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道仙並沒回話,蕭飛不敢回頭,因為害怕看到不願見到的場面,只是玩命的向坡頂狂奔。
「小子,給我站住,跑不掉的你。」黑白雙蠍在後面追趕,他們恨極了醉道仙,但是恐懼更甚,因此他們便挑了這麼一件差事,況且他們同樣恨透了蕭飛,不僅僅是因為蕭飛當眾讓他們難堪,更多的還是醉道仙的緣故。
仇恨的轉移,往往會使得這份仇恨變本加厲。
蕭飛不管身後的叫嚷,怪石坡是村里孩童玩樂的天堂,他對這里再熟悉不過,因此心中不懼。雖然背了個盒子,但蕭飛輕功不差,矯健若虎豹,在怪石青竹林里穿梭,如魚入大海。
黑白雙蠍追著可是費了勁了,他們身子肥胖,輕功本就不甚擅長,再加上怪石、青竹的阻擋,就更加吃力,有力使不出的感覺讓他們猶如吃了蒼蠅般難受。望著蕭飛靈活的背影,他們氣得牙直癢癢,卻也無法,只得更加賣力追趕。
「小子,你等著,抓到你非扒了你的皮不可。」朱白怒吼,因為蕭飛已經跑上了坡頂,從他們視線里消失不見了。砰地一聲,朱白一掌把攔在面前的怪石打得碎裂,發泄著心中的怒火。朱黑喝道︰「別白白費了氣力,抓人才是正事。這小子滑的很,我們可要快點,如若追丟了,我們的老臉可真要丟到家了。」二人隨即加快了速度,當真是拼了老命,但猶如兩塊黑白肉丸在山上滾動,好不滑稽。
怪石坡頂廣闊,起伏不甚大。蕭飛早就想好了藏身之所,心知道此時乃絕佳月兌身時機,因此腳下更快,不成想忙中出錯,左腳陷入石縫。蕭飛暗叫倒霉,小心拔出左腳,只覺腳面火辣辣的痛,但所幸僅是擦傷,並沒挫到筋骨,只是鞋子卡在了石縫。蕭飛拽著鞋跟向外扯,竟沒扯動,忽而听見後邊傳來陣陣叫嚷聲,轉身見黑白雙蠍尚未翻過山坡,但估計馬上就要追來,心中著急,又拽了幾下,仍沒扯出,當下也顧不得了,拔腿向東南方就跑。山上多礫石,扎在腳上,哪還有好?蕭飛感到左腳如針扎,似刀割,也不知破了幾道口子,疼的眼淚直流,但知停下便是入了虎口,心中發狠,忍著腳痛,壓低了身體,專揀有巨石的地方走,以此作為掩護,雖是多走了路,但更難以被發現。
黑白雙蠍嘴里俱是罵罵咧咧,好不容易爬到了坡頂,放眼瞧去,只有滿山的茂密青竹,雜亂奇特的怪石,哪有半點人影。朱白憤恨不已,怒道;「該死的小鬼,可惡至極,真想活剝了他,女乃女乃的!」朱黑陰著臉,面色更黑,他躍上一塊較高的巨石,向四周觀瞧,只是結果令人失望,滿臉肥肉氣的直顫。
「哈哈,老黑,看我發現了什麼?那小子的鞋,嘿嘿,這下他可跑不了,往這邊追指定沒錯。」朱白滿臉的興奮。朱黑听了,不滿道︰「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叫我哥哥。」朱白一撇嘴,冷哼一聲,說道︰「誰知當初是不是爹娘弄錯了,興許我是哥哥也尚未可知。別那麼多廢話了,追那小子要緊。」朱黑譏笑道︰「你可是蠢得要命,那小子鬼精的很,這定是他設下的計謀。也就是騙騙你還行,嘿嘿,只是卻騙不了我。」朱白心中不禁大怒,剛欲反駁,忽而朱黑大笑,甚是激動,說道;「看,那邊竹林晃動,定是那小子無疑。」說著跳下巨石,朝西南方跑去。朱白見了,嘴里嘟嘟囔囔的罵,卻是不敢耽擱,追了上去。
天色已是漸晚,血色雲朵光芒已是燃盡,像是留下了綻放後的煙塵,變得灰暗。殘陽已落下大半,掙扎著探出頭不肯離去,只是黑夜終將降臨。
怪石坡愈發的淒清,林間起了涼風,竹葉颯颯的作響,奇形怪狀的巨石更似活物一般。蕭飛在怪石、青竹間穿行,他並不知黑白雙蠍陰差陽錯間追錯了方向。左腳已痛的麻木,速度因此降了不少,他大腦空白一片,盡快到達預想的藏身處是他僅剩的念頭。近了、近了,他在心中不斷地給自己鼓勁。終于,當一塊牛型巨石出現視野中時,蕭飛暗松口氣,心中歡喜,猶如饑餓之人看到了食物。
巨石旁有一陡坡,生有幾株幼竹,不過兩米高,女敕綠而非墨綠,倒顯得幾分活潑可愛。竹子後邊有一天然溶洞,洞口高約有一米,十分隱蔽,不是刻意去瞧,很難看得到,是蕭飛玩耍時無意發現的。
拖著盒子,蕭飛撥開幼竹,貓腰鑽進了溶洞。溶洞入口較窄,地面略向下斜,行了約莫十米,溶洞已高有兩米,再行七米左右,前方已是一個寬闊的洞穴,仿佛一間石室,洞壁凸凹不平,在大概中央的位置,洞頂不斷有水滴落,匯成一個小水潭,或許應該叫做水坑。
蕭飛一步竄到近旁,直接把臉埋在了水里,咕咚咕咚喝了個痛快,連續的奔跑,令他的喉嚨猶如著了火般難受。水甚是清澈,冰涼甘甜,蕭飛只覺神情氣爽,說不出的舒服。喝足了水,蕭飛仰面躺地,心髒砰砰跳的厲害,他八歲不到,今天的經歷實在驚險。他大口喘著粗氣,身體說不出的疲倦,不過疲倦馬上沒了,因為左腳掌初時發麻,繼而火辣辣的痛,讓他無法忍受。
蕭飛坐起身來,抬起腳掌一看,不禁倒吸口涼氣。左腳底血痕交錯,不斷有血淌出。他疼的直咧嘴,撩起旁邊的水,想要清洗傷口。
「啊~」蕭飛慘叫,身體已經疼的痙攣,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緩過勁來。蕭飛拭去額頭的冷汗,小臉因疼痛變得慘白。他深吸口氣,借助石頭稜角,從衣服上撕下布條,取了部分塞在嘴里,又開始清洗。他咬緊布條,小臉漲得發紫,盡量不發出聲音,害怕聲音傳了出去。好不容易清洗完了,他又用布條纏在腳上,繃得甚緊,緩解了不少疼痛。蕭飛躺在地上,看著洞頂一陣發呆。那群幽冥的人來的詭異,他擔心老道,雖是相遇不到一天,卻天生感到親切,怕他已遭不測,繼而又想到了鄉村父老,想到了父母,心中越發感到不安。
嘀、嗒、嘀、嗒,洞頂水珠凝聚,然後滴落,在空中閃過一道道晶瑩,最終消融入池水,除了水面的漣漪,不留痕跡。時間總在不知覺中溜過,黑夜逐漸充斥了溶洞,擠走了光亮。蕭飛不知何時,伴著惶恐與不安,入了夢鄉。
他嘴里傳出陣陣喃呢,小臉蒼白,額頭豆大的汗珠滾落。忽而,蕭飛驚坐起,表情痛苦,眼淚劃過慘白的臉頰,在這黑暗中顯得無助。他緊緊抱著黑盒子,像是擁抱僅有的依靠。
「爹爹,阿娘……」蕭飛喃喃道。他夢到自己處于無盡的黑暗,他看到了父母,身上染血,看起來恐怖,他們慈祥的看著自己,眼里有疼愛,有不舍,還有不知對誰的憤怒。父母的身影逐漸模糊,一點點消逝在無盡的黑暗,蕭想要上前,卻是不能,他欲要叫喊,卻像是被扼住了喉嚨。
「這只是夢,只是夢,不是真的,不會是真的。臭盒子,你說對不對?」蕭哽咽細語,他心中似刀絞,想立刻沖出洞穴,去村里瞧個真切,但卻知道不能。只是無人回答他,洞中一片寂靜,只有不知名的夜蟲,發出輕快的叫聲,仿佛在演唱歡樂的夜曲。
黑暗中的等待,未知的惶恐,降在一個孩童身上,殘酷至極。
忽而,一個憤怒的聲音,隱隱傳入洞中。「血跡到了這里,看,這里有個洞,女乃女乃的,這小鬼定是在里邊了。哼,跑不了你的。」正是朱黑朱白二人。他們發現找錯了路,又回到原處,恰好看到了蕭飛腳傷留下的血跡,沿途的血跡很少且淡,天又漸黑,他們打了火把,可是費了勁才找到了此處。
朱**︰「朱白,你拿好了火把,進去瞧個仔細。」朱白怒道︰「老黑,干嘛你不去,要不是你自作聰明,我們哪能追到一頭野豬?嘿嘿,我看啊,你這一把年紀也就活到了豬身上。」朱黑臉上掛不住了,沉聲道︰「想逼我動手是吧!」朱白嘿嘿冷笑,道︰「誰怕誰啊,我們打了半輩子,可還沒分出勝負呢。」
朱黑臉更黑了,忍了幾忍,抄起了火把,扒開竹子,來到了洞前。洞口本就不大,朱黑身體又是肥胖,他鑽了個頭,便卡在了那里,正欲退出來,忽覺**被踢了一腳,卻是朱白。這一腳力甚大,朱黑身體已是進去大半,只是身上卻擦傷了幾處。朱黑大怒,又听後邊朱白哈哈大笑,氣的肝顫,想要出去揍人,卻是退不出去。他嘴里罵罵咧咧,只得向前。
行了十幾米,朱黑闖進洞穴,嘴里喝道︰「小子,跑不了你的。」隨即他便是一愣。火光把洞里照的通亮,卻哪有半點人影。朱黑心中暗呼見鬼,晃晃火把,忽看到地上隱有血跡,心中暗喜,又向四周看去,仍是不見人影,大喝道︰「小子,出來吧,我已經看到你了。」洞內一陣沉默,朱黑即怒又急,他向前搜尋,剛到水坑邊,忽听得洞外朱白叫嚷︰「老黑,抓了人快走,幽冥笛令,緊急速撤。」朱黑側耳靜听,隱約間果听到一陣笛音,短促尖銳,正是速退的令號。「女乃女乃的,真是晦氣,不過也真怪了,這小子哪去了?他定來過這里,難不成又離開了?」朱黑心中不甘,又在洞中掃視了幾眼,去仍是毫無發現,嘴里嘟嘟囔囔的叫罵,轉身向洞口走去。
朱黑不知道,如他再前行幾步,便會看到,左側洞穴石壁有處凹陷,蕭飛以黑盒子掩身,就藏在那里。奈何時也命也,世間許多事,往往毫厘之差,便會有截然相反的結局。
蕭飛躲在凹穴內,不敢有絲毫動彈。隨著朱黑腳步走遠,他懸著的心方才放下,剛欲舒口氣,忽而洞中一聲暴喝︰「小子,可找到你了,哪里逃!」蕭飛一驚,條件反射就要起身逃跑,幸而反應及時,明白此乃對方使詐,身形未動。洞中陷入短暫的死寂,夜蟲也嚇得不再演奏。「真他娘的見鬼了!」朱黑聲音甚是憤怒,滿是不甘。
蕭飛耳听他真的走了,仍不敢動。不大一會兒,又听洞口處,朱黑怒道︰「洞內有血跡,但那小子卻不在,真是晦氣。快拉我一把。」朱白道︰「怎麼可能?你該不會是怕我搶功,把那小子藏起來了吧!」朱黑又道︰「搶你個頭,別廢話了,快拉我出去,幽冥令響,不遵者死!回去晚了,小心沒命。哎呦~,你小點力,想殺了我啊。」隨即又听啪的一聲響,而後那朱白怒道︰「該死的老黑,你敢打我臉,你他娘的別跑,今天跟你沒完。」叫罵聲逐漸遠去,黑夜又陷入了寧靜。
過了大概一刻鐘,蕭飛估模安全了,方長舒口氣,癱坐在地上,驚魂未定,方才實在驚險,差點沒了性命,此時回想,也是一陣後怕。蕭飛穩定了心情,背起盒子,急步出了溶洞。腳上雖簡單包扎過,卻仍是疼痛,但蕭飛哪還顧得,精神上的憂慮,掩去了**的苦痛。他在山中急行,雖是一瘸一拐,卻行得堅決、迅速。
仙鏡村在怪石坡東坡之下,地勢平坦,傍仙鏡湖而落。蕭飛翻過了東坡,由上自下,他速度更快,纏腳的布條已經被血染紅,印在山石上,像朵朵綻放的花兒。
不大一會兒,蕭飛已臨近了坡腳,透過竹林,隱隱的看到,入村之口,仙鏡湖旁,那里有火光閃爍,那里有人群聚集。他隱隱的听到,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悲憤的嘶吼。這畫面仿佛說明著什麼。蕭飛覺得心淌血,他的大腦已是一片空白,他本能的在向前狂奔,近了,更近了。
人群自動的閃開了通道,蕭飛首先看的了一條血線。血線的右邊,村長爺爺倒在那里,臉上發黑,沒有了平日里慈祥的笑容,雙眼外凸,顯得可怕。血線的左邊,醉道仙席地而坐,望著自己,眼中滿是痛惜,他的旁邊,躺著一男一女。那男子面目俊朗卻顯得憨憨的,那女子膚色略黑卻是秀麗出塵。這二人的咽喉處,俱有一道血線,殷紅的血跡已干。
「不~」蕭飛嘶吼,稚女敕卻絕望的聲音在這黑夜回響。蕭飛的眼前只剩黑暗,他感到刺骨的涼。「哎,可憐的孩子。」這是蕭飛意識尚存時听到的最後一句話,是醉道仙所言,透著些疲憊,更多的卻是哀傷。
皓月高懸,繁星點點,在黑夜灑下些光亮。這些光本無情感,有人贊它聖潔高雅,也有人怨它冰冷無情。此夜,仙鏡湖處的皓月繁星,卻是灑下了無盡的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