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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遺忘河

他站在無名的懸崖峭壁邊︰像一尊白石灰岩雕像,又蒼白得如天上的浮雲,此時的白衣早已讓傷口的鮮血染紅,一路的亡命讓他的長劍顯得傷痕累累。

他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色彩,他看不到自己身上猩紅開綻的傷口,也看不到受傷潰爛的手臂。

他那一雙像風暴肆虐下得愛琴海低一樣黑的眼楮,嵌在一張比海水在嶙峋石間洶涌撞擊出的泡沫還要白的臉上

愛人的骨灰,除了骨灰與絕望,就只有這冬雨的鞭撻——這些就是他為養父效命十年來所得的回報,骨灰、頹廢和破落,一個冰冷而孤獨的死亡。

他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忘卻。他曾被稱為劍妖,他曾被稱為淵居二公子,他曾被稱為劍客。

一個殺人犯、一個怪物,一個瘋子,這就是他現在的全部——雖然他既不是殺人犯也不是怪物。

他的名字叫斷痕,放棄了姓氏的他知道真正的幕後黑手是誰。

他的胳膊垂掛著,粗壯糾結的肌肉此時軟弱而無力。

他雙手上的傷疤不僅來自那些江湖俠客,還有的來自自己最好朋友的劍,淵居三少爺「雲水心」的劍氣。

他的這雙手所殺的人已經比他呼吸過的次數還多,但是它們現在都沒有拿著武器,它們現在甚至無法彎曲握拳。他所能感覺到就只有濃血從他手腕的傷口緩緩地流出滴落,還有那藥人的證明「血毒」

他手腕和前臂的傷都是他為自己父親賣命的真實印記。

在寒風中顫抖的身體上,襤褸的白衣碎片腐爛的已經發黑,傷口的骨頭也一樣因傷口腐爛而發黑。

已經沒有朋友——他害怕和憎恨整個已知的世界,而且也沒有有生命之物對他有愛或者哪怕是一點好感。也沒有敵人——他沒有給敵人留下任何的活口。

也沒有家庭——而這,即使是現在,在他的心里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還有最後,他也失去了心愛人這個最終庇護所,一個人迷惘而孤獨著……

那個人的野心已毀了他的生活,他帶走了他,並把他改造成了一個使他無法忍受的人。

現在,到了最後,他甚至已不再憤怒。

「尤鸞拋棄了我。」

他站到了懸崖的最邊緣,他的鞋踩著搖搖欲墜的邊緣礫石。

千丈以下,陰沉的雲在他和愛琴海沖擊著的嶙峋的石頭之間繚繞著交織成一個朦朧的網。

「現在沒有希望了……」這個天啟已經沒有他活著的地方,在天啟的邊界的蠻荒,流淌著一條遺忘河。

據說喝一口那個黑暗之水,可以消除一個靈魂留有的記憶,只留下虛無的靈魂永遠徘徊,沒有姓名,沒有家……

也沒有過去!

這個願望驅使著他向前邁出了絕命的一步,並從墜下時絲絲圍繞著他的雲中墜落下去。下邊吞噬著岩石的大海變得可見,浩瀚無垠,向上掀起巨浪來沖擊著他的生命,沖擊著他承受著的一切、他曾承受的一切、他曾做過的一切,以及這些一切的一切對他所造成的痛苦的回憶,在這個爆裂粉碎的巨浪中如飛散的水花般化為烏有。

夜色籠罩住蠻荒城的時候,一家破落茅舍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驚起鄰家黃狗聲聲吠叫。那敲門之人一哆嗦、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老婆子,老婆子,快點開門!」

「誰啊?」房內一燈如豆,傳來一個婦人有氣無力的問話聲。拖曳著腳步到了門邊,一听門外男人的聲音,那個婦人反而倒立雙眉,隔著門叉腰大罵:「死老賊!一整天死了去哪里?家里灶冷鍋破,米也沒一粒,菜也沒一棵,是想餓死老娘哩!胡混一天,虧你還有臉回來!」

「老婆子,老婆子,先開門好不好?」楊公泉生怕驚動鄰居,用破衣袖掩著嘴,小聲地哀告,「讓我先進去,你再罵個夠,啊?」婦人開了門,冷笑了一聲:「罵?要罵也要有力氣!嫁了你這個窩囊貨,老娘就是個餓死的命!」啪的一聲,把門一摔,徑自進屋去了,一路上千蠢貨萬殺才地罵個不停。

楊公泉沉著臉進門來,身後背著一個重傷的男人。

沒有同平日那樣低聲下氣哄老婆,急忙跑進屋里把人放下,然後從屋角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抹抹嘴,坐到了那盞昏黃的豆油燈下,任由婦人嘮叨。

婦人看著楊公泉居然,莫名其妙的背著一個受傷的男人來中怒喝道:「他是什麼人,瘋了不成?家里都沒米下鍋了,你還救人。」

「婦人見識!」楊公泉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聲,繼續喝了口水道︰「那人的白袍一看就是上好的布料,手里的佩劍光是劍鞘就價值連城,夠買十頭牛的。」

「哎呀!」婦人立馬跑過去,光彩奪目的劍鞘一下子把著婦人看得呆了,以為自己花了眼,用力揉了揉。

「沒見過吧?」楊公泉洋洋得意,將草葉子從燈上拿開,「這是我剛從那男人身上拿的配玉,知道值多少錢嗎?」

婦人想拿過看看,楊公泉卻是劈手奪回,自己袖了:「蛋也不曾下一個,成日只是嘮嘮叨叨,受了你多少氣!這回得了奇寶,我買良田美宅自己享著,娶房年輕女子,再不用每日听你數落。」

婦人听得楊公泉這般說,心下倒是慌了,臉上堆起笑來,扯他的衣袖:「你莫不是真的惱了我吧?我也是為你好,何曾真的嫌棄過你來?」

楊公泉冷哼了一聲,轉向壁里坐著。婦人再上前軟語求饒,他只是不理。

婦人說了幾句,也覺得尷尬,便也頓住了口,忽然捂著臉,嗚嗚咽咽了起來:「嫁了你十幾年,頓頓吃不飽,能一句不說嗎?

我若真嫌你,早另尋出路了,哪還天天在這里挨餓?」

楊公泉嘆了口氣,轉過臉來看著自家老婆干草葉似的臉兒,粗服蓬頭,四十多的婦人已經白了一半頭發,心下也是惻然。于是也放緩了語氣,開口問:「今日吃飯不曾?」

婦人听丈夫開口問她,喜得笑了起來,一邊擦淚一邊道:

「你昨日出門後,已經兩天沒揭鍋了,哪里來的飯!」

楊公泉驚道:「如何不去隔壁顧大嬸家借些米下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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