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志的槍法並不好,他也沒有指望著一槍就能爆了邱俊的頭,他只要接連不斷地讓子彈打在了車身上,用響聲逼退邱俊就可以了。而另一邊的顏悅也被梁嘉志的保鏢火力壓制,子彈接二連三地打在卡座上,不少海綿和皮屑都飛到了他的眼前。
顏悅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梁嘉志在撤退!
梁嘉志一行人的動作很快,十幾秒之內就轉移到了車邊。邱俊和張倪因為他們的接近,不得不轉移陣地,而在奔跑中的槍打出來的子彈更是沒了準頭,讓梁嘉志安然無恙地坐到了副駕駛席上。
顏悅從卡座後面探出頭來,他的牙齒緊咬著嘴唇,心里有一個念頭在叫嚷著——不能讓梁嘉志跑了!梁嘉志一定有了那個視頻,如果先一步抓到他,或許還有可能讓他發不出來。
顏悅想動,想撐起身對著梁嘉志開槍,可他覺得很疼,就像是十年前經過的那件事一樣。他的眼楮驀地張大,手抑制不住顫抖地伸到後方模了模,溫熱的液體沾濕了他的手。當他把手舉至眼前時,那猩紅的顏色頓時讓他的心都仿若要停止跳動。
子彈射穿了卡座,他的後背中了槍。
怎麼辦?怎麼辦?
顏悅的腦子里一團亂麻。他不想死,他不要死,他不能死!
雖然他並沒有真正的方法來解救林 瑜,他口中說的□□也不過是突發奇想,可如果那個方法可行了?要知道目前已知的唯一能行的辦法,就是讓林 瑜的母親魂飛魄散,這是顏悅難以面對的事情,那是林 瑜的母親,在林 瑜的記憶里最重要的女人。
警笛聲呼嘯的響聲越來越清晰。顏悅看見好幾輛警車追了來,其中的兩輛停下,而其他的則去追擊梁嘉志。顏悅握緊了手中的槍,他還是沒有阻止到梁嘉志的腳步,他的任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失敗了。他喘著氣背靠著卡座,空著的手探進卡座底下,將手機模了出來。
他肩膀上的傷口流出了鮮血,順著他的手臂蜿蜒而下,通過指尖沾在了屏幕上,讓手機里的林 瑜看得眼楮都直了。
「你受傷了?!」林 瑜著急地叫了出來,他顧不得那麼多,顏悅都變成了這副模樣,他怎麼能保持緘默。顏悅抬起持槍的手,虛弱地噓了一聲道︰「警察來了,你不要擔心。」
林 瑜咬著後槽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然後狠狠地擊打在了屏幕上。他的心里來回地叫嚷著——他是個廢物,他什麼都做不了,他就是個廢物!
他恨透了自己這樣的廢物!
顏悅在警察進來之前,將手機放在了褲袋里。與警察一同進來的,還有顏行琛。
顏老爺子一見到顏悅此刻的樣子就差點一口氣沒有提上來。他拄著拐杖的手用力地攥緊,眼露凶光地眯起,道︰「梁嘉志做的?」
那些警察想伸手扶他,卻被顏悅輕輕地推開,顏悅指了指自己的後背道︰「受傷了。」
听聞此言,顏行琛臉上的表情陰翳得可怕。他移到一邊,不擋著別人的路,可那雙眼楮一直放在顏悅的身上。後者抬首與他對視,眼含無奈與感激。兩人都有千言萬語要講,可此刻不用講也明白對方要說些什麼。
同樣的對話過去的十年中說了不少,可兩人都是倔脾氣的人,誰也說服不了誰。
救護車緊隨警車而至。這里就顏悅一個傷者,他順理成章地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張倪和邱俊,以及隨著警車一同趕來的邱明偉三人,更是擔憂地走了過來,問︰「你感覺怎麼樣?」
顏悅拉了拉救護人員前進的腳步,對著張倪招了招手,後者立刻會意地彎下腰,將耳朵湊了過去。
「梁嘉志要把林 瑜的視頻發布到網上,倪倪姐幫幫我,務必將視頻截住。」
張倪眉頭微蹙,「什麼視頻?」
顏悅笑了笑,從褲兜中模出手機甜蜜地道︰「他為了醒來之後也能想起我,特地錄的一個視頻。你可以進入我的郵箱,從已發送里面看。」
張倪點點頭,伸手接過手機,握在手里。
顏悅和張倪交代完,正好上救護車,他抬手對邱俊說再見,卻發現後者及其父親的表情都相當的嚴肅。他不由得有些奇怪,又有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只是他血流得多了,實在是撐不起力氣去計較,只能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張倪目送顏悅上了救護車,才拿著手機走到邱家兩父子的身邊道︰「我不能去警察局,我現在必須回去聯系我的朋友們阻止梁嘉志把一個視頻發布到網上。」
邱明偉看了那些警察一眼,點頭道︰「那你回去吧,我告訴他們說你精神狀態不好,明天再做筆錄。」
這時,小東也聞訊趕來。他與張倪兩人抱著說了一會兒話後,驅車走了。
這下,現場就只剩下查看現場的警察,還有一臉陰鷙的顏行琛。後者拄著拐杖向邱家父子倆走了過去,因為收到消息時,夜色已深,身上還穿著絲質的睡衣,腳上穿的也是塑膠拖鞋。他走到邱明偉跟前停住,招呼道︰「先生,請借一步說話。」
邱明偉知道他要說些什麼,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這家麥當勞附近有一個小公園。他們老中青三代一路無話地步行到公園里,找了個椅子坐下,顏行琛這才開口道︰「謝謝。」
邱明偉立刻回道︰「不用,顏悅跟我兒子是朋友,我幫幫忙也是應該的。」
顏行琛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後道︰「我知道先生的身份,有事相求。」他不待邱明偉答復,便問道︰「先生相信死去的人托夢嗎?」
顏行琛問話的時候,邱明偉目視前方,耳邊同時傳來了另外一個聲音。他听完那個聲音的敘述,笑著轉過頭對等候他答復的顏行琛道︰「相信。」
「為何?」
邱明偉笑容越發明顯地答︰「雖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老爺子你的夢既是日思夜想造成的,也是死者轉世前留給你的訊息。有些事,有些人,不是靠外力就可以隔斷的,與其各自傷心,不如退讓一下,海闊天空。」
顏行琛沉默不言。他的手中的拐杖筆直地立著,讓他此刻就算是坐著,也盡顯威嚴。他的嘴繃得很緊,臉色亦是如此,眼楮看向前方,眼神卻不知飄到了哪里。邱明偉另有要事,見到該說的話已經說了,便站起身道︰「老爺子,我有事要先走了。」
顏行琛點點頭,站起身道了句再見後,徑自向自己的車走去。他一邊走一邊沉思,最近幾日,他都夢見了死去多時的林老爺子。在夢里,他跟林老爺子面對面地坐著聊天。
林老爺子說他們都是半條腿進了棺材的人,有些事不如睜只眼閉只眼,何必再折騰得有情人成不了眷屬。
他說︰不是不讓他們成眷屬,而是林 瑜的毛病注定要讓他的外孫傷心。
林老爺子勸道︰他們兩人是關起門來過日子,門外的人又怎麼知道他們傷不傷心。
放在十年前,他能跟林老爺子雄辯半日,但在此刻,在夢里,他什麼都反駁不出,只因他這十年來也在想那個問題——分開兩人,真的對他們好嗎?
最終,只有邱家父子倆跟著警察回去做了筆錄,時近七點才結束。現場找到了文件夾,店里的監控記錄下來的梁嘉志開槍打人的視頻,還有邱俊有關綁架的指控,及遺留在現場的車里,兩個罪犯口中的證詞,通通都道出了一個信息——梁嘉志有罪。
而顏行琛作為大亨級別的人物,人際關系自然非同一般,這次梁嘉志惹到了顏悅,顏行琛必然是不遺余力地要讓對方不得善終。
不過,梁嘉志跑了,如石沉大海,整整五天都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五天後,顏悅已從昏迷中醒來。他的第一要務就是打電話給張倪,問她那段視頻的事。
張倪的回復自然是——妥妥兒的,她哼了一聲繼續道︰「活該他惹我,這次我把我認識的好多大神都找了出來,鐵了心再厲害,也斗不過一堆人。他想黑進我的電腦,最後反而被人黑了ip和身份證,直接將其身份封殺了。」
听到這話,顏悅才算是松了口氣,當即感謝一番,並希望張倪趕緊把手機還回來。
忽然,電話那邊的張倪壓低了口氣,神神秘秘地道︰「顏悅啊,他是不是不正常?」
顏悅听到這話,頓時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疑惑地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兒了?」
張倪語氣詭異地說︰「他這幾天可奇怪了!動不動就在地上來回地滾,問他出了什麼事,也不回答,只叫我不要管。」
顏悅掛斷電話前,叮囑張倪,無比要將林 瑜平安地送過來。他不擔心林 瑜的身體,因為他明白林 瑜在做些什麼了,只是他這樣地強迫自己擁有某種渴望,真的可行嗎?他動了動身體,因為幸運,那顆射在他後背的子彈因為穿透卡座而阻擋了相當大的力度,最終只是卡在了他的表皮層,沒有傷及骨頭和內部的肌肉。他現在出了肩膀動起來還有點不舒服,其余的倒是沒有什麼大問題了。
張倪來得很快,後面還跟著邱家的兩父子。
邱俊一見到醒著的顏悅,立刻撲了過去,笑著打趣道︰「就知道你福大命大死不了!」
顏悅笑了笑,抬頭招呼了三人,才對著張倪伸出了手。後者翻了個白眼,把手機扔到他手中,嘟嘟嚷嚷道︰「真是見色忘義!」
顏悅嘿嘿一笑,劃開手機鎖看著站在手機里看著他的林 瑜。這本應是喜悅的相逢的一幕,可後者的眼神讓顏悅的心里有些奇怪。那種悲傷的怨憤的眼神,就好像正在經受著巨大的痛苦。
他顧不得醫生叮囑的「不能激動」的規定,開口道︰「大瑜,你怎麼了?」
其他人見他這樣也疑惑地湊過頭來查看,邱明偉到底是有閱歷的人,一見到對方這表情就明白了幾分,當即笑著說︰「沒什麼,可能是手機里面關久了給鬧的。」
顏悅擔憂地看向林 瑜,發生對方正在深呼吸,像是在調整自己的情緒,他不禁心中微微一疼,安慰道︰「沒關系的,會出去的。」
顏悅這麼說了,邱明偉卻並不樂觀。他的視線不時瞟向牆角,臉色平靜,看不出情緒。
正當顏悅想要收起手機,先跟朋友們交代完事情後再安慰老板時,林 瑜開口了。
他不說則已,一說就驚掉了人的下巴。
他說︰「顏悅,來試試那個方法吧!」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里透露出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有一種不成功,便成仁的堅定,弄得與他直視的顏悅小心髒噗通噗通地跳個沒完。
他真的只是有一個設想,但還在猶豫要不要把這個設想變成實踐,但此刻林 瑜開了口了,他完完全全地無法拒絕。
因為……如果注定要離別,那就讓他擁有最後的親密接觸吧!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會更新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