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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人各一邊

當大喬看到傅家商號生產出的皺紙時,他第一個反應是︰寶刀手下的伙計被小傅滲透了。

他、小傅、瘸子秦在張邑三年,排擠了一個又一個對手,最後就他們三巨頭並立,彼此防範,保持著微妙的平衡。他旗下的商業機密,不是傅琪能輕易盜走的。否則,他大喬也不配在張邑坐穩這麼多年。

他承認要出奇謀,不如小傅,要玩陰狠,不如瘸子秦。他在張邑這麼多年,最重要就是一個穩字。

這個最穩定的字,卻是建立在一個變數最大的因素上︰人。

大喬能用人,業界知名。即使一樁商事受到了損失,其他產業立刻能幫忙作彌補,因為他有這麼多能干的人。即使他病重、或者發了神經,不能好好拿主意,他的商業王國仍然能良好的運營下去,因為他手下有人。

寶刀分號崛起時,人家看到了皺紙,大喬看到了寶刀。

當然,慕飛表現也很精彩,但主要體現在長袖善舞上面。這種人,用起來風險很大,不如寶刀實心眼兒,好掌握。

大喬還有句沒說出口的話是︰何況寶刀是女兒身,實在不放心,把她許配給自己兒子,咳咳,或者自己收了她!還怕她跑到天上去?

存了這份心,大喬一開始就有了收攏寶刀的意思。慕飛另有任務,寶刀一人鎮守張邑,他正中下懷。瘸子秦搶著出手擠兌寶刀,他暗地里高興,這一來可以趁火打劫揀便宜。

果然寶刀到了他的麾下——雖然方式跟他原來想的不太一樣……不過這樣一來。也好!他可以進一步掂量寶刀的能力!

出于愛才的考慮,他給了寶刀很大自主權。

沒想到傅琪這麼快就背後插刀!

大喬也不信傅琪手下的人這麼快就能跟寶刀想到一塊兒去。他也認為是寶刀這兒泄了密。

寶刀身邊的人,不但簡來方負責管束,其實大喬已經幫忙做了保密工作。傅琪應該不是這樣容易能偷進來。

寶刀本人泄密,應該也不至于。

那麼是誰?大喬跟寶刀想到一塊兒去了︰最有可能的泄密人物,就是山烏檻那頭的老同事,也就是慕飛。

大喬就很客氣地請問寶刀自個兒︰到這程度了。你打算怎麼辦?賠償我損失,總是應該的吧?

寶刀賠不出。

賠不出,就只能以身相償,到這一步,寶刀順理成章就得成為大喬的賣身伙計了。

問題在于寶刀不是自由人,而是簡竹買的徒。她願意到大喬這兒來,還得拿得出給簡竹的罰銀。

大喬一副為難的樣子告訴寶刀︰「八十兩銀子,也不是小數目。我怎麼知道你能幫我賺回這筆錢?」

寶刀向他證明︰她可以。

她已經發現兩種東西能夠用來造紙。

一種是檀樹皮,一種是秸稈。

檀樹比麻還貴。這只能放棄。秸稈這玩藝兒。卻是割完稻之後的廢物。早稻已經開鐮。大米戰役轟轟烈烈打響。至于秸稈,卻是只能丟了、燒了,賤得不得了。

秸稈可以打漿。但單靠秸稈一種材料,無法凝成結實的紙品。必須跟麻攙在一起。

這攙和的比例,寶刀已經初步試驗出一個結果,她把這結果告訴大喬。大喬一檢驗,果然如此。

只是,根據秸稈、麻料的品質不同,以及打漿時的漿汗質地濃度不同,這比例會有一些變化。這變化像是燒菜,什麼樣的雞、放多少鹽多少醬才好吃?主婦得乎手而應乎心,雖親如丈夫、子女,難以傳授。寶刀真是有天分的。她調的配方漿,總比別人合理。

遍地有各種草木,除了麻、秸稈,肯定還有別的適合造紙的東西,說不定能有什麼東西能造出比麻紙更好的紙來!但總要有第一個人試驗發現,其他人才會恍然大悟。這試驗發現的功績,功不可沒。寶刀只是在麻的基礎上,加了一項調料,是造紙業的小小一步。這一小步就已經光彩四射。

于是大喬幫寶刀出了罰銀,期許她在秸稈之外還能做出其他貢獻。寶刀現在等于已經是個自由人。她決定跟著大喬做了。

慕飛僵在屋角,回不過神來︰「那、那你以後跟我……不是同一邊的了?」

「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邊啊。」寶刀很奇怪。她為什麼會變成徒犯?全拜他所賜好不好!說什麼耳鼻損毀徒一年。她跟他是仇人!

慕飛心里難受。說不上什麼,就是一堵一堵的難受。他打開櫃門,把頭埋進櫃子里。

「喂,你干嘛!」寶刀以為他要拿武器跟她打,趕忙先下手為強,踹爛百葉窗,跳進了屋里。

慕飛吃她一嚇,手里拿的東西 哩啪啦下雨般掉了一地。

「我去!你想拿暗青子丟我?!」寶刀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她跳起來。

再定楮一看,她發現那些東西,都是剝好了的榛子。

慕飛低頭蹲了一會兒︰「不是故意給你剝的!」

他模索出一個鐵疙瘩,塞到她手里︰「以後再見面,說不定是敵人了。這個,送給你吧。以後你自己剝。」

寶刀看著鐵疙瘩︰「這是什麼?」

是來福做的一個小機器。他跟兼思逃跑前,留給慕飛了。是磕榛子用的。

其實這小機器也不是來福自己想做的。是兼思看到寶刀跟慕飛為了榛子打架,于是問來福︰「有沒有能剝榛子容易點的東西?」來福就做了這個,交給慕飛說︰「男人要做的是……咳,你看著辦吧!」

這小機器,是一個鐵塊,鐵塊上有個凹陷,把榛子放在里頭,上面的把手往下一合,帶動幾根杠子,很容易就能把榛子夾碎了。

有時候寶刀听到慕飛在房間里嗑嗒嗑嗒的作響,慕飛就在夾這個。

有了這個方便的小機器,慕飛不用跟寶刀搶果仁了。說也奇怪,這麼一來,他反而不愛吃果仁了。他整天磕啊、磕啊,收集起果仁來,也不知想干嘛。

寶刀說要走了,他忽然想︰他收集了這麼多,難道就是為了送給她?

合理不合理,他也不管了。總之同事一場,他站在滿地亂滾的果仁之間,把沉甸甸的小鐵塊塞給寶刀,低下頭︰「其實跟師傅混,更有前途,我是這樣覺得的。」

他說話從來沒這樣好聲好氣過。寶刀一時有點不適應︰「啊,是這樣……可是,你說師傅布很大的局,我也不知道到底都是什麼,也看不到他的前途,還很怕自己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他犧牲掉。而大喬老板,他至少告訴我,我專心幫他研究紙張就好。他還告訴我,為什麼我們原來的紙會皺的,原來說穿了也那麼簡單……」咬住唇,「可惜我不能告訴你。」

已經是兩個陣營的人,很多秘密,已經不能交換了。

「但我告訴你一件事!」寶刀咬了咬牙,「紙張的成本,一定會再降。麻價不可以一直抬上去了。」

已經算是很良心的警告。

她與慕飛長長的注視一眼,走了,還是攀窗子。除了那個夾榛子的小鐵塊,她什麼都沒帶走。榛子仁撒了一地,慕飛看看,往門口走了一步,就踩碎了幾個,再走一步,又踩碎幾個。他走啊走,走到門口,叫人來︰「把地掃掃吧!」

寶刀沒有說她選擇大喬的最重要原因。簡竹賺再多的錢,賣絲、倒賣園地,上頭沒有寶刀自己的記號。而大喬肯讓她在紙上打她的名號。如果她能把紙賣得很遠很遠,海角天邊,也許白龍寨的人會發現,然後接她去跟白頂天團圓。

她小小的心里,裝的是這麼個重重的心願。

不管慕飛有沒有猜到這心願,其實都不重要了。他們兩個,同行了一段路,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彼此分離。

此時,另有幾個人來到張邑。

這幾個人行蹤非常隱秘,趕路時特意雇了輛有車帷的車子。一般的平板大車主要是載貨的,只要幾個錢就能捎坐一程,寶刀和慕飛剛從桑邑往張邑去趟商路時,坐的就是這種車子。可是有車帷的車子就不同了,專門載客的,若要跨邑,至少一錢銀子起價,若跨城,那多少兩銀子就不好說了。

這幾個人,是跨城的客人。

他們從覺城來,身上還帶著海風的咸腥。從海上上了岸,先是坐自己備的帷車,接近安城地界時,為了過關卡方便,就換了載客帷車。

各城之間都有千絲萬縷的貿易往來,除非政治、貿易戰打得特別緊張的時候,否則城際間的關卡還算是比較寬松的,最多給客商收個稅、給來往的人把把關——不是江洋大盜吧?沒明火執仗之類的明顯重大惡劣犯罪跡象吧?——那就請進。

目前覺城和安城之間的關防,在寬與嚴之間。只因兩城都不太平︰

覺城是女城君新登基,「公子黨」還有勢力、海蛇幫更是鬧騰。

安城則是仲少君新歿,百姓都感覺到了風聲雨意,上層達官貴人們更是明鏡兒似的︰什麼病死?明明是被右夫人跟伯少君排擠走的嘛!城君洪逸自己倒是松了口氣……唉,不怪他沒有父子情!他是立志作個偉大君主的,考慮問題時不得不把城池大局放在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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