都合不攏了。
飯後,眾人又坐回大廳,品香茗聊人生,都有相見恨晚之意,當然這是庚縣令一行人的想法。興致正高時,忽有家人稟告,王亮等人傳回消息,說鳳凰山的山賊洗劫了東南三十里外的呂家堂,煙塵沖天,十余里外都能看到。這下眾人全都坐不住了,庚縣令馬上責令縣尉帶人前去察看,而王輝也安排劉武和劉文遠等人隨同。
等消息的時間,既漫長又讓人焦急,庚賁早就顧不得儀態在廳中來回踱步。
臨亥時,才听得門口喧嘩,縣尉帶人趕回來。縣尉是一個四十出頭魁梧漢子,名叫楊斌字重文,弘農人氏,在任三年緝盜滅匪算是見過陣仗的人物,眼中此時滿是戚然之s ,拱手向庚賁匯報道︰「明府,呂家堂全村被屠,村子被燒光,某等尋找良久,只找到一個活口,也是滿身是傷,如不緊急救治,恐怕過不了今晚。」身後閃出劉武和劉文遠抬著一人,仕子打扮血跡滿身,雙目緊閉,已然昏迷過去了。
王輝趕緊讓人將他抬至偏廳,讓人去請醫生的同時,又不得不去自己書房拿了最後一瓶雲南白藥,在給他喂保險子時在他耳邊輕輕嘆道︰「這是我最後一瓶救命藥了,希望能救你一命。」那仕子似乎听到了他的話,將保險子輕輕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