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地下監牢,順著蜿蜒階梯,靴子踐踏的噠噠噠緩緩作響,寬大的牢獄中央空間四環森嚴戒備,听到這腳步聲,原本有些懶散的監獄長精神立馬抖擻起來,目光發亮得看著階梯口,卻又在看到人後迅速垂下頭。
「主子」
阮這個人委實是變化多端的,殺人的時候可以比誰都冷,不殺人的時候卻又人畜無害得緊,尤其是那外表特別有迷惑性,給人的第一感覺便是如晨光夕陽一般讓人驚艷。
第二感覺讓人恐懼。
那監獄長不敢說話,阮已經走到了那邢架前面,一排邢架過去,她的目光落在中間掛著的碧鉉跟徽夕光身上。
看了看,也就笑了笑,「兩位的心理素質不錯啊,瞧著可一點階下囚的感覺都沒有」
碧鉉睜開眼,盯著阮,淡淡道︰「既然墨子閣下有心留我們一命,必然有所圖,既然如此,我們的安危自然是有保障的的,又何必驚慌」
「那得看你們願不願意讓我得到想要的我從來都覺得有價值的人才有資格活在這世上」她的目光涼涼掃過碧鉉,「你不是一般蠢蛋,所以你必然已經猜到你于我有什麼可利用的價值,那麼你現在可有什麼想對我說的?」
碧鉉嘴唇一抿,道︰「過早暴露自己的底牌,只會死得更快」
「所以你不說?」
碧鉉不語,卻是看到阮的手抬起,一把劍,劍刃點在了徽夕光的下顎下面,徽夕光下巴緊繃,抬眼看向阮。
「殺了我,你什麼也得不到」
「殺你?」阮微微一笑,劍忽然一挑,她的領口扣子被挑開一個,露出雪白的鎖骨。
碧鉉跟徽夕光臉色巋然變色。
「我可不是代離那憐香惜玉的人而這監獄里的男人們更不是」
第二粒扣子也被挑開,露出鎖骨下的雪白里衣,徽夕光咬著下唇,眼里有屈辱也有恐懼
不少監獄守衛眼神發直起來。
直到劍刃落在第三粒扣子上
「住手」碧鉉嘆氣。
阮笑了,手腕一翻,溫柔得用手指重新系上徽夕光的扣子,一邊涼涼道︰「任何人都有弱點,徽姑娘,真羨慕你有一個將你視為弱點的愛慕者」
徽夕光原來還驚恐怨恨,此刻反而錯愕呆滯,下意識看向旁邊的碧鉉。
碧鉉面無表情︰「同為神族同僚,並不想看到一個女人在我面前被辱而已」
徽夕光瞪眼。
阮已經扣好了扣子,轉頭朝碧鉉看去︰「你的意思是只要不當你面就可以了?」
你!臥~槽,沒見過你這麼黑的!
碧鉉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徽夕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過了一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的阮離開了這個監獄。
監獄門外,冰天雪地,等在門口的夜想容在阮走出來後乖乖跟在她身後,她的肩頭有雪,也看著雪花一片片落在阮的身上,卻沒有一片能停留的,都在眨眼融化消失了。
這個人是極度抗拒外物的也包括別人。
听說這樣的人是因為極度缺乏安全感
哪怕一片雪花也不行。
走著走著,她們就走出了監獄司,來到了外面
外面是什麼地方呢?
羅剎監獄所在竟然是在凡人界!
墨子阮的大本營在凡人界,多奇怪的安排啊,這些凡人永遠不會知道距離他們三四里的監獄里面關押的不是窮凶極惡的凡人,而是呼風喚雨的仙人
而監獄里的人也不知道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是繁華而樸實的人間鬧市
兩人緩緩而行,那些凡人看到兩人都是十分敬畏得垂頭行禮。
他們都知道對方是誰
掌控朝廷,權柄獨握的阮大人
夜想容不是第一次陪阮逛鬧市了,她想不通這種性格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癖好。
「容,你家里有弟弟妹妹麼?」
阮忽然的一問讓夜想容愣了愣,「沒有不過叔叔那邊有幾個」
「你會哄他們麼?」
「年輕的時候會,後來老了一些就不會了」
「呵呵~你也沒多老用什麼哄?」
「看他們喜歡什麼吧喜歡吃的就用吃的,喜歡玩的就用玩的,也看年齡段」夜想容倒是坦誠,雖然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跟家人在一起過了。
這些年充斥所有時間的多是殺戮跟修煉吧。
「喜歡什麼送什麼?「阮若有所思
夜想容表情也有些古怪,阮一向不喜歡做多余的事情,難道是想討好小孩子?
她哪有什麼弟弟妹妹額,好像有一個
「大人是想」
「她好像也就喜歡長得好的人,難道我得給她送美男子?」阮忽然涼颼颼得蹦出一句,說完就管自己笑了。
笑著笑著卻看著一個地方頓了足。
夜想容順著看過去是一個七八歲的女孩用一個白白的兔子包哄著一個五六歲的女孩
「乖妞妞,這是娘親給我的,你別哭了,姐姐給你好不好」
「你別哭了,再哭兔子就跑了噠噠噠,你看它跑了」
那女娃將包子塞進了嘴巴里,小妹妹呆了。
後面很快傳來一個婦女大嗓門的吆喝,讓兩女娃進去,一邊不耐煩又寵溺得揪著幼女哄她,「你個妞妞,金豆子天天掉,看娘不打你好了好了,別哭了,我給你做一個豬包子好不好」
夜想容看著覺得有些好笑,轉頭一看,卻是看到阮
人世間最樸實的情感跟幸福,已經擁有過的人只覺得好笑,還會挑剔這一家人肯定不富裕,而從未擁有過的人
夜想容素來不敢多揣度阮的事情,哪怕阮跟她講話從來和顏悅色的
此刻的阮面無表情,邁開步子便是迎著風雪離開了。
步伐比原來快了很多很多
無極域,那山上已是夜色,墨少軒坐在亭子里面,倚著柱子對月飲酒,而在她身後那個樓閣里面,門是敞開的,幕簾幽幽飄飛。
幕卿煙坐在床邊,背對著代離,她身上的酒氣很重,已經數不清喝了多少年的烈酒了
從那九千年之後,他隕落之後,那麼多年,歲月荏苒,她有時候就用一瓶瓶酒來數過那漫長的歲月,終究還是太過空虛跟難過,時常想起她曾在走廊上看著的那一幕幕,想起傅情詞他們死前的樣子,想起大婚那日傅情詞特意尋她喝酒的樣子最終變成了塵埃落定他孤單落寞彷徨的樣子
那麼多的一幕幕,成了魔障,再多酒也褪不去那樣的疼,所以才給自己弄了一個冰棺,尋了一個簡簡單單的地兒那地兒真的很普通,貧瘠而荒涼,不管是大荒時代還是如今都未出息過半分,但是又有幾人記得呢
那是她的故地,就是在這里,如乞丐般無助卑微的她遇上了長淵
而很多年很多年後,她一覺醒來,在這故地一如初見,遇上了她。
遇上她之後就很少喝這樣傷身的烈酒了,至少不會當著她的面喝但是最近好像又有些故態復萌
難道是害怕了的緣故?
她有什麼好怕的,從未得到過,便沒有失去
想著想著,幕卿煙眉眼微燻,便是趴在軟榻邊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臉頰上有些涼,睜開眼看,便是看到一只手在輕輕拂過她的眉眼,一個人從後面環住了她。
「喝酒傷身,我以前好像說過你了幕」
幕卿煙安靜了片刻,整個房間一片安靜,半響,她莞爾一笑,閉上眼︰「可我這次是真的困了」
「那就睡吧」代離的眉眼跟神情,還有那氣質顯得十分平和,跟往日的她很是不同,好像長淵那沉澱了無數年的帝王氣度跟滄桑都融入了她的骨髓
只是少了那傷人的無情。
幕卿煙伸出手,有些小心翼翼得拂過代離的臉,代離眸色依舊溫和,她笑了︰「好」
以前真的是太累了——
墨少軒听到腳步聲便是轉頭看去,扶著牆壁緩緩走出來的人不是代離又是誰,身上穿著單薄的白色單衣,外面披著月牙袍子,隱隱約約姿容又盛了好幾分,尤其是那氣質
好像又成熟了。
從那走路的姿勢就可以感覺到其中的不同。
墨少軒定定看了一會,問︰「她呢?」
「睡著了」
說一個僵之始祖睡著了,還真是挺奇怪的,墨少軒卻不覺得奇異,只淡淡道︰「她很辛苦,日後好好對她」
相比死了一了百了的人,活下來,還是唯一活下來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我知道」代離坐在長亭中,衣袍曳地,發白的臉,羸弱的神色,凌厲的眉眼跟緊抿的唇好像都在暴露她跟往日的不同
禁欲又隱忍,寡淡又清冷。
這就是長淵麼反正跟以前的代離肯定是不一樣的。
墨少軒心里有些異樣,眉頭微微皺起,沉默一會後便是道︰「所以,你是長淵,還是代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