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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您回來了。」綠藤對未然行了行禮。

「嗯,琥珀還沒醒?」未然朝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

「小姐已經醒了,但不知為何就是不願起床。」

「我知道了,你去學堂幫琥珀請個假,今日便不去了。」

「是。」

未然走進房間,見琥珀裹著被子在床上縮成一團。

她喚道︰「琥珀。」

床上的人動了動,卻沒有起來。

未然坐到床邊,溫聲道︰「琥珀,你一向不睡懶覺的。今天怎麼了?」

琥珀靜默了許久,終于還是從被子里爬了起來。

未然見她的眼楮腫得像兩顆桃子,就知道她昨夜恐怕是哭了許久。

「又哭了。」未然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眼楮。

琥珀攥著被子,像是做賊一般小心地偷看未然。

「好了,起來吧。」未然伸手準備去抱她,卻被她躲開。

她望著未然,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

「怎麼了?」

琥珀嘴巴一癟,眼淚嘩啦啦直掉。

未然靜靜看著她,心里醞釀著各種安慰之詞。

「娘,不要討厭我……」

「我不討厭你。」

「我……我……」琥珀哭得格外淒厲。

未然安慰的話已經到了嘴邊。

「……我尿床了……」

「……」

琥珀滿臉通紅地說完這句話,腦袋立刻埋進了被子了。怎麼辦,怎麼辦?她已經這麼笨了,居然還尿床,娘一定更討厭她了!

一刻鐘後,未然終于將羞憤欲死的琥珀從被子里弄了出來。

穿戴整齊,吃飽喝足,未然說︰「我有份禮物要送給你。」

「禮物?」琥珀兩眼發光。

「嗯,就是這個。」未然右手一翻,手心立刻出現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啊!」琥珀一聲尖叫,腳步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幸好未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琥珀縮著身體,怯生生地看向未然,娘已經討厭她到這種地步了嗎?

未然所謂的禮物,竟是一只丑陋無比的昆蟲,約一指長,四肢短小,全身長滿畸形的疙瘩,軟趴趴地蠕動著。

「娘,這是什麼?」琥珀顫抖著問。

「這是彩兮。」

「彩兮?」琥珀對這種生物很陌生。

未然解釋道︰「彩兮是荒土最為古老的物種之一,它們繁衍了數千年,始終沒有滅絕。在寅古枯萎時,它們會將卵埋在地底,等待新的寅古出現,這一等可能是數十年也可能是數百年,直到大地復蘇,它們也將破土而出。」

琥珀好奇地看了那只彩兮一眼,問道︰「娘為什麼送我這個?」

未然沒有回答她,繼續說道︰「彩兮破土之後,便開始尋找寅古樹。但它們初生時非常脆弱,每一回呼吸,每一次移動,都將給它們帶來巨大的痛苦。我們半天的路程,可能需要花費它們一輩子的時間才能走完。」

琥珀不解地問︰「它們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地尋找寅古樹?在其他地方不能生存嗎?」

「彩兮的成長過程漫長而艱難,很多彩兮等不到成長便走到了盡頭,最後只能擇地產卵,將希望留給下一代。它們智力低下,動作遲緩,幾乎毫無可取之處,一輩子都在尋找寅古樹,可是真正能夠完成目標的卻很少。」

「若是找到了會怎麼樣?」

「若是找到了,等待它們的也許是死亡,也許……是新生。」

「啊?」琥珀驚訝地瞪大眼楮,有些不明白。

「琥珀,你和它們很像。」

她和它們很像?琥珀不敢置信地望著未然手心這只丑陋的生物。難道在娘心中,她竟是如此卑微的存在?

琥珀突然感覺心里好難受好難受。

「琥珀。」未然又道,「你若想知道我為何這麼說,就好好養著它。」

她將手上的彩兮朝她遞了遞。

琥珀退了一步,始終沒敢去接。

未然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娘,我一定要養它嗎?」琥珀的聲音有些顫抖。

「嗯,是的。這是我交給你的任務。」未然的語氣不容置疑。

琥珀咬著唇,緩緩伸出手,顫巍巍地捻起那只黑色的蟲子。入手有些粘乎乎的,琥珀厭惡得幾乎想要立刻扔掉。

「彩兮什麼都吃,很好養。」未然說道,「但是要記住一點,你不能直接將它安置在寅古樹上。」

「為什麼?」琥珀奇怪道,「娘不是說它們一輩子都在尋找寅古樹嗎?如今寅古樹就在眼前,為什麼反而不讓它靠近了?」

「不是不讓它靠近,而是不應該由我們來幫它。你將它圈養在一個能看到寅古樹的地方,每天喂點食物和水就行了。」

「哦。」琥珀看著這只在空中甩動著四肢的蟲子,似乎也沒那麼惡心了。

最後,琥珀將它安置在自己的院子中,抬頭便能看到寅古樹的樹冠。

那只彩兮仰著頭,緩慢地朝那個方向爬行,待踫到隔板,它又開始沿著隔板繼續爬行。

「真笨。」琥珀蹲在一旁,嘀咕道,「這樣繞著圈子爬,你永遠也到上不了寅古樹啊!」

娘說她很像彩兮,似乎說得很對。他們同樣愚笨,同樣弱小,同樣卑微。

琥珀抹了抹眼淚,哽咽道︰「你若能爬上寅古樹,也許,我有一天也能成為娘的驕傲。」

琥珀不自覺將這只丑陋的彩兮當作了一種寄托。

之後,她再也沒有抱怨過自己的愚笨,只是默默地學習著。彩兮每天會沿著隔板繞行兩圈,琥珀則每天比別人多學兩個時辰。

其他人都認為琥珀資質平庸,不堪造就,但這個孩子卻擁有三種最為珍貴的才能——勤奮,堅強,持之以恆。

即便她一生都無法到世人的尊崇,但她卻足以得到未然的認可。

「城主,你看看這個。」听風者維多遞給未然一條紫色的樹藤。

「這是?」

「噬藤,是南方從未出現過的一種植物。」維多解釋道,「如今雖然只發現了一小部分,但它的生長速度極快,我們必須盡早做好清理的準備,否則這些噬藤必然會抑制其他植物的生長。」

未然模了模手上的紫藤,懷疑它的出現很可能是受陣法的影響,沒想到「養」陣最先滋生出來的新物種竟然是這種具有破壞性的噬藤。

「嗯,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

維多于是躬身退了出去。

其實撇開噬藤的破壞性不說,它的外觀還是很漂亮的。淡紫色的藤蔓,晶瑩剔透,藤葉如星子一般,在光芒下閃閃爍爍。入夜之後,還能發出淡淡的微光。

未然心頭一動,突然生出一個構想。

正在此時,她手指微動,似有所覺般抬起頭,朝寅古樹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名身著素綾長衫、腰束金絲帶的金發男子無聲無息地佇立在寅古樹下,颯然飄逸,靜靜地望著未然。

未然的瞳孔微微收縮,能夠悄無聲息地穿過陣法出現在她面前的異人,毫無疑問必是荒土的強者。

距離那日一戰,已經時隔一個多月。五大城主一直沒有回應,如今終于要打破平靜了嗎?

「我是九翼。」男子閑庭信步地走來。

烈梟城城主。

未然站起身,表情淡然地注視著他。

九翼笑了笑︰「我此次是不請自來,還請未然小姐莫怪。」

「沒關系,琥珀之家的陣法既然攔不住烈梟城的城主,九翼大人自可隨意進出。」

九翼眯了眯眼,細細打量眼前這名傳聞中的女異人。容貌確實出眾,氣質更是清雅月兌俗。面對他的突然造訪,依然鎮定自若,一派從容。光是這份涵養,便足以讓九翼心生好感。

「未然小姐布置的陣法確實奇妙,我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破解的。」九翼在距離未然不足五步的地方停下。

未然發現他的瞳孔竟然是雙色的,有如一顆瓖著金邊的紫色水晶石。

「不知九翼大王今日造訪所為何事?」未然問道。

「只是想來看看名動荒土的女異人是何模樣。」九翼背手而立,雙眼帶笑地望著未然。

「看過之後呢?」

「看過之後嘛……」九翼模了模下巴,笑道,「便希望和未然小姐交個朋友。」

「我是否能將這句話理解成,烈梟城已經認可琥珀之家的存在?」

「當然,你完全可以這麼理解。」九翼回道,「荒土難得出現一名女異人,我何必咄咄逼人?況且你不是已經承諾,不與五城爭奪領土嗎?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未然點點頭,重新坐下,並朝對座擺了擺手。

九翼上前落座。

未然給他倒了一杯果酒。

九翼品了一口,說道︰「未然小姐,你對另外四位城主可有了解?」

「九翼大人想說什麼?」

九翼笑了笑︰「五大城界,雖各據一方,看似相安無事,卻並不同心。」

「這與我何干?」

「怎會與你無關?」九翼挑了挑眉,「你若想成為第六位城主,必然要得到他們的認可。」

未然道︰「五大城界以烈梟為首,既然九翼大人都已經認可了,他們又怎會多加刁難?」

「你說錯了。」九翼似笑非笑道,「正因為我認可了,他們才更有可能刁難你。」

「什麼?」

「五大城界以烈梟為首,是因為烈梟的實力最強,而且遠遠超過另外四城界的任何一界。所以,他們為了平衡實力,一般會聯合起來制約我。我所認可和拉攏的對象,都將是他們潛在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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