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您老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族中還需要您老掌舵呢。」三老太爺殷勤上前,扶住這位白發蒼蒼,族中輩份最高的老者。
一群人趾高氣揚離開後,管事們這才意識到不對,有人上前對長隨道「鋪子里出了事,很嚴重,你要是真的不讓我們進,我們可走了。到時候出什麼事,你能兜住的話,也行。」
長隨也慌了,先是沒攔住族老,這也情有可原。可管事們虎禮眈眈的樣子,他同樣消受不起。猶猶豫豫的進屋,看到老太爺的臉陰沉得可怕。心里打著鼓,試探道「外面鋪子里的管事們……」
「管事,他們什麼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老爺說過不見客,所以……」
「你他媽的輕重緩急都分不清,當的什麼差,來人,拖下去給我打。」
長隨慘叫一聲,還來不及為自己辯解,已經被拖了下去。
陳元祿呆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人進來,才驚醒過來,煩燥道「說了不許人來打擾,你們當我是……」
「爹。」陳均亭走到跟前,懷著內疚喊道。
「均亭,你爹完了,不過,他們別想就這樣打垮我們。我不當這個族長,也論不到你三叔,我會想辦法讓你……」
「爹,放手吧,你還不明白嗎。」陳均亭慢慢蹲下來,看著自己父親蒼老的面容,沉痛道。
「是你,你這個孽畜,我,我要打死你。家法,去取家法。」陳元祿扭曲的臉上青筋直冒,眼楮似乎要噴出火來,牙關咬得「咯咯」作響,顯然是氣到了極點。
這一次陳皎亭沒有退讓,雙手將父親按回座椅,有力的說道「父親,常大人已經找過三叔,他們不知道達成了什麼協議。我們再不作出反應,您不為我們這些當兒子的想,也要為您的孫子,還有重孫著想。」
「父親,您為德生辦了這麼多事,已經夠了。東郡王世子已經擺明了立場,我們不能這樣下去,別說我們抗不住,就是德生他也一樣抗不住。」
「你胡說,德生他是……」
「他是當朝三品大員,那又怎麼樣,他為五弟說情開月兌只是舉手之勞,卻讓您為他殺了這麼多人。現在,他會為您抗下來,去對抗東郡王世子?誰不知道東郡王世子是皇上的伴讀,從小一起長大,情誼非比常人。」
「他非但不敢抗,還寫信讓您對付陳姑娘,陳姑娘在京城多時,為什麼他自己不對付,不是也不敢得罪世子爺嗎。他不敢的事,讓您打先鋒,就為了五弟可以調到更好一點位置,您就敢去做三品大員不敢做的事?」陳均諭聲音已經越來越高,壓抑的多年的怒氣,都在這一刻發泄出來。
「可是你五弟他……」陳元祿威風了一輩子,剛愎了一輩子,頭一次被兒子打下氣焰。
「可是您是陳氏的族長,不是五弟一個人的父親,您是全族人的家長。您不能感情用事,也不能拿著陳氏族長的位置來為一個人謀利。」陳均亭已經忍無可忍,眼看父親越走越遠,他只能選擇壯士斷腕。
當日,他去了縣衙找常大人,看到三叔父。他毫不意外,天時、地利、人和若三叔父還不知道利用時機,那他就不配做下任族長。
也只有這樣,他們一支才不會在父親下台後,被邊緣化。那才是最可怕的,只要還能享受族中最好的資源,家中子佷但凡有一二個爭氣的,重新奪回話語權也是遲早的事。以退為進,是目前他能想到保存實力的最好辦法。
「好,你好,你長大了,會教訓老子了。是,都是我的錯,你們都是對的,我錯了,我錯了行不行。」陳元祿無力的推開兒子,他要好好躺一躺,好好的,思考一下。
看著父親從未有過的落魄背影,陳均亭既無奈又心酸。可是為了一大家子人,他只能硬起心腸當這個不孝子。
第二天,陳元祿先去拜訪了族中幾個祖老,又與三老太爺關在書房里長談一番。當天下午直接直接上了悅來客棧,敲響了陳皎兒的房門。
看到陳元祿,陳皎兒似乎一點也不意外,起身將他讓進屋,又吩咐櫻桃去倒茶。
「桌上有茶。」陳元祿看著還在冒熱氣的茶壺。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你可能想單獨跟我談。」陳皎兒沒有給他倒茶,勝負已分,她不用假裝,自然不會給自己的仇人倒茶。
「姑娘好手段,兵不刃血將老夫打得潰不成軍,佩服佩服。」
「我可以理解成,你今天是專程來夸我的。」陳皎兒不動聲色。
「我來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要為他們報仇,別告訴我是因為你們同名同姓的原因。他們都以為你是幫世子爺做事,只有老夫知道,你恨我們,特別是我,從你的眼楮里,我看得出來。」
陳皎兒冷哼一聲,嘲諷道「陳老太爺,壞事做多了,遲早會被天收,有沒有我這個人,也會有這一天,小女子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
櫻桃等陳元祿走後,換了熱茶道「大仁還說這個死老頭會死得很難看,沒想到還在蹦達,不行,奴婢要去找大仁要個說法。」
陳皎兒「撲哧」一笑,順手敲了敲她的頭,「你呀,放心好了,他只是想臨死前來套套我的話,沒想到我會軟硬不吃,讓他死不瞑目好了。」
「他真的要死了。」櫻桃吃驚的睜大眼楮,仿佛在思索著什麼。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什麼藥也沒下,他會自行了斷。」陳皎兒說得肯定,心里卻想,便宜這老家伙了。
「啊,為……」
「小姐,听蘇大娘說,陳家那個老小子來過了。」陳大仁從外面走了進來。
櫻桃不高興自己的話被打斷,見到陳大仁,撅嘴道「奴婢正說著呢。」
「進來坐吧。」陳皎兒喊他進來。
「小人還是站著吧。」陳大仁站在櫻桃旁邊,比櫻桃高出半個頭,一個老實憨厚,一個機靈古怪,倒是一對歡喜冤家。
「小姐快說啊,他為什麼會自我了斷。」櫻桃一副好學生的樣子,等著陳皎兒給她解惑。
「我們先是讓常大人在他畫作上涂了藥粉,陳元祿接觸後,只要飲酒就會發作。這種藥效十分霸道,尋常人絕對把持不住自己。他干了丟臉的事,肯定不敢出家門,也不想見客。我們再利用這個機會,將族中鋪子里的現銀都偷走。」
「這個時候,族中肯定會有人在找機會,抓到這個機會,他們與常大人接上頭。常大人抱怨幾句,再煽動一下,只要有這種心思的,一定會想辦法扳倒他。再找人伺機透露一下陳大人死亡的疑點,不怕他們想不到。」
「最好笑的是,他自己的長子也投靠了常大人,所有事水道渠成,族長之位就由不得他不讓了。據說此人一生最講面子,而且為了他那一支的後人,也不敢將自己所做的事公開。不公開,他這族長讓得不明不白,對新上任的族長就是一個威脅。」
「所以,他只能死,死了之後族中另立族長,名正言順。」陳皎兒緩緩喝下一杯茶,太便宜這老家伙了,做了這麼多的壞事,還能體面的死去。若不是與他們與常大人有利益交換,她才不會這麼容易放過他。
不過,不要緊,好戲在後頭。以為你死了,一切都結束了嗎,錯了,這只是剛剛開始。
陳氏族長陳元祿因風寒不治而亡,陳家選出新的族長,正是三房的老太爺。族長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辦好前任族長的身後事。
族長嫡子二人,長子與幼子,庶子三人,排行中間。長子一直留在臨清,幫族長處理族中事務。幼子在京城兵部任主事,是個六品官員。報喪的人已經快馬加鞭去京城報信,其他人披麻戴孝忙碌起來,特別是長子陳均亭,帶著愧疚的心理,幾次哭得暈死過去。
「京城的陳姑娘還沒走嗎。」陳均亭忙完一天的大小事,累得說話都沒了力氣。
「是,還住在悅來客棧。」長隨小心的回答。
「我知道了,下去吧。」
長隨彎腰躡手躡腳退出去,輕輕將房門帶上。屋里只余一盞油燈,豆大的燈光映照在他臉上,映出他深鎖的眉頭。
半天,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對著油燈漠然道「對不起了,父親。」
陳均益從京城趕回來時,一對眼楮都變成了赤紅,下了馬就沖到父親欞前,失聲痛苦。好容易被勸下去,來不及梳洗就趕到大哥房里,斥邊伺候的人,大聲質問「爹是怎麼死的,你說,你說……」
看著幼弟緊握拳頭和赤紅的雙眼,終究是心里一軟「風寒不治,報喪的人應該跟你說的很清楚了。」
「你騙我,你不說,我找別人。」
「現在爹還躺在那里,是辦好他的事後事重要,還是你的不相信重要。你要搗亂,隨便去,反正你也不耐煩做這些。」陳均亭看了一輩子幼弟的魯莽舉動,哪一次闖禍不是在父親的包庇下了事。
他不是父親,沒有那份包容,更沒有那份他做什麼都欣喜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