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林 瑜剛回到家中。他站在進門的玄關處,一只腳剛套上拖鞋,另一只腳還穿著皮鞋。他的手緊緊地抓著手機,抬起頭看著前方寬敞的客廳,因為沒開燈四處都是黑黝黝的,因為沒其他人,所以空蕩得嚇人。一種讓所有人都感到恐懼的情緒逐漸爬上林 瑜的心頭,這種情緒叫做——孤獨。
林 瑜握緊了手中的手機,心里的痛苦讓他難受,可沒過多久他就振作地睜開眼,鞋也不換地直接踏入客廳,給秘書打電話道︰「給我訂一張去香港的機票,最近的這一班。」
秘書那邊熱熱鬧鬧的,更顯得這房中的冷清。
秘書頓了一下,才問道︰「你怎麼了?聲音怎麼這樣?你生病了?」
「沒有。」林 瑜深吸一口氣,雙眸中的光芒顯得凶狠又陰翳,還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他說︰「我要去把顏悅帶回來。」
他話音剛落,秘書就哎了一聲,嘆了口氣,道︰「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我才跟你說這話。顏悅這人挺好的,要是人真的願意跟你回來,就好。要是人不願意跟你回來,你也別來硬的。你看他為你做了這麼多的事,你也就當做……報答他吧。」
听到這話,林 瑜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他張開嘴正要反駁,腦子里卻怎麼想都想不出句子。他覺得秘書說的很有道理,他無言以對,可他內心深處並不是這麼想的。
此時,距離他在醫院醒來並重新擁有記憶的那一天,還有五天就整整十年了。
這十年以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孤獨的,永遠都不會愛上任何人。可他現在知道了,他並不是不會愛上別人,而是潛意識里就只認定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顏悅。他只有跟他在一起,才算是完整的。
他緩緩地坐下,眼楮閉著,眉頭皺著,極其輕微嘆了一口氣後,滿含痛苦地道︰「我做不到。」秘書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料到林 瑜會用這麼弱勢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可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啊,還見家長了啊!」秘書說︰「顏行琛那一關,就不好過。」
林 瑜當然知道顏老爺子這一關不好過,十年前就是顏老爺子要抓顏悅去電擊治療,他才會帶著顏悅私奔的。當年的他尚且年幼,沒有家庭事業的枷鎖,現在他已與往日不同,恆氏那麼大的一個架子要養,他要是放下集團去私奔,就是讓恆氏陷入一個沒有明確道路的境地。若是新任管理者處理得當,恆氏當然會一如既往地成為龍頭,若是新任管理者不好,裁員減薪不說,這偌大的盤子就要端到別人的手里了。
林 瑜剛剛被心里的嫉妒沖昏了頭,現在坐下一想,才覺得自己早已過了沖動的年紀,可讓他就這麼看著顏悅跟別人在一起,他做不到。
他沉思了片刻後,語速飛快地答道︰「先給我訂票,其他的以後再說。」
秘書見他這樣,也只能掛斷電話去訂票。
林 瑜這邊掛了秘書的電話,立刻又給顏悅打了一個過去,仍舊無人接听。林 瑜知道顏悅肯定是躲著他了。他不是沒想過換個號碼打,可又怕逼急了,顏悅直接來一個關機,到時候連嘟嘟聲都听不到了。最起碼能听到嘟嘟聲,還算能猜到顏悅安好,手機能照常充電。
他掛斷電話沒多久,秘書就給他來了個電話。晚上十點的航班,到了之後都凌晨兩三點了。林 瑜道了聲好,接著把這幾天的事宜安排了一下,就掛斷電話,回房打包行李。他帶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再把從顏悅那兒帶來的寶箱放在行李箱中一起帶走。
他決定對著顏悅的時候硬的不行來軟的,軟的不行來跪的,他就不信自己都想起來了,顏悅還能跑得掉。
與此同時,香港機場。
顏悅和秦素拿著護照機票正在登機。他們本來定的是明天一早的機票,可顏行琛老爺子在今天下午三點的時候,忽然打了個電話過來,說給他們預訂了今晚七點的機票,讓他們趕緊去泰國。顏悅愣了愣,再聯系這幾日林 瑜給他打電話的頻率,隱隱約約地猜出了什麼。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臉上的表情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這副模樣立刻讓顏舒看得心疼不已。她當然知道顏行琛這麼做的用意,那個林 瑜忽然就對顏悅熱切起來了,想要把顏悅追回去,顏老爺子當然是百萬個不願意。
他從以前就覺得林 瑜是顏悅的命中災星。遙想當年顏悅多乖的一個小孩兒,林 瑜一來就談戀愛了、出櫃了、過早性、行為了,然後還擋槍了、掛彩了、被人綁架了。更主要的是在他都松了口,想要兩個孩子開開心心地談戀愛的時候,這個不爭氣的林 瑜居然失憶了。失憶就失憶,還片段性失憶,忘誰不好,就忘記顏悅。他當時看到顏悅的那個小模樣,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所以,顏行琛真的很、討、厭林 瑜!相當的不、樂、意他們在一起!
他給顏舒下了死命令,「不管用什麼方式,把顏悅給我弄到泰國去,老子就是見不得他那麼容易就把顏悅給追上咯!」
在這件事上,顏家父女真是前所未有的思想一致。
因此,顏舒此刻見到顏悅這個表情,當即笑著道︰「兒子,不是你說的想去泰國嗎?」
顏悅渾渾噩噩地抬起頭,眼無焦距地看了顏舒一會兒後,無奈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讓顏舒感到心疼的笑容。顏悅說︰「媽媽不要擔心,我不會再跟林 瑜有瓜葛了。」
听到這話,顏舒不由得愣了一下。她的心里有點慌,感覺面前的顏悅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和顏行琛的目的都是一樣的,並不是真的要讓林 瑜和顏悅不能在一起,而是不讓林 瑜那麼輕松就追上自家的小子。可她看見顏悅此刻的表情,听到他說的話,就好像顏悅真的已經心如死灰了一樣。
顏舒不由得慌道︰「你不喜歡他了?」
「沒必要。」顏悅說︰「不想他受這份罪。」
顏舒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顏悅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不由得怒道︰「什麼叫做不想他受這份罪?他要是不樂意,你能逼著他跟你談戀愛?你要不是為了他,處處想著他,你能變成現在這樣?」顏舒蹭地一下站起來,氣得把收拾好的東西全都扔了出來,一邊扔一邊吼道︰「不走了!咱們找他說清楚!你既然喜歡他,就不要虧待了自己!」
她怒氣沖沖地轉過身,正要繼續念叨顏悅,就看到後者滿臉眼淚地望著她,眼神看起來可憐又委屈,弄得她心里頓時疼得差點岔了氣。
更糟糕的是,顏悅顫抖著好看的嘴唇,聲音委屈地喊了句︰「媽……」
得,顏舒受不了了。她滿肚子的怒氣都隨著顏悅的這一聲媽,叫得煙消雲散了。她深深地嘆了口氣,一邊把四處亂扔的東西撿起來,疊好,放入行李箱,一邊語重心長地道︰「算了算了,你年紀也不小了,媽也不說你什麼了。」她停頓了一下,有些幽怨又無奈地說︰「我就是舍不得你受委屈。」
說完,她就不再說話,只幫著顏悅把東西收拾好,再進入浴室弄濕了毛巾,回到顏悅身前。她給顏悅擦臉的時候恍然有種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錯覺。
那個時候,她自以為家庭幸福。父親是富豪,丈夫是才俊,兒子可愛又聰穎。她每天要做的就是相夫教子,早起給丈夫做早餐,目送他出門工作,又回身叫醒兒子,幫著他擦臉穿衣。只是那個時候無論怎麼擦,顏悅都是笑嘻嘻的,而現在無論她怎麼擦,都擦不走顏悅臉上的失落與傷心。
她將毛巾拿回浴室清洗,看著嘩啦啦的水流又驀地想起丈夫死後,自己在葬禮結束後痛哭流涕的情形。那個時候,是她的父親手中拿著毛巾,給她輕輕地擦拭臉上的淚痕。
顏舒想著想著,就流下了眼淚。所以說血緣這個東西真的很神奇,而長輩的做派真的會影響下一代。
顏行琛三十歲喪妻,從此鰥居,一人撫養女兒長大。顏舒二十多歲發現丈夫出軌,後者雖是渣男,卻把她的心傷到了,這麼多年不是沒有人追求,只是無論怎麼想,都邁不出那一步,以至于單身至今。而顏悅,青蔥年少時遇見了林 瑜,就耽誤了這十多年,眼中只望著那一個人。
顏舒想著想著,不禁又笑了。
她就覺得她家的男男女女都是一根筋,痴情種,這或許也是血緣的傳承。
晚上七點,顏舒目送面露疲憊的顏悅,和對于即將見到男朋友,因而十分開心的秦素進入了登機口,她的視線才收回。她眼眸低垂,兀自站立了一會兒後掏出手機給顏行琛打了個電話,說︰「爸,我給你再找個女婿怎麼樣?」
她是顏悅的母親,她要做她兒子的榜樣。
接近三個小時後,顏悅踏上了曼谷的土地。四周都是英文夾雜泰語的標識,機場的工作人員打招呼都是雙手合十後說一句︰「薩瓦迪卡。」
這新奇的環境陌生的語言讓顏悅有一種別樣的落寞感,從心口處涌起。
有時候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到陌生的環境療傷只會讓心中的孤獨更加顯露。
顏悅落寞地笑了笑,然後嘆了口氣。
「別唉聲嘆氣!」旁邊的秦素動作豪邁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你的空虛寂寞冷,很快就會治好了!」
她的話讓顏悅哭笑不得,不由得問道︰「為什麼?」
秦素笑得像個大灰狼,一臉危險地笑著說︰「我男朋友說,他這邊有好貨色。」
「你什麼時候成了拉皮條的了?」
秦素驕傲地一揚下巴,道︰「姐姐一直都是皮條客,想要什麼樣的男人跟姐說。」
顏悅皺了皺眉,他的視線看向前方,正好見到一個男人皺著眉頭向他倆靠攏,不由得抬手將秦素放在自己肩膀的手薅下去,用下巴指了指來人道︰「那個男人就不錯。」
秦素轉頭一看,頓時驚喜地飛奔過去,抱了來人滿懷。
那幸福的興奮的模樣,讓顏悅看得心中有點疼。他真的很羨慕有這樣的一天,只是這一天永遠都不會來了。
當晚,顏悅和秦素及其男友住在了曼谷的一家酒店,第二天再去清邁。顏悅想在這里待一個月,自然不急著四處看風景,反正……他只是來療傷的。
第二日凌晨三點,香港機場。
林 瑜提著箱子走出了機場,直接打車到了顏悅入住的酒店。
偵探不僅給了他酒店的地址,還有房間的號碼。因此林 瑜選擇了跟顏悅同一個樓層的房間。他提著箱子站在電梯里,心跳隨著電梯數字的增加而加快。他即將在獲得全部記憶後再次見到顏悅,那種讓他發狂的期待感簡直是快折磨死他了。
隨著叮的一聲,電梯門劃開。他拖著箱子,直接走到顏悅的房門前,抬手欲敲,卻在即將敲響的瞬間頓住。現在已經凌晨四點,顏悅怕是早就睡了吧。他不由得壓抑著自己想要見到顏悅的沖動,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他在心里來來回回地對著自己說那麼一句話——「我是要成為金牌老公的人。」
過了一會兒,他又覺得這句話傻逼透了。他將行李箱放在酒店的衣櫃中,拿出換洗的衣服擺在床上。他忍住焦躁的心情,進入浴室仔仔細細地洗了個澡,還拿出乳液抹了一些。
他原以為洗了這麼久,怎麼的也得到了五點了吧,可看時間才過了半個小時。他僅著一條內褲的躺在床上,過了一會兒又起身將衣服穿好,在房間里來回走動,焦急地等待。
可走著走著,他又怕這樣會讓身體出汗,影響自己身體的味道,然後他再次月兌了衣服,洗了個澡。
就這樣在焦急的等待中,林 瑜折騰到了早上七點,期間他洗了三次澡,換了兩次衣服,噴了四處香水,來來回回進入浴室打量了自己的發型三十次。終于,他對現在的造型滿意了,自信又忐忑地走出房門,在顏悅的門前等待著。他不想敲門,他想給顏悅一個驚喜。他正在腦補著顏悅看到他時會有的表情,不過不管是什麼表情,他都要撲過去把顏悅抱住,然後狠狠地吻上那張嘴。
他一想到即將展開的親吻,就口干舌燥,忍不住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嘴唇。可無論他怎麼舌忝,都撲滅不了他內心的欲火。他覺得,他好像硬了。
林 瑜頓時臉色堅硬地躥回自己屋,快速地打了一發手槍,然後洗澡換衣服噴香水抹發膠,再次俊逸非凡地站在了顏悅的門口。
他抬起手上的腕表看了看,很好,還沒有到八點,顏悅應該還沒有出來。
可他等啊等,一直等到九點都沒有人來開門,倒是打掃清潔的客房部員工推著車從他面前經過,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他。林 瑜的臉色頓時有點紅。
這時,那名員工說話了,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問他︰「我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林 瑜立刻搖頭說︰「沒有,謝謝。」
「那你是來找人的嗎?」
林 瑜有些緊張和不耐煩,他害怕等會顏悅開門出來時,這個人在場,影響他撲上去狼吻時的動作帥氣程度。他不禁答道︰「是的,我在等人。」
那名員工更加疑惑了,「這是個空房間。」
對方話音剛落,林 瑜就愣在當場。他一臉震驚地看著這名員工,問道︰「這是個空房?」
「是的,先生。」
林 瑜眼中的神色含滿了驚慌、質疑還有憤怒。他在這里等了這麼久,可顏悅根本就不在這里。他怒氣沖沖地沖回房間,正好听到自己的手機在響。他快速趕過去接起來一看,發現是秘書打來的電話。
「喂。」
「顏悅在泰國。」秘書飛快地說道︰「昨晚七點的飛機,直飛的泰國曼谷,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
如果說剛才他還是一肚子的怒火,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腦子里就一片空白了。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道︰「給我辦理簽證,還有定回K市的機票。」
林 瑜掛斷電話後,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床沿,雙手合十,中間夾著手機。
從昨天下午五點,到今天上午九點,整整十六個小時的期待,全部落了空。一種濃烈的疲倦感立刻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抬起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表情既痛苦又委屈。
如果顏悅接他的電話,听他解釋就好了!
如果顏悅不要那麼早離開香港就好了!
如果……
沒有如果,一切都是事實。
天下,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林 瑜抬手按住了自己的額頭,他的心里是恐慌且失落的。
顏悅等了他十年,他還會繼續等下去嗎?
他不知道,也猜不到,因此,他害怕得不得了。
***
當日下午五點,林 瑜返回了K市家中。
這些日子以來,有關林成豐的罪證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林 瑜決定在等待簽證的這段時間里,將他送進監獄。不過林成豐畢竟是恆氏集團的總裁,負面消息鬧太大,恆氏的股票也會受到影響。因此,林 瑜不打算大張旗鼓地搞死林成豐,而且要封鎖消息最好。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林 瑜就聯系好了K市一些大的媒體負責人,還有這件事上即將會負責的領導們,一起出來聚一聚,喝喝酒談談心。
林 瑜喝酒還成,但他手下的公關負責人更行。恆氏這邊一行五個人,愣是把對面十多個都喝得高高興興的。恆氏財力雄厚,林 瑜又是K市接觸的青年才俊,在場的人自然要給他幾分面子,把事情應諾下來。
林 瑜對此很滿意,他笑得春風得意,心里面卻更加的不是個滋味。
他想回家,回到十年前和顏悅一起私奔時的那個家。當時的他們倆不用面對這麼多的應酬,不用喝這些喝不完的酒,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親親嘴,然後抱在一起看電視,一起笑一起鬧,笑完鬧完睡睡覺。
可如此,陪著他的人已經不見了。
林 瑜感覺胸口有點悶,他給了公關負責人一個眼神,讓其頂上,他才出了包間門透透氣。
只是沒成想,他遇到了一個暫時不想遇到的人——顏行琛。
顯然對方的飯局也定在了這家酒店。林 瑜認識的一些商場大佬正跟在顏行琛後來,笑著拍馬屁。顏行琛本來高高興興的臉,一見到林 瑜就垮了下來。
那些人反應過來一看,自然也看到了林 瑜,立刻迎上來招呼他。
這下,林 瑜真是想躲都躲不了了。
他因為找回了記憶,對顏行琛的情緒十分復雜。如果沒有對方阻攔,他和顏悅不會走到這一步,可顏行琛又沒做錯什麼。
林 瑜嘆了口氣,見周圍人都在打量他和顏行琛兩人的表情,不由得開口笑道︰「顏爺爺好,多日不見,您老身體依舊硬朗啊!」他這麼做,是不想讓周圍人看出他和顏行琛之間的矛盾,畢竟這種矛盾事關顏悅,他不想顏悅被人打擾。大家都是生意人,他想到的,顏行琛不可能想不到,因此顏老爺子嗯了一聲,算是給出了回應。
林 瑜暗自松了口氣,正要借口回包間,就听到顏行琛笑著說︰「遇到你正好,我通知你一個事。顏悅跟他女朋友去了泰國,算是去度蜜月的,至于結婚,可能快了。到時候你也來參加他倆的婚禮啊!」
林 瑜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硬了。
周圍全是一片恭賀聲,他的笑容卻再也掛不住,心髒因為顏行琛的這句話而疼得不行。
他的腦子里只回響著一句話——顏悅竟然要結婚了。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按照大綱來,我愣是寫到了一點。明早六點就要起,我就先不改錯別字了啊!
PS︰咱們來倒數一下唄~
還有四章,正文就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