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洛小絮毛手毛腳地穿好舞鞋，剛從椅子上坐起來就一陣頭暈目眩。
聶坤看著著急，不顧她反對上前扶著她搖搖晃晃的身子，在耳邊輕斥她︰「今天到此為止！大不了……大不了過兩天我再給你約時間，想辦法？」
聶坤倒沒想到什麼好方法可以讓洛小絮下次還有機會站在這個舞台上，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要她趕緊跟他回去看醫生！
可洛小絮哪是那麼容易回頭的，她一狠勁兒把讓他的手指頭一根根掰開，臉上布滿了冷汗，硬是靠著自己的意志力獨自走到導師面前，盡管膝蓋上的疼痛已經讓她的神經麻木，她卻一直保持著微笑，岑進文皺眉默許她自己選音樂，雖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似地，不過見洛小絮這身板和體態，心里隱隱期待她的表演。
音樂聲響起的時候，洛小絮做了一個展翅待飛的動作，縴細的雙臂輕輕在空中飛舞，腳尖踮起的時候，洛小絮感覺到被尖銳的針尖扎入骨髓的疼痛，從足尖的拇指上一點點地蔓延至整個下半身，渾身都跟著顫栗，可她卻渴望著，這樣的疼痛恰好附和她這支舞的主題，這是那年她準備和葉海成私奔不得去巴黎留學的第一年編的，她取了一個名字，叫「痛愛」。
她曾近那麼愛葉海成，愛得痛了，痛得不知所措，就像現在一樣，整個下半身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每一步都是那麼艱難。
聶坤站在旁邊，他從未見過這樣美麗執著的洛小絮，從前他一直以為她只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饞嘴， 脾氣，膽子小還愛扛事，可是瞧她現在的模樣，舉手投足都像是在彰顯著不可小覷的光環，雖然他不懂什麼專業技巧，但是聶坤知道，洛小絮那樣的努力，因為她的努力，就是因為她太努力，所以他才擔心，害怕跟不上她的步伐，害怕被她甩在身後，害怕從此以後自己被拋到腦後。
他窩火地阻礙著，看她失望，心痛，又舍不得，他這是自作自受。
岑進文皺眉看著她的舞蹈，明明很絕望，很痛苦，卻跳得絲毫不做作，悲涼的氣息並沒遮掩舞蹈本身所賦予的靈性，可大概是學員太緊張了，為什麼他總感覺洛小絮沒放開似地，整條腿蹦得直直的，跳躍的時候總感覺沒提氣。
洛小絮閉上雙眼，還有最後五個旋轉，兩個連跳。
不可以認輸，她是洛小絮，所以不可以放棄。
可是腿越發不听她使喚了，更像跟她作對似地，腳踝一直往後拐，她提氣起跳，在空中勾勒美麗的弧線，而後又重重落下，腳跟附和的重力與沖擊瞬間痛得她倒吸一口氣。
還有最後一個跳躍，她鼻尖已經滲出了汗滴，腳跟已經痛得麻木，連帶著腦子跟著不听使喚。
再堅持一分鐘，就一分鐘，撐過去她就成功了！
她閉上眼楮，腳跟彈起的一瞬，仿佛有什麼裂開了，順著她的腳尖一直到心髒，她向著空中猛地躍起。
岑進文看愣了，聶坤屏住了呼吸。
「啊！」可等來的確實最後一聲慘叫。
洛小絮失誤了，因為重心不穩腳尖附和的重量太大，所以在落地的瞬間腳踝終于經不住折騰，韌帶被撕裂了一般拉傷了。
聶坤見狀，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驀地上前扶起來，又氣又心疼︰「叫你別跳，你偏不听！」
洛小絮壓根听不見聶坤說什麼，只覺得渾身一暖，她虛弱地看著站在一邊失望的岑進文，他似乎很遺憾，聳聳肩對她說︰「洛小絮是吧，我承認你是一顆好苗子，不過你得清楚每一次表演對于舞蹈演員意味著什麼。」他抿唇頓了頓︰「我們舞團要的是零失誤，所以洛小絮，你必須為你自己的失誤買單，雖然我看得出來你很用心，但是你這次的面試成績是……不及格。」
洛小絮一听，眼淚不爭氣地往外冒，卻硬是把淚水往肚子里咽，嘴上笑著︰「謝謝老師的點評。」可人卻像失了魂一樣，眼前一片昏暗，她把頭輕輕埋在聶坤懷里，他的身上總有一股薄荷草的味道，聞起來總是那麼干淨。
「洛小絮！」聶坤失聲喊道，他後悔極了，後悔自己因為心軟縱容她的任性，看著她幾乎昏厥過去，他緊盯著岑進文，眼神里透著憤恨與不解。
岑進文也絲毫不退讓，冷笑道︰「聶先生，我知道您神通廣大，這a市沒幾個人敢得罪你們聶家，但是規矩就是規矩，在我這兒學東西就得是這塊料，高價買不來藝術，我看她也累了，趕緊送回去好好歇著吧。」
「你知不知道為了參加今天的面試，她！」他眼眶里泛著血絲，正準備月兌口而出就被洛小絮制止。
「我們回去吧……我好累。」她攥緊他的襯衫的前襟，悶悶地躺在他的懷里。
聶坤見她情緒失落，只得由著她，打橫抱著她靜靜地離開。
岑進文淡淡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輕哼一聲，官戶人家有什麼了不起，以為有錢就能買到一切嗎？真是不自量力，轉而關電源取磁帶的時候才發現，放音器里還留著洛小絮留著的磁帶，光滑的磁盤表面用黑色碳素筆寫著「痛愛」兩個字，再想起剛才洛小絮的表現，心頭不覺氣悶，是個好苗子，培養一陣子假以時日，必然成就一番氣候，可一見她老公那樣子岑進文就提不起勁兒，心里盤算著，這丫頭若不是跟著聶坤沾親帶故，他倒可以考慮栽培看看。
洛小絮一路上都沒說話，窩在他的懷里，聞著他的氣息，聶坤的肩膀很寬，胸膛很結實，靠上去的時候可以放心的把自己交給他。
「還在傷心？」聶坤把懷里的人裹緊了點，雖然已經開春，但是最近流感盛行，不能讓懷里的傻丫頭感冒。
「嗯。」她捂著發紅的鼻頭，眼神納納地望著前方，柔柔地蜷縮起來。
他冷不防笑了笑，剛才還對他大呼小叫的，現在順了毛似地，遇到了坎就縮在懷里不肯見人。
「我覺得很美。」聶坤望著前方，嘴里吐著白霧。
「嗯？」洛小絮眼里露出微微的明亮，抬頭望著他，他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剛才一定被她那樣子嚇壞了吧？
他低頭看著她，眼神專注透著不同以往的溫和︰「洛小絮，你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人，你今天表現得真棒。」
洛小絮面色一滯，這一刻仿佛定格了很久，她以為他會反對她跳舞，她以為經過這次聶坤一定會看不起她。
「別安慰我了。」她嘴硬地頂回去，可心里卻像春季的初綻的陽光一樣，溫暖極了。
聶坤這次沒說話，他湊到她額前，輕輕一吻，帶著濕潤的溫度瞬間落在額頭的一刻，洛小絮愣了愣，心跳一點點加速，她紅透了臉，埋在他的胸膛里再也不敢出來見人。
只听見聶坤笑了，笑聲從容自在。
她听見他在自己耳邊說︰「安心睡，天塌下來有你老公扛著。」
溫熱的淚水劃過嘴角，渾身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她只知道現在要緊緊地摟著這個男人，原來這就叫風雨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