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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可遇沒料到,就在短短的一周內她又去了一次段玉芳的廠,作為設計院的代表之一,簽署設計合同。

在買方市場的環境下,設計院最終答應了設計費打八折。但這只是一個總價,具體設計合同牽涉到設計進度節點的確定,付款條款,技術合同更是條條框框需要細談。

設計院組了一批人馬,仍由商務帶隊去和甲方談判。

齊文浩和胡存志是化工廠的代表,然而有不少事仍然需要段玉芳的拍板。所以借制衣廠的地方雙方坐下會談之外,他們干脆約了不少供應商去談輔助設備的供應合同,順便也催段玉芳這邊的投資到位︰付完主設備的預付款後,賬上只剩下幾萬元,扣去水電費後連員工的工資都不夠。

反過來段玉芳也在催齊文浩和胡存志,辦下土地證才能夠辦理銀行貸款。目前那一片空地,能拿來抵押的也就是土地了。

大凡做大老板的,罵起人來都有一條響亮的嗓子,像齊原那晚大喝一聲「滾」,小樓的玻璃是真的跟著顫了下。

袁可遇去倒水時听到段玉芳敲著桌子的罵人聲,她比齊原克制,「成天只知道跟我申請錢,申請人,我要的呢?上個月我已經說過要把土地證辦下來,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不要告訴我辦不到,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反正這個月一定要拿到。」

袁可遇站在那喝水,胡存志和齊文浩走過,胡存志小聲向齊文浩抱怨,「我們土地款還沒完全到位,土地證不好辦啊。段總她不知道,你應該解釋給她听,那邊管得嚴,工廠也多,別看招商引資時熱鬧,等錢投下去,人家就不會再哄著了,事情就要按規定來辦了。銀行又收緊信貸,否則還能申請個信用貸款。現在,難啊!文浩,我跟你說,別的我不管,但是這個月的工資一定要發,員工不管啊,他們上班就是為了錢,沒錢誰還能好好做事。」

「齊總,胡總。」袁可遇斯斯文文和他們打了聲招呼,胡存志呵呵一笑,「袁工,我把人先給你,我這邊還有兩個供應商在等我談技術。」

齊文浩哪能不明白袁可遇替他解圍的用意,他倆慢慢走向設計院所在的會議室,那里雖然人多,但因為地方大,還算清淨。

他自嘲地笑道,「我看上去是不是很沒用?既做不了主也不懂技術。」

「你不用管這些,別看談得熱鬧,到最後說不定要變多少次,你看最後的版本就行。」袁可遇順手拿起打印機上的總圖,指給他看,「你看,光一個擺放就已經一天變三變,等正式出圖前還不知道會怎麼樣,不用管。這些是我們技術的職責,做不到你找我們問責。」她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錢倒真的是大問題,怎麼樣,是誰在從中作難?」

齊文浩也壓低聲音,好在他倆對著張圖比比劃劃,別人也只以為他們在討論總圖。

「本來三方出資,劉家似乎遇到了麻煩,一時之間拿不出錢。」他無奈地說,「化工廠又不比制衣廠,先期投入不一樣。不過你別替我擔心,我一個高級打工,就算沒工資也有別的來源收入。」

他倆剛說了幾句話,胡存志讓人過來找齊文浩,說是听供應商介紹技術。齊文浩去了才發現勞倫斯已經坐在里面,跟供應商的技術代表有問有答聊得正歡。他並不做聲,在勞倫斯旁邊坐下一起听。

勞倫斯听了一半就走了,到門口又跟齊文浩說,「中午一起吃飯。」

齊文浩不知道他的用意,但也應了。

到中午齊文浩去到樓下,果然勞倫斯坐在車上等他,兄弟倆也沒走遠,隨便找了個小店點了兩份簡餐。

「劉家不想投資化工廠了。」勞倫斯一開口就是條威力十足的消息,「安妮剛懷孕,我不想給她壓力,最好你來告訴媽。」

這件事從有意向到實施,又有誰在乎過他的意見,齊文浩氣滯,「我不去。」

「你是化工廠一把手,不是你去誰去?」勞倫斯冷笑,「實話告訴你,安妮對你不滿,她不想你管化工廠。」

齊文浩騰的站起來,門口進來一群人,是設計院的工程師們也進了這里吃午飯,一時亂哄哄的,商務更是過來跟兩位小老板聊了幾句。當著眾人面,尤其袁可遇關切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齊文浩把那點火氣又慢慢咽了回去。

勞倫斯不就是想看他失態嗎,他不想成全他。

「行,這事我會向董事長匯報。」他淡淡地說。

「他說什麼你也跟著發瘋?他的事干嗎要你來說。」段玉芳听到後一陣頭痛,「劉家不肯投資就算了,你爸那里已經抽出一筆錢,下周一就匯到你賬上。」她冷笑,「誰知道劉家又收到什麼風,以為你爸環保那邊出了事就會影響大局。」

齊文浩也听說齊原名下有個廠在停廠整修待檢,「那邊情況如何?」

「一個員工操作失誤而已。上次你爸也是因為這件事怪老大不該采用最新的生物技術,對員工責任心要求太高。」段玉芳揉了揉眉頭,突然警覺道,「你關心他干嗎?別以為他懷著好心,他對我們母子仨絕對不會有好意,這頭小狼我從前就知道不好惹,你別跟他走得太近。」

齊文浩無語。

「听到沒?」段玉芳最怕就是大兒子成為自己的軟肋。

齊文浩看見母親唇邊又多了兩條細紋,這讓她的臉看上去更嚴厲了一些,也多了點蒼老。他把剛到嘴邊的話吞回去,換成了「知道」。

錢不夠,人也不合心意,姜越安慰他說這是成功人士成功前必然經歷的痛楚,就好像他現在,工作仍然忙;母親雖然出院了,但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顧;父親在那次意外後性子變了很多,不但不能照顧母親,相反還要人照顧,不但生活上還有心理上。他得經常跟父親聊天,才勉強能促進老人的興致。

「我這份工作又老是出差。」姜越懊惱地說,「換工作更不行,哪里都要用錢。」營養品是錢,保姆是錢,從前是母親管家里財政,現在病倒了,父親模不著頭腦,一應開支他全接了下來。「好在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還是小事。」

「早晚一天會變好。」姜越信心滿滿。

也是。齊文浩听完姜越訴苦,頓時感覺自己的不算糟糕,雖然……好像人人跟他作對。

至少還有可遇在呢,他想。

袁可遇,也有她的煩惱,設計院談了幾個加班費的小協議,希望她來簽字。

所里的加班費向來是小金庫的來源,不開發票不入總賬,錢也拿現金支票,支出則在一些招待費等大賬不方便列支的費用上。掌管小金庫的一向是頭兒腦兒的心月復,袁可遇這種不向中心靠擾的人本來不在考慮範圍內,但她現在是齊二少的女朋友,做著化工廠的大項目,還是得到了另眼相看。

袁可遇不需要這種「青睞」,可領導想給的給不出,不太高興了。沒過兩天她就感受到跟從前的不同,總是給她加活,一些開會吃飯的場合則叫上她手下的年輕組員,有意無意慫恿年輕組員跟她頂牛。

袁可遇哭笑不得,以為這樣就折磨到她了嗎?

也有人勸她跟齊文浩開口,讓齊文浩去跟領導交涉。袁可遇沒做,風聲卻傳了出去,領導又在會上批評,「個別同志因為家庭的特殊關系,總覺得所里應該照顧她。我們雖然是國營企業改制的,但不提倡這種風氣,每個同事都一樣,不搞特殊化。」

別人都知道說的是袁可遇,偷偷朝她看,她若無其事地在筆記本上寫字,讓人替她的遲鈍著急。

見怪不怪,其怪自滅,袁可遇還不信了,這股歪風能吹多久。

「你到底為了什麼在這上班呢?」郭櫻突然冒出來,坐下來開始抱怨,咖啡館的裝修老是不換,簡餐總是那幾種選擇,「最近你老呆在那邊,快做齊家媳婦了?難得見到你。」

「這邊和那邊都是開會,沒區別。」

郭櫻神采飛揚,不用問看著也是好的,「干嗎你不辭職幫齊文浩做事?他們齊家不是喜歡用自己人。」她瞄著袁可遇,慢騰騰地自問自答,「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跟我不一樣,是有真才實學的,設計院是你能夠得到發揮的地方。」

郭櫻說完就大笑,「沒說錯吧?」

「那倒不是,就是熟悉了一個地方,怕改變。」

郭櫻的笑慢慢停下來,「你也會有這種想法?」

怎麼不會有,袁可遇最怕改變,恨不得時光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不必見識人世間種種丑陋的一幕。

但那是不可能的。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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