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住進來,中堂便被陳皎兒當成了議事廳,常常在這里核對帳目或是商議鋪子上的事情。
蘇大娘點點頭,今天李路去了鄉下收繡品,蘇大壯去碼頭看綢緞,李大風就留在鋪子里干點雜活。
見李大風進來,陳皎兒讓櫻桃呆在里屋與二個小丫頭做針線,將議事處大門敞開。坐在里面,可以清楚看到外面來人,反倒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李大風進來後,見小姐臉色不虞,小心行了禮,便等著訓話。等了半天卻沒听到聲音,好奇的抬起頭,卻見小姐正盯著自己,眼神里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亮。
仔細尋思自己最近所作所為,還未明白過來,便听小姐發問道「听說你孫子從小聰明伶俐,你們一家都想送他到學堂里念書。」
「小姐,您這是……」李大風一時拿不定,小姐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用多想,就回答我,是還是不是。」陳皎兒目光晦澀不明。咬咬牙,李大風說出一個「是」字,大周朝的乾武帝親自改了科考的規定,說不拘一格錄人才。只要入考時不是奴籍,便可參加大周朝的任何考試,只要考中秀才,三代以內親眷自動月兌離奴籍。
比起前朝奴籍月兌籍後三代後方可參加科考,乾武帝無疑作出了巨大的改變。雖然到目前為止,真正月兌了奴籍當上官的可謂是鳳毛磷角,且大多都是不如流的小吏。可就算這樣,也打開了一扇門,點燃了無數人的夢想。
「如果,我答應讓你的孫子月兌了奴籍,並且幫他找一個最好的學堂入學,你意下如何。」陳皎兒看著對方的眼楮,慢慢說道。
李大風的臉上先是驚訝慢慢變成迷惑,最後忽然臉色慘然,「撲通」跪倒在地,說道「小姐想讓老奴做什麼,老奴一定照辦。」
「哦,看你的樣子,好像知道我要你做什麼似的,那你可要想好再回答。」陳皎兒看著他,心里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如果老奴沒猜錯的話,是不是跟十年前陳小姐被害一事有關。」李大風想通後倒是坦然了,用自己一條無用的老命換了孫兒月兌籍,響兒若是能光宗耀祖,自己也算死得其所。
「不錯,你能想到,必然也知道風險,你不一定能全身而退。」陳皎兒見他身子抖了一下,卻仍然沒有動搖。這才將計劃全盤托出,李大風作為當事人,拿著信去敲順天府的鳴冤鼓,舉報林大一家身為家奴謀害主家小姐陳皎兒。
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憑著一封信,想拉陳德生下水顯然是不現實的。她這次的目的僅僅是林大一家而已,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她有的是耐心和時間,總有一天,會輪到陳德生。
李大風嗑完頭,默默退下。在響兒的病好了後,他已經開始懷疑,他畢竟不是府中沒見過世面的老奴。
曾經跟隨大老爺多年,對外交際,說話辦事都是拿得出手的。所謂關心而亂,被孫子的病弄得手足無措,自然被人牽著鼻子走。
等清醒過來,他便知道,有心人在調查十年前的事,當然,她到現在也不清楚為什麼一個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人,會關心十年前的命案。
可他作為一個合格的家奴,不會去問主家沒有說的事。更何況,這又于他何干,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便足夠了。
等李大風出了門,蘇大娘進來道「已經按您的吩咐,把他們一家三口都安置在我那院子里,春蘭幫廚和帶孩子,李路跟著大壯跑跑外面的事,您看這樣行不行。」
「挺好的,蘇大娘看著一點,不讓他們一家人同時出門就行了。」到了關鍵時刻,不由陳皎兒不小心,就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也比臨時出狀況的好。
李大風在十年前的事情里,只扮演了一個傳話人的角色,他明明可以揣著明白裝糊涂,可被她掌握了弱點,被第一個推出來面對這一切。想到這里陳皎兒有些難受,表情便有了幾分沮喪。
蘇大娘看出端倪,坐到一邊,拉著陳皎兒的手,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是緊緊握著。在她的心里,為了小姐誰都可以犧牲,反而沒有當事人的糾結。
為了排遣小姐的心情,蘇大娘開始絮叨著最近發生的事,哪哪個府上又訂了上百個荷包,哪哪的管事的還訂了一個金針繡的屏風,光定金就收了五十兩。
又說綺紅派人來了二次,說想見見小姐,被蘇大娘以身染惡疾為由給打發了。還有陳府的大少爺婚期定在十二月,陳子康和陳子安也都定下了婚期,一個在明年三月,一個在四月,陳綺珊定在了明年六月。
細數起來,陳府從今年到明年要辦四場喜事。陳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忙得沒有白天黑夜,偏又踫上陳大老爺被御吏彈劾的事,二夫人氣得半死。
想想最重名聲的二夫人,在三個子女都要辦喜事的當口,遇到大老爺的事,心里肯定憋悶得要吐血。
听著蘇大娘繪聲繪色形容著二夫人的樣子,不由「噗嗤」一笑,「媽媽也沒見過,卻學得這樣活靈活現,二夫人氣極了可不就是這般模樣。」
錦華居內,大老爺和二老爺均垂手立在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嘆了口氣道「我年紀大了,外面的消息不靈通也罷了,老大怎麼會閉塞至此,還有老二,你身為都察院僉都御吏,難倒不能提醒一二也讓他事前有個應對。」
大老爺顯然沒有將賢郡王提前召見之事告之家人,只道自己被皇上打了個措手不及。一回到家,便開始興師問罪。
二老爺看了一眼老夫人,道「娘,此事在市井中已經傳了半月有余,只是沒有點名道姓,誰也沒想著這是在針對大哥。」
「那古大人出身平民,是出了名的難纏,平日里就是誰的面子都不賣,何況明知道此事與兒子有關,怎麼會提前告之。怕是想盡了辦法,也要瞞住我才好。」
老夫人這才讓二個兒子坐下,半天才道「身正不怕影子邪,老大,今日沒有外人,你告訴我們一句實話,是不是你做的。」
大老爺一驚之下重新站了起來「娘,兒子怎麼會做下這等事。管他陳均諭再是會理財,百年陳府難道是白得的,兒子會缺他那幾個錢花。」
陳府在老夫人手里掌握多年,有多少家私自然清楚的很。雖不敢夸口豪富,可供一家人用度也民綽綽有余。更何況,大夫人管家也有上十年,怎麼也不會缺了銀子使。
只是,真是為了銀子嗎,老夫人眯起眼楮,仔細看著站在自己對面的大兒子。若單單只是為了銀錢,她自然是不信的。怕就怕,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內情。
「此事,會不會是有人針對陳美人而來。」二老爺早有此判斷,宮中美人共有七位,其中自家佷女和湯曉蝶身份較為尊貴,而明美人、衛美人最受皇上寵愛。大抵是在這幾位中要晉升一個嬪位,佷女本不十分受寵,若父親出了紕漏,自然無緣嬪位。
「嗯,有道理,那明七娘父親不過是個小吏,衛如鈴更是前朝降臣之後,都是當不得台面的身份,自然是怕被我們綺羅比下去。」老夫人點點頭,他也是第一時間就考慮到了這點。
「哼,若讓我知道是誰動的手腳……」皇上後宮除了皇後外,一皇貴妃、四妃、八嬪、美人無數。升了嬪位,生下皇子才能自己撫養,才能算是有位份的,與美人完全不能同日而語。大老爺自然氣憤。
「誰做的又如何,這後宮之中的爭斗,只要她還活著,一輩子都停不了。年青時多見見,鎩鎩她的銳氣也好。
以後生了孩子,才知道怎麼韜光養晦,保護自己。」老夫人倒是滿不在乎,這麼一點小事都挺不過去,以後怎麼在後宮立足。
「依娘的意思呢。」二老爺二個兒子一個女兒不過半年時間,娶的娶嫁的嫁,雖不至于影響到嫁娶,可事情懸在那里,著實難看的很。
「老二想辦法讓這件事快些了結,老大也不要使小性子,快點配合大理寺結案,還你一個清白。莫要拖拖拉拉,拔出蘿卜帶出泥,又在不相干的小事上纏夾不清。」
老夫人最怕的是大理寺得了好處在此事上想盡辦法拖延。一拖再拖之下,皇上的嬪位一晉,就是再還他個清白也與事無補了。
兄弟倆出了錦華居,大老爺看了一眼自己的親弟弟,嘆了口氣道「二弟,都這麼多年了,你何必還耿耿于懷。再怎麼說,我們都是親兄弟。」
二老爺扯出一個笑容,「沒有的事,今天的事我是真的事前沒听到信,不然怎麼也會告訴你一聲的。」
大老爺走後,二老爺自嘲的一笑,心想自己難道還對大哥抱有期待。
他是陳家長子,自小就被父母寄予重望。也養成了他自私自利的性子,將利益得失看得比什麼都重,若不是今日彈劾之事,恐怕也不會跟自己多說這一句話。
想通了這一點,加快了回怡文居的步伐。見到夫人等著他回來,笑道「不是什麼大事,你就放心吧,誤不了孩子們的事。」
「是宮里哪位貴人,湯家還是衛家。」二夫人總是能很快抓住事情的本質,只可惜,這次她倒是失算了。根本不會想到,這次的事,緣起從陳府走掉的一個小小孤女。
「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這種事人家肯做必然收拾了首尾,我們盡快了斷就是。」二老爺一邊說著話,一邊伸出手讓夫人伺候他月兌下常服。
夫妻倆洗漱完,靠在一起說著體已話,看二夫人始終沒有舒展的眉頭,勸慰道「大哥當著娘的前面發誓,沒有做過,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二夫人「噗嗤」一笑,拿了拳頭輕擂二老爺的胸膛,又將頭埋了進去,嗡嗡道「就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為夫自然知道。」二老爺從後面摟住夫人,在她耳邊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