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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幾多憂愁

宋青葙訝異地跟碧柳對視一眼,跟在魏媽媽後面走了進去。

老夫人果然就是在及笄禮上替宋青葙插簪的那人,穿了件秋香色福壽如意紋的杭綢褙子,夾著銀絲的頭發整整齊齊地梳成個圓髻,頭上戴著支酒盅大的綠松石蜜蠟珠花,耳垂綴著翡翠耳釘,正盤腿坐在大炕上,眼觀鼻鼻觀心數著手里的檀香木念珠。

宋青葙等了會,見老夫人沒有抬頭的跡象,遂低聲吩咐了碧柳幾句。

碧柳點點頭,提著裙子一溜煙跑了。

沒多久,遠山抱著摞賬本吭哧吭哧地過來,對紅梅道︰「是得月樓跟鳳棲六、七、八三個月的賬,大爺說讓大女乃女乃這兩天理出來。」

宋青葙聞聲出來,叱道︰「有沒有點眼色,怎麼送到這里來了,吵到老夫人唯你是問。」

遠山嘟噥著,「大爺吩咐送過來的。」

宋青葙扳著臉進屋繼續垂手站在炕邊等著。

不多時,秋綾顛顛跑過來,悄聲跟魏媽媽說︰「能不能讓大女乃女乃出來下,先前擬好的菜單子缺幾種菜做不出來,是減還是換,得大女乃女乃定奪。」

魏媽媽低聲跟宋青葙說了。

宋青葙道︰「讓她等著,我這里還得給老夫人請安。」

秋綾沒辦法,跟紅梅要了把杌子,在陰涼地坐下了。

再過會,千玉急匆匆地趕來,對著紅梅長揖,「麻煩姑娘給大女乃女乃回個話,屏風找出兩掛來,不知道用哪件?另外酒席用的桌椅也抬出來了,上面鋪什麼桌布插什麼花,得請大女乃女乃拿主意。」

紅梅輕手輕腳地俯在宋青葙耳邊低語幾聲。

宋青葙皺眉,「等我回去再說,天大的事兒也比不上老夫人重要。」

千玉跺跺腳,跟牆角蹲著的遠山湊堆說話去了。

只不過兩刻鐘,老夫人的小院擠了好幾撥人。紅梅跟魏媽媽面面相覷,無奈地搖搖頭。

宋青葙面色平靜,仍恭敬地垂手等著。

老夫人坐不住了,「哼」一聲,睜開眼楮,瞧瞧窗外的人,又看看地上站著的宋青葙,沒好氣地問︰「及笄禮設在哪兒,請誰來插簪?」

宋青葙不緊不慢地回答︰「擺在蓼花亭,蓼花亭旁邊又搭了座亭子,兩座亭子連起來,正對著月湖,地方很寬敞,要是天冷就三面圍上屏風,既透氣又擋風。正賓是武康侯夫人,有司是我大舅舅家的表嫂,贊者是誠意伯家的九娘。」

老夫人心里盤算,武康侯夫人插簪,誠意伯家閨女當贊者也說得過去,可怎麼還夾著她的表嫂,她母親出身商戶,表嫂定也是商戶人家的閨女,到時候縮手縮腳小氣巴拉的,沒得讓人看笑話。

及笄禮中,有司負責托著發簪、梳子、發笄等物,通常由家里的姐妹擔任。贊者則是正賓的助手,通常由及笄者的好友擔任,贊者地位越高,及笄者越有面子。

宋青葙本來是想讓鐘琳當贊者,丁九娘當有司,可鐘琳听說大舅母跟表嫂也來參加及笄禮,極力推薦表嫂。

秦鈺也說嫂子的表嫂也就是她的表嫂,跟姊妹差不多。

宋青葙沒辦法,只好安排表嫂當有司。好在表嫂身子已經六個月,孕吐早已過去,站上半個時辰沒有問題。

老夫人板著臉,跟官員考績般問了個仔仔細細,宋青葙答得頭頭是道有條不紊。

魏媽媽听著心里感嘆︰不但吃的玩的準備得妥當,連何處更衣何處洗手都安排得細致周到,大爺算是苦盡甘來,經過先頭兩個不靠譜的,終于找了個靠得住的。

老夫人盤問半天,見挑不出紕漏來,不耐煩地揚揚手,「行了,回去吧。」

宋青葙笑著問道︰「明兒差一刻巳初我讓人來接您,您是坐涼轎還是暖轎?暖轎太憋悶,不如坐涼轎,再給您加條毯子擋擋風。」不等老夫人開口,曲膝福了福,離開。

魏媽媽暗笑,大女乃女乃真會說話,涼轎還是暖轎,二選一,根本不給老夫人拒絕的機會。

老夫人嘟噥聲,「沒規矩,」將念珠放下,吩咐魏媽媽取過妝盒,從里面選了支赤金點翠瓖紅寶石發簪遞給魏媽媽,「送去明天給鈺兒用,沒得給外人插簪,不給自家孫女兒。」

魏媽媽樂呵呵地接過來,「老夫人可精明著呢,哪樣都沒落到外頭去,這孫媳婦跟孫女兒一樣,都是自家人。」

老夫人嘆口氣,「你怎麼跟慧真一樣,處處為她說話,她到底哪里好了,論模樣,不如鈺兒,論品行,還不如西跨院那位,至少人家沒鬧出丑聞來……這兒子也是,孫子也是,沒一個按著規矩來的?」

魏媽媽道︰「听街上那些傳言怎麼說都沒用,都不如自己眼見得實在,大女乃女乃進門三個多月了,可從沒行差踏錯過半步。」

老夫人沉默會,「嘩嘩」翻起了經書。

宋青葙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回走,迎面遇到了秦鎮。下人們很機靈,自覺地放慢了步子,遠遠地綴在後面。

宋青葙問︰「你不是說去田莊,怎麼也過來了?」

秦鎮笑道︰「本來是想跟你說聲中午不回來吃飯,听新月說你在這里,就來看看。祖母有沒有為難你?」

宋青葙歪著頭笑,「沒怎麼為難,而且,」朝後面努努嘴,「這麼多事情等著,老夫人也是知道的……其實,我原打算讓他們都去問老夫人的,想想還是算了。倘若下次老夫人再這般,那就把家事都交給她。」

秦鎮看著她促狹的表情,問道︰「既然有這麼好的點子,怎麼不早些用?」

宋青葙實話實說,「剛進門總得裝幾天小媳婦做做樣子,現在模清了形勢,就原形畢露了。再說,不是有你在背後給我撐腰嗎?」

秦鎮朗聲大笑,陪宋青葙回到望海堂,又說了幾句閑話,才一步三回頭地出門。

是夜下了綿綿細雨,天明之後,雨霧消散,藍天一碧如洗,晴朗高闊。

剛過辰正,大舅母就跟大表嫂來了。宋青葙陪她們在望海堂轉了轉,大舅母贊道︰「這個院子位置好,冬暖夏涼,地方也寬敞,就是布置得素淨了點,剛成親的小兩口喜慶些才好。」

新月輕手輕腳地端來托盤,托盤放著兩個茶壺,給大舅母沏得是信陽毛尖,給大表嫂的卻是紅棗枸杞茶。

大舅母撇了眼新月沒說話,大表嫂卻笑了笑,「這個丫鬟很標致。」

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在意或者擔心。

宋青葙並不希望別人太多地關注到新月的相貌,因為別人的關注往往含著懷疑,懷疑她可能行為不端勾引秦鎮。

當接受太多這種懷疑,有些人會莫名地產生一種報復心理,你們既然懷疑我勾引人,那我就如你們所願,否則豈不白擔了這個名聲?

新月很聰明,聰明就意味著對別人的看法更加敏感,倘若氣量稍窄些,很容易受到挑撥做出非分之事。

一盞茶喝過,武康侯夫人跟鐘琳到了,眾人一並往蓼花亭去。

因昨夜下了雨,石子路上有些微濕痕,路旁落葉無數,混在枯藤野花間,雜亂卻極具野趣。

蓼花亭西北兩面圍了極輕薄的素紗屏風,秋風透過素紗吹進來,變得輕柔溫和。朝向月湖的那面沒有屏風,只見滿湖平波,殘荷枯立,有種頹敗的美,而湖邊欄桿旁卻怒放著野生的雛菊,生機勃勃。

武康侯夫人不住點頭,「花園布置得清雅絕倫,不帶丁點兒匠氣,可見你的心思靈巧通透。」

宋青葙笑道︰「這倒不是我的主意,是望海堂的管家布置的。」

差一刻巳初,賓客已差不多到齊,秦府的兩位長輩都沒露面,秦鈺心里暗暗著急。

白香不來,宋青葙不願勉強她,可為著秦鈺的臉面,老夫人務必得到。

宋青葙給碧柳使個眼色。碧柳心知肚明,提著裙子急步往瑞萱堂趕。

老夫人正拿喬,魏媽媽在一旁軟語相勸。

碧柳風風火火地走過去,攙起老夫人的胳膊就往暖轎上架,「吉時快到了,賓客們都等著老夫人呢,去晚了恐被人家說咱們府上沒規矩。」

老夫人其實是愛熱鬧的,但想最後拿一把逼著宋青葙親自來請,一听碧柳的話,想到秦家的臉面,遂半推半就地上了轎。

抬轎的婆子個個膀大腰粗,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魏媽媽眼看著走到一丈開外了,急忙催著紅梅跟上去。

及笄禮照宋青葙的計劃按部就班地結束,賓客用了頓清淡卻別具匠心的午飯。飯後,大表嫂早早就大表哥接回去了。

其余的人,有愛熱鬧的圍在湖邊釣魚賞景,有喜安靜的則在亭子里喝茶對弈。

大舅母陪著老夫人跟武康侯夫人聊得投機,秦鈺忙著招呼客人吃點心,時不時地看著茶水夠不夠,丁九娘便招呼她,「別忙了,有丫鬟照看著就行,你坐下歇會兒。」

秦鈺賠笑,坐在她旁邊,聊起花花草草的事。

鐘琳冷眼看著,對宋青葙道︰「你這小姑還算懂事。」

宋青葙悄聲道︰「有陳姨娘點撥著,不會太離譜。陳姨娘才真正是個明白人,每天除了禮佛就是做針線,半點俗事不管,也不東跑西顛地現眼。這二十多年來,硬是沒出過一次頭,沒爭過半點寵。兩個兒子也本分,不卑不亢的,半點不糊涂,就是不知道以後娶了親會怎樣。」

鐘琳便笑,「其實丁九娘要沒定親,嫁到你們府上倒不錯,她是個性子軟的,指定不給你添堵。」

宋青葙也不無遺憾地說︰「確實可惜了。那兩人我倒不愁,男人晚點說親也沒什麼,小姑倒是著急,到如今八字都沒一撇呢。」

「確實不好嫁,」鐘琳笑得促狹,「尋常人家听到上面有三個哥哥,而且個個不好惹,誰敢娶?」

宋青葙白她一眼,「所以,我尋思著門第家世都無所謂,只要男方不犯渾,爹娘兄妹別太各色就行。可條件就是放得這麼低,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

鐘琳見她無盡煩惱的樣子,安慰道︰「既然已經耽擱了,再多等一兩年也沒什麼,十七歲上嫁人的也不是沒有。」

宋青葙想到皇上只能支撐一兩年的事,猶豫半天,吞吞吐吐地說︰「我還是想趕在這兩年了結了,拖延下去,說不定有什麼大事耽擱了。」

鐘琳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壓低聲音,「我家大哥拘著嫂子不讓她回娘家了。」

宋青葙吃了一驚,「為什麼?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這幾天,鄭德怡給她三哥說了親,得了娘家喜歡,順義伯夫人給大長公主送了兩盆極品蘭花,很討大長公主歡心。現下規矩也不立了,兩頭正熱絡著,倒把婆婆又冷落了。我嫂子惦記她娘,可大哥說,沒要緊事別回去,免得沾一身腥。」

宋青葙沉默會,問︰「鄭德顯的親事到哪兒了?」

鐘琳道︰「大禮小禮都過完了,婚期也定了,就在臘月。具體哪天我卻是不知。」

這也太快了,已經議定婚期了,可見宋青蓴的信也沒起什麼作用。

宋青葙黯然搖頭,猛地又想起一件事來,禁不住咬緊了下唇。

鐘琳悄聲道︰「你也不用難過,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反正你跟那頭已經沒什麼關系,現下看這局勢,倒是撇得越干淨越好。」

宋青葙憂愁道︰「仍有一事卻是為難,不看別的,單看祖母教養我多年,實在不忍心逼她到絕境。」

鐘琳也沒辦法,「那就只能再等等。」

兩人聊著聊著,心情均都沉重起來。鐘琳尤甚,「……大哥跟二爺都喜好結交士子,在文人里頗有聲望,屆時免不了被牽扯進去趟渾水。倒是你,可以緊門閉戶不管這些事。只要沒有大過大失,任是哪方上台都不會拿勛貴開刀。」

宋青葙自嘲道︰「可見,這名聲不好也不完全是壞事。」

一時,倒讓鐘琳笑出聲來。

宋青葙又道︰「只是如今真想置身事外恐怕難了,你說你婆婆難道沒存著心思?要不怎麼就屈尊紆貴地來給個庶女插簪?」

鐘琳點著她的腦門,無奈地說︰「什麼都瞞不過你。其實,她還真存了心思,就想到時讓誠哥兒到你家避幾天。大哥也是這個意思,一有動靜讓讓二爺跟我還有孩子出城,若城門關了,就到你家來。二爺不同意,說不能留下婆婆跟大哥一家。我也猶豫著,要是二爺去了,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在一起做個伴。」

「胡說!」宋青葙急道,「就依著你婆婆的意思,你們一家三口都住過來。但凡有我在,總能護得你們周全。」

鐘琳安撫般拍拍她的手,笑道︰「現在說這些還早,事到臨頭再說吧。」

申初,賓客散盡,秦鈺對著神情疲憊的宋青葙端端正正地行個福禮,「多謝嫂子周全,讓嫂子受累了。」

宋青葙笑著扶起她,「一家人說什麼客套話。往後你可要自己好好打算打算,抽空繡繡嫁妝,學點認字寫字,以後要陪嫁的丫鬟也得調~教起來,事情多得很。還有,你可想好了,以後想嫁個什麼樣的人家?」

秦鈺毫不猶豫地說︰「我听嫂子的,嫂子看中哪家,我就嫁哪家。」

宋青葙無可奈何地看著她,「你呀,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答復我,今兒你也累了,好生歇歇吧。」

秦鈺應著告辭。

夜里,宋青葙偎在秦鎮懷里細細地說了跟鐘琳的話,又忍不住哀聲嘆氣。秦鎮小意地安撫她半天,才哄得她沉沉睡去。

窗外,蕭瑟的秋風呼呼地刮,有枯葉簌簌落地的聲音。

秦鎮凝神聆听一會,拿起床腳的長劍,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外。

一彎殘月孤零零地掛在天邊,借著黯淡的月色,秦鎮看到兩道黑影正翻過院牆,一躍而下。

他猛地拔劍出鞘,正對著前面那人,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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