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心底微微一跳,但氣息沒有一絲一毫的錯亂,「她跟著本寺的一位師太游歷去了」
玉姑姑並沒有忽略掉說這話時那雙眸子里閃過的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她點點頭,語氣微微冷了下來,「我知道。我問的是她什麼時候回來?或者說她還會回來嗎?」
住持心底一震,清淡的語氣如常,「她亦是出家人,出家人四海為家,這里不是她的長久之地,所以談不上回來不回來。」
玉姑姑深吸一口氣,忽然輕笑出聲,「不是她的長久之地?說的好哇。青芩,這話怕是之前你也對她說過吧?」
住持抬眸,似乎不明所以。
見住持還在裝糊涂,玉姑姑索性道,「青芩,楚惜若大約早就告訴你她的一切了吧?我猜,她大約是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住持心中震動,面上默然,「來去自由,別人的事我自然不會過問。」
「來去自由?你說的大約是指楚惜若吧,梅霜未必就如此自由了吧」玉姑姑冷哼一聲,瞄了一眼住持,聲色漸漸嚴厲起來,「青芩,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我問你,你的慈悲體現在哪里?霜小姐的病亦是你的慈悲所致?」
玉姑姑刻意加重了「慈悲」二字,住持聞言身形微動,卻依然保持沉默。
這個該死的女人,看來不徹底揭露她的嘴臉就是不行。
「你方才說‘別人’,楚惜若于你而言,未必是別人吧?」玉姑姑唇角浮起一絲嘲諷,「她的母親與你交好,她此番來投奔于你未必不是深思熟慮。只是偶路上遇到霜兒,倒真是個巧合。我就是想知道,將梅霜留在此地到底是你的主意還是楚惜若的主意?」
住持抬眸,目光淡淡,「都不是,是霜小姐無處可去,她自願留下。」
「哦?是嗎?那麼讓她每天吃那些青菜治病也是她自願的?」玉姑姑厲聲道。
住持眉間驟然聳動,暗暗咬牙,盡量心平氣和,「阿彌陀佛,霜小姐身中奇毒,身子孱弱,我不過是幫她而已。」
「呵呵,青芩,你倒是個精明的,你既然看出她曾經身中奇毒,自然就知道那毒非藥可解也,給她吃那些青菜是何道理?那些青菜表面看沒有問題,確實有利于提霜小姐一時之氣,似乎對身體有益,但長久服下去,卻會引發體內的毒性,到時就是大羅神仙也難救她之命,就是再高明的仵作也難以知曉這其中奧秘。青芩,你果然是思慮周全,做得好哇」
說到最後,玉姑姑聲色俱厲,凝望眼前寫滿慈悲面容恨不能一掌打掉她臉上那迷惑人的面具。
被揭穿後的青芩面上的震驚一閃而過,隨即翹起唇角,對玉姑姑的目光不再回避,而是直視著,里面寫滿了倨傲。
這樣的目光是陌生的,看慣了她低眉斂目的神情,玉姑姑隨即明白,此刻的她已不打算再隱忍,看來也無需隱忍。
「姑姑是怎麼知道的?」她問道。
「你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這個承恩寺里總有忠于太後的老人」玉姑姑譏諷道。
聞言青芩低頭,自嘲一笑,「看來,太後果然是精于算計,二十年前我被她算計得一敗涂地,二十年後我依然甘拜下風」
玉姑姑冷眼相對。
青芩抬起頭來,定定道,「姑姑說得沒錯,一切皆是我」
听到青芩親口承認,玉姑姑還是滿心震驚,「這梅霜與你無冤無仇,你卻如此害她!你又與她的生母碧瀾公主相識!青芩,你到底是何居心?!」
「呵呵,誰說她與我無冤無仇?」青芩徹底撕下她的面具,冷笑連連,「她可是太後最喜歡的人,我若不‘好好’待她,豈不是虧欠了太後?」
見青芩終于露出她的獠牙,玉姑姑深吸一口氣,「原來如此!青芩,你並沒有變,一直在怨恨太後!」
「說得對極了,玉姑姑,我可真佩服你洞若觀火的本事!」青芩揚頭自得一笑。
「你狠辣至此,居然對一個無辜的女孩子下手!」玉姑姑想起太醫說的那些話,氣得聲音都有些發抖。
听到此話,青芩目光瞬間充滿怨毒,聲音空洞悠長,「說起狠辣,比起昔日的太後,我望塵莫及。當年我的家族的覆滅,不就是太後的手筆嗎?她生怕我懷上皇子龍脈,于是一夕之間,我成為罪臣之女,全家流落西南,生死不明,而我,只能在這青燈古佛下了卻殘生,還得感謝她的成全哼,好人都讓她做了」
玉姑姑一滯,這倒是實話。
「說起無辜,梅霜怎麼會無辜?」青芩冷笑一聲,「她自小驕橫無禮,即便長大,也逼得惜若無路可走。而偏偏這樣的人居然能入太後法眼,得其寵愛,可見物以類聚,將來難保不是和太後一樣的人,還不如了斷免得害人的好。」
「你?!」
玉姑姑氣得還未說話,只听青芩接著道,「現在看這架勢,想必太後拿著這個丫頭果真是不錯,但不知太後若是知曉這個丫頭沒有幾天日子了,該作何感想?呵呵,一想起那個老妖婆心疼不已的模樣,我就痛快!」
玉姑姑一掌劈在青芩面上。
清脆的響聲過後,青芩猝不及防,一個趔趄倒向一邊,連手里的佛珠也掉落到遠處。
青芩似乎對臉上的疼痛不以為意,而是慢慢起身,走過去拿起那串佛珠,仔細拂去上面的塵土,輕輕道,
「這珠串我天天拿在手里,一刻也不敢放下,就為了時時提醒自己,有朝一日能夠讓太後體會到一如我當年的疼痛,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玉姑姑怒斥道,「青芩,你果然是瘋了!」
青芩淒然一笑,「我沒瘋,瘋的是太後!昔日為了榮華富貴,她改名換姓,拋夫棄子!雖然一步登天,卻為人不齒!也不知道如今的她,過得是否踏實?」
聞听此言,玉姑姑心底劇震,只是這等宮闈秘事,她是如何知道的?
或許看出玉姑姑的心思,青芩恣意一笑,「姑姑可是想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其實,我不光知道這些,我還知道,為何太後為何偏愛梅霜——」
「住口!」听到此處,玉姑姑登時勃然大怒,「青芩,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孽障,當初就該將你杖斃,難為太後當初慈悲,留你到現在!」
「慈悲?!」青芩忽而大笑,笑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笑到最後,面孔猙獰,「太後表面向佛,焉知不是一生殺戮太多贖罪的緣故?」
「你——」玉姑姑正要揚手教訓青芩,卻听見一聲淡淡的「住手」。
青芩愕然回頭,身後,靜師傅攙著公主翩然而至,只是公主的臉色過于蒼白,而她身側的靜師傅,看著神情瘋癲、面容扭曲的住持,一臉的憤憤。
愕然過後,青芩突然輕笑一聲,「碧瀾公主?你來得正是時候」
靜師傅早就忍不住,快步過去揪住青芩的衣服,咬牙切齒,「沒想到你竟是如此歹毒之人,枉費了公主對你的信任和托付!你當年在承恩寺高熱不退,若不是當年公主路過救你一命,你怎能苟活到現在?你居然為了報復太後,對公主的孩子下手!你真不配為人!」
青芩凝視靜師傅一會,忽而一笑,「我不配為人?比起太後,我不及十萬分之一!」
說著她用力推開靜師傅,一雙眸子里忽然充滿怨恨,「她梅霜為公主所生,身上流淌著皇室的血液,難道我的惜若就不是金枝玉葉了嗎?她那麼可憐,憑什麼她非要受梅霜的各種排擠和非難?」
青芩話語一出,頓時語驚四座。
「你的惜若?金枝玉葉?」玉姑姑凝眸,忽然間明白了什麼,瞬間瞳孔微縮,震驚道,「你是說——楚惜若是、是先帝的女兒?」
青芩抬手抹平被靜師傅拽皺的衣服,冷笑,「自然,想不到吧?我離開先帝的時候,已有兩個月的身孕。我瞞著所有的人,縱使先帝也不知道。我就是擔心若是先帝知道,他必然留我在宮中,那樣太後也會知道,她必定害死我們母女。所以,我才听從太後安排,來到承恩寺。那個跟著我實則監視我的師太其實是太後的人,在和我一同出去游歷的時候被我毒死了,所以我才得以生下惜若,恰好鎮國將軍的夫人不能生育,我便將她送到鎮國將軍府。鎮國將軍府一則知道這是龍脈,二來也確實需要孩子,所以一切順理成章」
靜師傅也是震驚異常,「那如此說來,楚惜若該是皇上的妹妹,若是她進宮,和皇上豈不是——」
青芩重重嘆口氣,「你說得很對原以為這孩子能夠平安長大,將來找個好人家嫁了我也就死而無憾了。哪知她居然和當今皇上好上了這真讓人揪心啊!好在惜若本分,當今皇上安定邊關,聚少離多,不至于發生無可挽回的事情。當然,這也多虧了梅霜她恨惜若,千方百計阻止惜若或許這就是天意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