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霜站在原地,想起住持初次見到自己的時候問自己姓甚名誰家住何方還有年齡,開始自己以為對方不過是為了寺廟安全所以盤問自己,現在卻覺得這住持仿佛根本就知道自己似的。
她撓撓頭,努力思索了一陣,記憶里應該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而且,她也不覺得眼熟啊,奇怪。
不過,住持既然認識楚惜若,說不定也會認識同為京城千金的自己呢,再者說了,人家話里話外都是在關心自己,也沒有什麼不妥。
梅霜帶著疑惑去吃了齋飯,卻沒看見楚惜若。
因為楚惜若的話,梅霜總感覺到最後留給蕭洛的關于楚惜若蹤跡的信件是自己最後是多此一舉,弄巧成拙不說,還無端被楚惜若怨恨,真是冤屈得慌。
既然楚惜若也知道自己轉了性子,可為何不相信自己出自本心是成全她呢?
她決定去見見楚惜若,可寺廟的尼姑們都說沒見到楚惜若。
方才她不是還在佛堂里嗎?這轉眼的功夫能去哪兒?
梅霜郁悶地想著,不會是她故意躲著自己吧?
其實,細想起來楚惜若的話也有失偏頗,倘若皇上找到她後兩個人如願以償雙宿雙飛呢?她還會怪自己多事嗎?
假若她說的是真的,那這個皇帝移情別戀地太快了些吧?那麼多年的感情說沒有就沒有,不然楚惜若會如此失魂落魄離開?
連楚惜若這樣的女子都能放棄,只能說,楚惜若你的對手太強大了。抑或是太後不允許?可是,她說的明明不是這個啊!
唉,梅霜無語看天,嘆口氣後,她突然覺得,自己此番回京城是不是還有必要。
細想起來,她「死」後的近一年的時間里,自以為天衣無縫,可林源頻繁來往江南,不可能不露出蛛絲馬跡。
雖然林源的說法是他來之前因為偷拿銀票被林恬兒發現,可實際上的情況大約只有他自己知道。
林恬兒若是知道了,蕭洛知道是分分鐘的事,憑他握主天下,還會不知道自己的行蹤?
想見自己也好,或者想緝拿自己治自己一個欺君之罪也罷,那都是論秒的事情,可如今,這些日子過去了,自己還不是過得好好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人家知道歸知道,卻並不放在心上。
當初自己不過是拒當皇後才想出如此下策,只求換得自由身。如今想必人家皇帝也看開了,你不當皇後拉倒,你要自由也行阿,我也不為難你,也不耽誤我會舊愛,找新歡,你愛咋地咋地吧。
想到這里,梅霜自嘲地扯起唇角,梅霜啊梅霜,你還當自個是驚弓之鳥,東躲西藏的,其實人家皇帝早就把你忘到腦後去了。
雲空的出現你就誤以為是人家皇上還惦記著你呢,少不了你會錯了意,說不定雲空的意思是久讓美代子要見你呢!
梅霜自嘲著,腦海里卻開始不听使喚地如放電影般回放一些鏡頭︰
妙春樓里,不期然相遇,為躲避老鴇子她欲跳窗逃走卻跌入他堅實健碩的懷里;
又是在妙春樓,那狂亂迷情的一夜,讓她的小命得以延續;
他給她的那柄天下無雙的「湛瀘劍」,他說,想朕的時候就看看此劍
不知道為什麼,腦海里浮現的鏡頭全都充滿溫情,讓人心底暖暖的,甚至,她都忘了他們最初的認識起源于大婚之夜的羞辱
無語,梅霜忽然間想罵自己沒出息,不,是很沒出息。
梅霜拄著笤帚正出神地望天,忽然听見耳邊有輕輕略帶愕然的提醒聲音,「施主,你在做什麼?」
梅霜身子一激靈,回過神來的時候低頭看到地上散落了許多雜亂的笤帚苗,而自己手里正使勁揪住最後的幾根苗,那笤帚已經快成禿頭了。
梅霜臉一紅,訕訕起身,「不好意思,用力大點了呃,有笤帚苗嗎?我會扎笤帚的」
尼姑笑笑,「施主仿佛有心事。沒關系,不用了。」
「你知道靜慧師傅去哪兒了嗎?」梅霜突然想起什麼,問道。
「靜慧師傅?」那尼姑微蹙眉想了想,「哦,是昨兒來的那位靜慧吧?她已經和寺里另一位師太去游歷了」
「」
梅霜大感意外,「啊?什麼時候走的?什麼時候回來?」
「已經走了有半個時辰了吧?至于什麼時候回來,這個我不知道不過,住持方才下山前吩咐過,讓你好生呆在這里休養,不用惦記靜慧,她不定哪天就回來了」
「哦。」梅霜無精打采回了她住的廂房,心里簡直是郁悶死了。
以後的幾天,梅霜不再和那些尼姑們一起吃齋飯了,而是由小尼姑專門在後廚額外為她做飯。主食是幾種粗糧調制的面,而那些菜也很奇怪,都是些她沒有見過的綠色蔬菜,不見任何葷腥,不過,吃起來倒也爽口。
此舉讓梅霜很是受寵若驚,她哪能讓人伺候女乃女乃似的伺候她呢?
等小尼姑照例端來飯菜的時候,梅霜慌忙接過來,連連道,「別別,我在此已經夠打擾各位的了,怎麼還能讓你們如此費心侍候我?」
小尼姑笑笑,「這是住持吩咐的。」
梅霜更不敢了,忙道,「我去和住持說,以後不要單獨給我開小灶了,我和大家一起吃齋飯就可以了,真是折煞我了」
小尼姑笑了,露出一排小碎米牙,「施主不必心不安,住持說這是給你治病的飯菜,其他人也用不上。」
小尼姑放下飯菜後走了,留下梅霜怔怔。
仔細看著那些綠油油的葉子,治病的飯菜?頭一次听說。
而且,就算出家人慈悲為懷,這種慈悲和好心是不是有些過頭了,對自己照顧得簡直是無以復加,她十分懷疑,住持真不認識自己嗎?
白天,梅霜和其他尼姑們一起灑掃、上山打柴、擔水,而後的時間便在禪房和尼姑們一起誦經,晚上,她則按照住持教授的一套呼氣吸氣的辦法來調理身體。
她也不再拒絕小尼姑的精心侍候,坦然相處,心里卻在暗暗留意寺廟里的一舉一動,終于有一天,她發現了一絲端倪。
寺廟在郊外的土山上,地方偏遠且是尼姑庵,平日並無香客,因此每日寺廟里出入的人都是熟面孔。
這日用過早飯後,梅霜背起草筐和其他尼姑上山去打柴。
走到山後的時候,她不經意回頭一望,卻見通往寺廟的路上,兩個陌生的身影一前一後匆匆而來。
兩個人均是黑色斗笠遮擋住臉龐,根本看不到面目,不過,那身形可以斷定,兩個人均為女人。
難道是楚惜若回來了?可是她回來又不需要斗笠啊。
她注意到,那兩個人前行的時候時不時望望後面,仿佛怕有人注意般。
梅霜佯裝肚子疼,讓其他尼姑先走,她則放下草筐,在樹木的掩護下溜回了寺廟。
拐角的地方,她看到了來人,連忙將身子隱到牆角,只听一個女子的聲音,「承恩寺,是這里了。」
隨後听到有人「嗯」了一聲,聲音不輕不重,听不出年齡,但應該比第一個出聲的年齡大。
寺廟的門開了,兩個人進去了。
隔牆听到住持和煦又有些恭敬的聲音,「您來了?」
又是簡短的「嗯」的一聲。
隨後就是門被關上的聲音。
寺廟的牆上恰好有個小洞,透過那個小洞,梅霜看到她們進入了住持的禪房。
梅霜情急之下,沿著牆根繞到住持的禪房後面。
因是偏僻之地,也不需要防賊,院牆並不高,她四下張望後發現沒有什麼異常情況,隨即幾下爬過院牆,最後輕輕落到禪房的後面。
自從那趟特殊的任務歷盡艱險回來後,她發現自己都變得敏捷了。
住持所在禪房的長窗開著,蹲身在下面,里面的動靜可就清晰了,而且,她的角度還能恰好看到禪房內的一角。
她選好角度,既不讓自己被發現,又能听得一清二楚。
禪房里,住持讓來人落座,吩咐人上茶後讓她們都退了下去。
隨後住持上前跪下,恭敬行禮,「參見公主。」
公主?梅霜悚然一驚。
斗笠被拿開後,露出藏于其中的容顏,讓人眼前一亮。
滿頭青絲只用一根木釵綰在腦後,或許是長途跋涉的緣故,鼻尖上有細密的汗珠,雖然眼角隱約可見歲月的風霜,但還是能看出年輕時的絕色容顏。
「起來吧,你我不是外人,不必拘如此大禮。」公主淡淡道,聲音柔和有禮,悅耳動听。
「是。」住持起來後立在一邊,「公主匆匆趕到,想必乏了吧,還請公主先行歇息——」
「不必了,」公主打斷她,「我來只是為了一件事,她——如何了?」
「公主不必掛心,她現在寺中,人比起先前好多了」
「哦」公主點點頭,神情很是寬慰,「這一年多來,遍尋不得,可算是找到了」
「公主放心,吉人自有天相,霜小姐到哪兒都有人庇護,自然不會出什麼大事。只是,她身體需好好調理方能恢復。我猜她一定是接觸過什麼,導致身體內里受損,表面雖然無恙,但若長久下去,必然會損傷肌理,還好發現及時,我已給其調理,相信不出半年就會有好轉」
沉默了一會,公主吁了口氣,「我在想,我要不要見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