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影察覺到那抹炯亮的眸子,心頭卻是微微發虛,就在這時,賀季山回過頭,對著她溫聲道;「小影,這位是楊老,你快來見過。」
听到他的聲音,沈疏影剎那間踏實了下來,只上前向著楊同奎恭聲問好。
楊同奎微微一笑,滿是長輩般的溫和,只頷首道;「果真是個好孩子,季山好眼光。」
「賀司令的眼光向來都是頂尖的,他選的夫人,又怎能不好。」就听一道嬌媚的女聲自身後傳來,沈疏影听到這抹聲音身子便是一顫,忍不住回頭望去,就見一位相貌明麗的女子身穿織錦旗袍,外面披著玄狐斗篷,正是嫵媚中透著大方,一臉的笑吟吟,不是孟靜蓉卻還有誰?
見到她款款而來,大廳里的人皆是站的筆直,一如方才見到賀季山一般,臉上無不是畢恭畢敬,甚至就連楊同奎也都是和藹的笑起,喚了一句;「靜蓉來了。」
「楊伯做壽,靜蓉又豈敢不來。」孟靜蓉語音清脆,先是對著楊同奎俯身行了一禮,繼而便是轉過身,落落大方的與賀季山夫婦打了招呼,仿似那天在官邸的事情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沈疏影知道她身份尊貴,在關中軍中向來都是被喚作大小姐,就連柳媽提起她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語氣,雖然自己被她打過一巴掌,但此時卻依然是對著孟靜蓉溫婉一笑,輕聲寒暄。
而孟靜蓉眼眸一掃,便是看見了沈疏影微微隆起的小月復,眼底便是瞬間染上一層寒霜,片刻間便恢復如常,臉上卻依然是笑盈盈的,只轉首對著賀季山道喜。
賀季山面色沉著,听見孟靜蓉的道喜聲,也不過是淡淡一笑,回了一句多謝。
楊同奎在一旁也是笑道;「季山,你與靜蓉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她這些年去了俄國,如今回來了,你們也要多多走動才是。」
賀季山面色如常,聞言只點了點頭,道;「楊老說的是,季山記下了。」
眼見著前來賀壽的人越發多了起來,楊府中的女僕走到孟靜蓉與沈疏影身邊,請她們去女眷所在的後院。
沈疏影見孟靜蓉已是隨著女僕向著後院走了過去,她則是看向了賀季山,卻見男人伸出手,為她將耳旁的碎發捋好,低語道;「去吧。我一會過去接你。」
沈疏影輕輕嗯了一聲,隨著女僕向著後院走去,不料剛走出大廳,就見孟靜蓉站在那里,似是在專門等著她似得。
看見她,孟靜蓉抿唇一笑,道;「賀夫人這一胎,倒不知是幾個月了?」
縱使身旁站滿了女僕,沈疏影卻仍是害怕她會亂來,小手忍不住撫上自己的小月復,輕聲答道;「已經四個多月了。」
孟靜蓉便是輕聲一笑,撂了一句;「既然都四個多月了,那夫人可更要養著身子,免得孩子小氣。」
說完,又是嫣然一笑道;「不過依我瞧,夫人這身子嬌嬌怯怯的,能不能將孩子保到足月,倒也難說的很。」
沈疏影听了這話,臉色便是微微變了,她垂下眸子,臉上倒依然是恬靜的樣子,只道;「不勞孟小姐費心,季山會將我和孩子照顧好的。」
孟靜蓉聞言眼眸倏然變得陰狠,只看了她一眼,冷笑一聲,轉身走遠了。
瞧著她的背影,沈疏影只覺得手心攥滿了汗水,她頓了頓,方才邁著步子走到了後院,她剛踏進屋子,就見一位年約五十余歲,雍容華貴的夫人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臉上俱是一派的和氣慈祥,笑道;「這位便是賀夫人吧,去年就听說季山要娶妻,可後來听說你身子不好,季山只得將婚禮取消了,現在都大好了吧?」
說著,楊夫人眼眸一轉,落在了沈疏影微微隆起的小月復上,先是一驚,繼而便是喜道;「季山可真是的,怎連你懷了孩子這樣大的喜事也不和咱們知會一聲,若不是今日見到你,可還要被他瞞著。」
沈疏影見她如此的口氣,便心知她定是楊同奎的夫人了,免不了又是一番的開口問安。
楊夫人極是和氣,只牽著她的手,走進了女眷所在的偏廳,剛走進去,才發覺孟靜蓉早已到了,正坐在沙發上與一眾的女眷聊天,見到沈疏影,原本息壤熱鬧的偏廳頓時沉寂了下來,也不知是誰最先站起了身子,其余諸人方才如夢初醒一般,站起來與她打著招呼。
楊夫人將沈疏影領到沙發上坐下,女眷聚在一起,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直到午時,外面響起了鞭炮,老媽子匆匆而來,恭聲向著楊夫人稟報,只道外間已經快開席,請夫人領著女眷去飯廳用餐。
楊夫人年紀大了,又加上這日里熙熙攘攘的忙了一天,此時听到外面那鞭炮聲震耳欲聾,臉色便有些發白,她勉勵支撐著,站起身子,對著沈疏影笑道;「走,咱們一道過去。」
沈疏影點了點頭,見她臉色不好,于是便伸出胳膊攙住了楊夫人的胳膊。
豈料還未走到門口,楊夫人只覺得眼前一片的頭暈目眩,竟是身子一軟,連帶著沈疏影步子不穩,一道向著地上倒去。
屋子里頓時炸開了鍋,諸人連忙手忙腳亂的去將兩人扶起,只見楊夫人面如金紙,冷汗直冒,她素來有著心絞痛的毛病,瞧她的樣子,便有人反應了過來,慌忙讓丫鬟去請府里的大夫。
而楊夫人微微睜開眼楮,依然是不忘吩咐;「別讓前院的人知道,悄悄的去請,我歇一會便沒事了。」
說完這話,她看向了一旁的沈疏影,微弱道;「賀夫人,你沒事吧?」
沈疏影早已被丫鬟扶起,除卻驚慌外,卻並無其他的不適,只搖了搖頭。楊夫人見她沒事,便放下心來,由著人攙扶進了里屋躺下,沒過多久,就見大夫拎著藥箱,匆匆趕了過來。
沈疏影與一眾女眷俱是在外屋等著,沒過多久,大夫便是走了出來,只道楊夫人並無大礙,不過是這幾日勞累過度,有些體力不支。听了這話,眾人皆是放下心來,因著怕耽誤開席的時辰,楊夫人只讓僕人將女眷們盡數請到了飯廳,卻惟獨不放心沈疏影,特地遣了大夫來給她也瞧上一瞧。
沈疏影想到自己方才的那一跤,心里也有些不安,此時听大夫這樣說來,便也沒有拒絕,待眾人走後便是由著老媽子將自己服侍著坐下,伸出了縴細的手腕。
那大夫探出三指,開始為沈疏影把脈,原本只不過是為了圖個心安,豈料不過是片刻的功夫,那大夫的臉色便是沉了下去,讓她瞧著心慌。
「大夫,是不是剛才那一跤,傷到了孩子?」沈疏影如鯁在喉,見那大夫濃眉深鎖,不由得就連聲音也都是變了。
大夫卻並未多言,只是收回了手,看了沈疏影一眼後方才道;「倒不知賀夫人可否將賀司令請來,在下有些話,想要告知賀司令。」
沈疏影一怔,月兌口而出道;「您有什麼話,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那大夫卻是沉思下去,似是在斟酌著如何開口。
沈疏影心頭越發不安,只著急起來;「大夫,有話請您直說。」
許是見她焦急起來,那大夫皺著眉頭,不解道;「賀夫人,按理說貴府上自是不缺醫生,難道,就沒有人告訴過你孩子的情形?」
沈疏影心頭一顫,她竭力鎮定下來,只言了句;「自然是有的,府上的醫官也說了,我身子不好,可能孩子會弱一些。」
那大夫卻是道;「賀夫人,醫者父母心,在下實在是不願瞞著您。通過您的脈象,可以看出您身子不僅是體弱虛寒,更兼五內郁結,懷孕前也未曾將身子養好,換句話來說,便是這個孩子來的並不是時候,若在下沒有診錯,您曾經定是有過流產之象。」
沈疏影臉色發白,只點了點頭。
那大夫眉頭皺的更緊,繼續說了下去;「通過您的脈象,可以看出您這些日子一直在喝著一些溫厚滋補的湯藥安胎,並有極其珍貴的補藥,若非如此,怕是這孩子早已保不住。但即便如此,您的胎氣依然是十分微弱,不知夫人可否經常覺得小月復沉墜,食之無味,夜不能寢?」
沈疏影越听便越是覺得心寒,除了點頭,甚至已是說不出別的話來。
那大夫便是嘆了口氣,不在多言。
「大夫,您的意思,是說我的孩子保不住?」
大夫卻是搖了搖頭,道;「賀夫人,請恕在下直言,並不是說這個孩子保不住,而是這個孩子就算是保住了,怕是生下來也會先天不足,與尋常孩子大有迥異。」
「先天不足,大有迥異?」沈疏影默念著這八個字,一張臉卻是慘無人色。
那大夫一臉憫色,只以為是官邸的大夫不敢告訴賀季山夫婦孩子的實情,于是接著言道;「賀夫人若不信,可去遍請名醫,若按在下之意,這孩子斷斷是留不得,您和賀司令商量後,便在做決定吧。」
說完,大夫起身收拾好了藥箱,匆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