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天幕之上,繁星閃爍,亮晶晶的,像嵌在夜空的寶石,炫麗奪目。
無數的星,更是匯成了一條星河,懸掛于天幕,有種夢幻般的美,細看去,那星河仿佛在流動,閃爍的星光,便是那激蕩的水花,延伸到無際的遙遠夜空,也不知流向了何方。星河之旁,彎月高懸,亮的近乎于透明,如水晶磨成的月牙船,行駛在星河,似要隨交織的星光而去。
林間微風習習,驅趕著炎夏的燥熱,結伴的螢火蟲,打著燈籠,不知在尋找著什麼。斜木之旁,火堆燃的旺,令得此地十分明亮。
蕭飛正俯身跪在地上,額頭緊貼墨盒,虔誠無比。他雙手放于墨盒,掌心朝上,在其左手心里,放著一塊黑色刀型玉石,在橘黃的火光中,閃著幽光,正是墨玉。
蕭飛正前方,醉道仙面北而立,雙手托墨刀于胸前,他神色肅然,不怒而威,望著星空,慨然道︰「蕭家列祖在上,後人醉道仙不才,在此星繁月皓之時,代蕭家先輩,為蕭家後世子孫蕭飛,舉行拜刀之禮。我知此舉不合蕭家祖訓,奈何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望請見諒。」說完彎身一拜,許久才直起身來。
醉道仙側過身正對蕭飛,說道︰「攻為無極宮之刃,守為無極宮之盾,此墨刀傳人之責。蕭飛,你可願?」
蕭飛神色肅然,道︰「此乃後輩之福,蕭飛願意。」
醉道仙高喝一聲︰「行拜刀禮。」蕭飛聞言,拜了一拜,額頭只是輕磕墨盒,卻發出了巨響,如擂動的戰鼓,低沉而厚重,仿佛空氣都是一顫。蕭飛心中一驚,雖事先醉道仙交代的明白,但真到此時,蕭飛仍覺得震撼。
蕭飛穩了心神,言道︰「一拜皇天後土,承我俠義之心,不屈之志。」隨後咚的一聲,蕭飛又拜,言道︰「二拜蕭家列祖,表我忠孝之義,攻守之決。」又是咚的一聲,蕭飛再拜,言道︰「三拜墨盒墨刀,傳我無悔之意,共生之情。」三叩首完畢,蕭飛卻仍覺墨盒在咚咚作響,令得他血液仿佛也隨之沸騰。
醉道仙看著蕭飛身體微微震顫,冷喝道︰「血染墨玉,啟墨盒,繼傳承。」
蕭飛身子一震,回過神來,站起身,他眼里激動熱切,卻又緊張。蕭飛看著眼前的墨刀,緩緩抬起右手,略微停頓了一下,而後食指在刀刃上面輕輕一劃,指尖有了一道血口。些許蕭飛的血染在墨刀上,竟瞬間消失,仿佛那血根本就不曾有過。而在此刻,月光下,墨刀閃過一道幽光,散出沖天煞氣,像是蟄伏的野獸,使得蕭飛駭然。
「收神!」醉道仙運用了內力冷言道。
蕭飛猛地清醒,額頭滲出了冷汗,再看墨刀,卻是平淡無奇。但是冥冥中,蕭飛只覺對墨刀有種奇異之感,很特別,卻無法用言語表達。
蕭飛深吸口氣,想起醉道仙事先的交代,不再遲疑,忍了痛把食指上的鮮血涂在墨玉之上。
墨玉本是漆黑,可涂滿蕭飛的血後,竟變得血紅,而且在火光之下,整塊玉看起來竟是……透明。妖異的紅,不可思議的透明,這一切都是那麼的奇異。只是蕭飛這次並不顯得驚訝,前面的經歷,已經讓他適應過來,一切都跟老道說的無二,他心里如今只剩下激動和期盼。
蕭飛平復一下心情,小心地把墨玉對準墨盒凹槽,用力一按,剛好嵌入。夜在這一刻顯得寂靜,以至于蕭飛急促的呼吸及加快的心跳清晰可聞,空氣也有些凝固,仿佛天地都在期許。
寂靜並沒持續太久,約莫過了三息, 的一聲,墨盒彈開。蕭飛死死的盯著墨盒,眼前的一幕再次震撼到了他。
墨盒之內,盒底的表面開始漆黑,而後漸漸地浮現血絲,又似條條血脈,像是在流動。初時模糊,而後逐漸清晰,那條條血絲,竟然交織成一個個字體。
蕭飛努力想要看清那些字體,卻是不能,只覺那些字在晃動,像是在漫天飛舞。此刻,他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記住了很多東西,但他無法去回想,因為他此時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忽的,那些字體消失,在盒底之上,出現了一個血色小人兒,看不清其面貌。那小人兒手持一把大刀,立在那里,風輕雲淡。
驀地,那個小人兒動了,向著蕭飛揮了一刀。蕭飛駭然,那一刀之勢,猶如山岳之厚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仿佛有裂地斷河之威,但這一切只是虛幻。
小人兒收刀,其身影閃動,手中之刀舞動,刀速極快,殘影交疊,竟而形成了刀網,這只是在一瞬揮出。蕭飛更驚,他感到眼前有無數刀斬來,每一刀幾乎同時,引得星辰變幻。
小人再次收刀而立,沉靜少許,他緩緩抬手,緩緩揮出一刀,沒有多余的動作,簡簡單單的一刀。蕭飛感覺這一刀與第一刀相似,卻又完全不同,因為,這一刀更簡單,沒有絲毫氣勢,且動作緩慢,顯得普通尋常。但這一刀,帶給蕭飛的卻是絕望之感,因為這一刀……不可避,這是大道歸于簡!
而後盒底血絲消失,又變得漆黑。蕭飛看著盒底,眼前的黑在放大,他感覺自己沉浸在無盡的黑暗之中,他的眼感到澀。慢慢的,他陷入了沉睡。
醉道仙看眼睡著的蕭飛,長舒口氣,拜刀……成功了。他不是無極宮之人,但蕭南山拜刀時,他在一旁觀禮,且他和無極宮交情莫逆,因此對拜刀之事知之甚詳,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放下心來,一切順利。
醉道仙輕輕放下墨刀,拎著大葫蘆,走到斜樹旁,隨意躺下,灌口酒,望著無際的星空,一陣失神,喃喃道︰「道門的星,曾經也是這麼亮,不知如今……哎,往事隨風,惆悵?心痛?何必執著呢,過往只是過往,有得有失,人生不過如是……」
火光在夜里搖曳著,釋放著干柴心中積蓄的熱,散出生命中最後的亮。只是這光越來越小,逐漸的暗淡,干柴終是化作了灰燼,縱使曾經的它,屹立于大地,一時枝繁葉茂。
沒有不落幕的白晝,也沒有永恆的黑夜,萬物有興衰,總有交替。這世上怕沒有什麼會是不變,而唯有的永恆,只存在于你我的記憶。
夜色在平靜中逐漸褪去。蕭飛醒來了,感到腦袋漲的厲害。他覺得做了個長長的夢,夢里有血色文字飛舞,有血色的小人向著自己揮刀,這夢似虛幻,可卻是真實的,因為他腦子里,多了太多的東西。
蕭飛此刻方才明白爹爹為何對自己嚴格,因為他所教自己的,皆是傳承里的基礎,乃重中之重。蕭飛想起了爹爹逼自己練武時的目光,那時的他,只看到了其中的嚴厲。而到了如今,他讀懂了更多,那目光,除了嚴厲,還有期盼,更有深藏的慈愛和憐惜,可惜那目光,而今只留在了記憶。
蕭飛握了握拳頭,喃喃道︰「爹娘,當年的事,我會搞個明白,這仇……必報。」他深吸口氣,將這些情緒深藏在了心底。
此時天尚是微亮,還可見淡淡的星月之影。空氣清涼,林間已是熱鬧非凡,新的一天來臨,這對蕭飛來說,也是新的開始。
蕭飛看到了躺在斜木上的醉道仙,黑眼珠子滴溜一轉,嘴角露出壞笑。他躡手躡腳到了近前,醉道仙懷里抱著大葫蘆睡的正香,不時還吧唧下嘴,也不知夢到什麼好吃的。蕭飛強忍著笑,賊兮兮的盯著醉道仙的胡子,慢慢的把手伸了去。可手還沒到,醉道仙雙眼猛地睜開,玩味的看著蕭飛。
蕭飛驚得退了一步,手都沒來得及收回,急中生智,沖醉道仙一揮手,傻笑道︰「早……哈哈哈,早啊」醉道仙被蕭飛逗樂了,起身在蕭飛腦袋上輕敲了一下,笑道︰「臭小子,還挺機靈的。」蕭飛作出一臉憨樣,說道︰「怎麼機靈了,村里教書的先生總說我蠢得很。」
醉道仙看著蕭飛一臉的天真,笑罵道︰「還真是個小無賴,要不是你師父我反應快,胡子可要遭殃嘍。」蕭飛嘿嘿一笑,沖醉道仙扮個鬼臉,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醉道仙看看天,伸個懶腰,走到滅了的火堆旁,拿起墨刀放在了墨盒內,輕輕地合上了墨盒,也在此時,墨玉彈了出來,恢復了原來的漆黑。
「小無賴,給,墨玉收好了。」醉道仙把墨玉遞給了蕭飛,背起墨盒,又道︰「天還早,我們再趕程路,找個地方吃些早飯。」蕭飛把墨玉重又放回了香囊內,貼身收好了,說道︰「我們到底要到哪兒去啊?」
醉道仙道︰「洪山碧波湖。」他看著南方,嘴角泛笑。
醉道仙背著蕭飛離去了,所過之處,爭談之聲回蕩在林間。
「老無賴,你~」
「叫師傅!」
「老無賴!你跟那個叫無念的有什麼過節啊?是不是你被他揍過啊?」
「開什麼玩笑,我都不屑跟他動手,一個烤兔就搞定了。」
「吹牛吧。」
「嗨,你還別不信。想當年~」
「算了,不說這個,跟我說說你和仙鶴谷的事唄。」
「誒,小無賴,你看,那只鳥叫白脖鴻,烤了吃相當美味,有空給你烤一只。」
「別轉移話題!」
「還有這只,叫金嘴鷹,味道也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