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挽華一時間意識迷離。「你讓他忘了我……」
「我讓他忘記了一切，過往的一切！」柳絲絲直起身子，端坐著。雖然仍舊虛弱，她卻倔強地挺直了背脊。
「的確，他是該忘了我……」君挽華的嘆息漂浮在這片寂寞的空氣里。
天知知華。「你能有這樣的認識，自是再好不過的。君挽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龍亦軒好，只有我知道，怎樣的人生才是于他而言最好的選擇！」那一刻的柳絲絲，倔強而淡定，那是一種義無反顧的決絕，即使會撞到南牆，即使會頭破血流，她也堅持自己的路。
君挽華掌心微涼。「可以讓我見見他嗎？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
「不能！」柳絲絲起身，離開座位，在那片微暗之中緩步慢走，腳步優雅卻沉重。
「我只是想看看他而已。」
柳絲絲站在紗幔處，重重紗幔偶爾拂過她的臉頰。「君挽華……你放過他吧！」
「……」
「你難道不知，你的存在于龍亦軒而言，是苦難的根源嗎？」
「……」
「知道我為什麼要反彈無殤曲，消去他的記憶嗎？」她問，隨即一笑，自問自答。「我並不是想消去他對你的愛，也並不是想讓他的世界中從此只有我一個人。我只是沒有辦法。你知不知道，他曾經瘋過曾經狂過，曾經六親不認過。幽冥散讓他的意識非常混亂而暴躁，稍稍有什麼風吹草動，都可以刺激他的殺戮之心！你知不知道，他曾經傷過我，用他手中的劍，我的胸口至今還留著那道傷痕，就在心口的地方。你知不知道我用什麼樣的方法將我從他的劍下救出來？我只用了一句話︰你想這樣去見君挽華嗎？」
君挽華靜靜地听著。
「君挽華，我說這些，並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她傲然地抬起下巴，眸底沒有絲毫的軟弱，即使她已被龍亦軒傷得千瘡百孔。
「我知道，我從未想過要將同情施舍給你。」君挽華回望她，目光坦蕩蕩。Pxxf。
柳絲絲將下巴抬得更高了些，眼睫微微上掀，仿佛這樣所有的悲傷都會逆流回去。「龍亦軒瘋了，因為幽冥散的影響而瘋狂。我能想到的辦法便是讓他的意識一片空白，只有這樣他才不會意識混亂。只有讓他的意識世界徹底地清靜，他才不會愈加暴躁不安。所以我反彈無殤曲，配合麻痹意識的藥物，一點一點地消去他的記憶。」
君挽華忽然間覺得，自己沒有任何資格要求柳絲絲答應她什麼。是她讓龍亦軒重生的，如今的龍亦軒完完全全屬于她，她有資格主宰龍亦軒的現在和未來，亦有資格拒絕龍亦軒的過去。「謝謝你為亦軒所做的一切。」
柳絲絲微怔，那一刻的她也許想了很多很多，不委屈是沒有可能的。那道劃在她胸口上的傷，又何嘗不是劃在了她的心上，鮮血淋灕。「為他所做的一切，我心甘情願。也許，從我第一次遇見他，第一次用身體做交換時，我與他便已注定是這樣的緣……」
「我不會再見龍亦軒。屬于我的龍亦軒早已死了，現在的龍亦軒是完全屬于你的。」
柳絲絲幽幽的目光投過來，片刻之後微微頷首。
「能告訴我，你是怎麼助他逃過一死的嗎？」
「其實我也一直很好奇，暗中通風報信的人到底是誰。」
「通風報信？」
「後來我便大膽猜測，那個人會幫龍亦軒，也許全是為了你。」
那個人會幫龍亦軒，也許全是為了你……
君挽華離開明月樓時，猶在想著這句話。就只是為了她，便設下這樣的詐死之局嗎？
星月滿天爭輝，大街上空空蕩蕩的，萬家燈火早已熄滅，世界歸于一片安寧。
君挽華和蕭塵並肩走在大街上。
蕭塵懷抱著伏心琴，頗有幾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情韻。可惜的是，此刻的君挽華沒有這份賞美的心。
幽幽一嘆，忽然覺得自己為身邊人做得太少太少。
龍亦軒為了她淪落到如此田地，結果拼盡全力救他的是柳絲絲。
久日為了她失了武功失了性命，她所能做的卻只是讓他與南宮雁同穴而眠。
沐非離……沐非離為了她徇私到如此地步，她卻決然轉身，離他而去……
她，終究是做得太少了罷！
「女人。」蕭塵突然出聲。「想得太多才會做得太少，有的時候，隨心而為，才是對自己對身邊人最好的方式。」
君挽華刷的一下看向蕭塵，微微抿唇，然後道︰「蕭塵，我想，很少有人能夠容忍和你呆在一起吧！」這目光實在是太銳利了，讓人一點兒**都藏不住。
蕭塵的目光一下子冰冷，比漠然更冷的冰冷。他看了君挽華一眼，然後……
「咦？生氣了啊！」君挽華看著疾步往前走的蕭塵，看樣子果然是生氣了，這人從來不會走到她前面的。她跟上去，剛想拉住他，因為她沒有力氣走得同他一般快。
可是沒想到她的手指還沒踫到他的衣袖，那道剛剛還在咫尺之際的身影已經飄出五六步遠。那真的是飄出去的，詭異的步伐，飄忽的身影，在月光照拂下，真跟傳說中的阿飄一樣。然後在君挽華的瞠目結舌中，蕭塵又連連飄了好幾下，瞬間便消失在大街盡處。
空蕩蕩的大街上，君挽華遺世而獨立。她不得不慶幸，幸好大街上已經沒有了行人，否則準被這阿飄嚇得魂飛魄散。
下一刻，她忽地反應過來。蕭塵是個路痴啊！他當真能夠順利回到客棧嗎？
天涯明月樓上，明月高懸。
柳絲絲走進一間房，房里榻上，龍亦軒正安安靜靜地沉睡著。香爐里香煙裊裊，彌漫一室芳香。
她坐到榻邊，伸出手，沿著那稜線分明的面部輪廓一點一點地描畫。龍亦軒，原來當年遇上你，是我此生劫難的開始……
然而走到今天這一步，她卻依然無悔。這也許便是她的性格吧，無論做出的選擇會造成什麼後果，她都從不後悔。在她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後悔這樣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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