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煩。」
柳辰巳沖一旁獄卒道了句,又將手中的一錠碎銀子,塞入其手中,那獄卒弓著身子,笑著應答了兩句離去。
嚴瑾絮坐在那勉強能稱之為床的地方,听到聲音,她這才抬了眼眸,看向那站在不遠處的男子,輕笑了兩聲,道︰「柳將軍,怎的來此了?也不怕髒了身子?」
「絮兒……」柳辰巳開口喚了一句,便沒了下文。
而嚴瑾絮,听到這句絮兒,卻紅了眼眶,站起身,慢慢的走到其面前,只隔著一層柵欄,她微微仰著頭,看著柳辰巳,道︰「你來?是來興師問罪的?」
「我來看看你。」柳辰巳略一沉默,如此說道。
顯然,他的這句話,沒有讓嚴瑾絮信服,嚴瑾絮仰著頭,努力的睜大了眼楮,拒絕承認,這句話給其帶來的心緒波動。
「這句話挺好听的。」過了許久,嚴瑾絮好似整理好了情緒,如此說著,她軟軟的靠在牢門之上,笑問︰「獨孤雲夢怎麼樣了?可還活著?」
「她已經清醒了,沒有大礙了。」柳辰巳想到先前,讓人去打听來的消息,如實回答。
嚴瑾絮听到這話,收斂了笑意,皺了皺眉,道︰「真是可惜,早知道,再李明逸要掐死她的時候,我就不該阻止。」
她的話,輕飄飄的,好似那不是一條人命,只是螻蟻一般,死不足惜,柳辰巳覺得心下甚是怪異,開口厲聲呵斥,道︰「絮兒!」
他的呵斥,換來的是嚴瑾絮的迷茫,但是二人對視片刻之後,嚴瑾絮卻突然笑了,靠著牢門,抬著頭,看著柳辰巳,道︰「怎的,惱羞成怒了?你不是不喜歡她麼?她死了,對你而言,沒有什麼壞處啊。」
「她得罪你了?你竟希望她死?」柳辰巳看著此刻,對他而言,很是陌生的嚴瑾絮,眸中滿是心疼。他記得,嚴瑾絮不是這個樣子的。
嚴瑾絮突然站直了身子,雙手抓著牢門,咬牙切齒道︰「我恨不得她死,我恨不得她碎尸萬段!」
說完,她又笑了,放下了手,仰著頭,大笑了幾聲,而後啞聲道︰「不就是世家小姐麼?不就是有個顯赫的家世麼?憑什麼,我得不到的,她卻在雙親幫助下,就那麼容易得到了?!我與你一同長大,到頭來,你卻娶了她!」
最後幾句話,她的聲音越發的響,最後一句話落下,她睜大了眼眸,看著柳辰巳,好似看著仇人一般。
柳辰巳知曉,她對他有些許情義,本以為,她只是小孩子心性,過了也就過了,卻不曾想,會發展至此,再娶獨孤雲夢之前,他曾與她談過,而那個時候,嚴瑾絮也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現在這個,與潑婦無異的人,又是誰?
想著,柳辰巳嘆了口氣,無奈道︰「絮兒,我對你本就是兄妹之情,並無男女之意,你怎的……」
「想不通是麼?我是想不通,兄妹之情怎麼了?我都甘為妾了,你就是不允,不允就罷了,那永和公主又是怎麼回事?」柳辰巳的話還沒說完,嚴瑾絮便立刻接了上去,她慘然一笑,動了動身子,繼續道︰「如此說來,還不就是嫌棄我沒有家世麼?!」
「絮兒,我不曾如此想過,我把你當妹妹,怎會娶你?」柳辰巳皺著眉說著,好似有些難以理解,為何這事兒,在嚴瑾絮的面前,就是如此的難以解決?
「怎會娶我?」嚴瑾絮重復了這四個字,直勾勾的看著柳辰巳,過了好一會,這才道︰「是啊,你怎會娶我,從一開始,答應我爹,都是謊言,謊言!」
好似自言自語一般,但是那一字一句,听在柳辰巳的耳中,卻又是及其無奈。
當初,從一開始,他就跟嚴瑾絮說過了,他答應,不過是權宜之計,但是不知為何,嚴瑾絮好似絲毫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自跟了他來了國都,他們二人的關系,就好似這麼定下了一般。
娶獨孤雲夢,一方面,他確實是為了永和,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嚴瑾絮能夠死心,但是不曾想,適得其反,造就如今局面。
「師兄,你知道,我這一生,做的最錯的事情,是什麼麼?」嚴瑾絮癱軟的坐在了地上,靠著牆壁輕聲問道。
柳辰巳還未反應過來,嚴瑾絮便繼續道︰「為什麼,當初要用那麼復雜的方法去謀害你,到最後,不但沒有讓你死,竟然還讓獨孤雲夢,就這樣,伴了你三年,她以帝王一諾救你,讓你承了她的情,早知如此,我就該親手殺了你,這樣,你就只屬于我一個人了。」
嚴瑾絮瘋狂的說著,這麼一句話,便讓柳辰巳明白了,為何會有當初的事情,想到他入獄一事,他便想到了獨孤雲夢當初曾為他懷過一個孩子。
至此,他心下略有了思量,試探道︰「當初,我一回來,你便告訴我,永和在服了雲夢所熬的保胎藥之後,有了小產的跡象,並且你說你看到了雲夢下藥,這……是不是你編造的?」
「現在才發現麼?」嚴瑾絮想也不想的反問,對上了柳辰巳那吃驚的目光,她輕笑了下道︰「情之一字,再聰明的人,踫觸到了都會變笨的,我最爽快的事情,就是你親手,殺了你那還未成形的孩子,你也徹底斷了你與獨孤雲夢之間的一切關系,真好,可惜……我又造就了機會,讓你們相伴三年,可恨!」
嚴瑾絮如此說著,她的樣子,此刻看上去,略有些滲人,不似以往,柳辰巳皺著眉看著她,並不接話,直覺的,他覺得,現在嚴瑾絮,並不正常。
正如他所料,嚴瑾絮坐在那邊,說著說著,便笑了。
「好在,獨孤雲夢雖與你朝夕相處三年,心卻不在你身上了,可是現在……」說著,她頓了頓,看著柳辰巳,咧嘴一笑,道︰「我卻希望你愛上她,她現在身邊,有個比你更好的人在,到時候,我也要你嘗嘗,愛,卻得不到,見得到,卻永遠踫觸不到,到底是什麼感覺?我所受的,我都要你如數奉還!」
嚴瑾絮說著,瘋狂的搖晃著牢門,柳辰巳看著她,一言不發,二人對視良久,最終,柳辰巳轉身離去。
「絮兒,你我之間再無任何瓜葛,一路走好。」
他知曉,嚴瑾絮是活不了了,縱然活下來,她如此模樣,也活不了多久,而看到嚴瑾絮如此,柳辰巳這才明白了,為何,那麼多年,他的師父,一直都順著她,不僅僅是因為疼愛,還因為……她的執念。
她的執念太過瘋狂,若不應允,便是毀了自己,毀了他人。
若不知曉,當年事情真相,他還可騙騙自己,而此刻,他好似無法欺騙自己了,他對獨孤雲夢的情,或許不如對待永和那麼的深,但是有一事,他卻是清楚的知曉,他……好像,不想松開那個女子。
回想,過去那一段日子,為何看著蕭穆對待獨孤雲夢如此之好,他會如此憤怒,難道他真的,完整的情,給不了永和了麼?
站在原地良久,柳辰巳抬眸,看向天空,深吸了口氣,而後提步,往蕭府而去。
他去做最後一次確認,若他真的對那女子有情,放不下,那麼留在身邊,也無妨,若沒有情,放其離去,對她對自己都好。
如此想著,柳辰巳的步伐絲毫不亂,但是只有他自己的心才知曉,他早就亂了,不然不會在嚴瑾絮說出當初事情的時候,那滿腔的歉意,無處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