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收服兗州,入住東平,曹操便寫了封信,告知在瑯琊郡躲避戰禍的父親曹嵩,喚其來兗州定居。
曹嵩何許人也?
漢桓帝末,其領司隸校尉,靈帝時擢拜大司農、大鴻臚,代崔烈為太尉,可謂是位高權重,及十常侍亂政,大將軍何進專權,其乃辭官居於洛陽,董卓之亂時,更是帶著家資家眷到隱居至瑯琊郡。
為什麼曹嵩能有如此地位?
原因就是嵩有個好父親,不,確切地說是好養父。
其養父曹騰在後漢歷史上可是一位極為重要的人物。騰乃漢相曹參之後,也就是開國元勛之族,侍奉過東漢四位皇帝,順帝、沖帝、質帝和桓帝,而且桓帝的即位更是離不開當時的中常侍曹騰,從而後來曹騰封為費亭侯,官拜大長秋,俸祿僅在丞相、太尉之下,以宦官身份位極人臣也是可以理解。
不過說實話,曹騰此人作為宦官卻是清廉如水,舉賢任能,《後漢書》中曾評價到「騰用事省闥三十余年,奉事四帝,未嘗有過。」、「好進達賢能,終無所毀傷。」
身殘人格卻是不殘,魏明帝時曹騰更是被追尊為魏高皇帝,這在我國數千年的歷史上,可是絕無僅有的,甚至毫無夸張地說,此乃古今宦官第一人也!
可惜養子曹嵩,卻沒有遺傳此風,多年為官,因權導利,曹家由此富甲一方,說的白一些,也就是成了暴發戶,權生錢,錢生權,東漢末年買官制度橫行,曹嵩以此斂財吸金。
不過曹操前期出任頓丘令,回京就任言官議郎,黃巾之亂出任騎都尉,因戰功升至濟南相,擔當東郡太守。皆離不開曹嵩幕後的暗中支持,所以說,曹嵩的死對于曹操絕對是巨大的打擊。
子欲養而親不待樹欲靜而風不止。
刺史府外搭建著靈棚,兩側立著數根喪帆,蒼白、漆黑渲染在任何一個角落,堂內不時傳來曹操撕心裂肺般地痛哭。
「公禮,這事怎會弄得這般地步!」荀彧似是受不了從里面輕身而出,就著張毅的一旁,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張毅掃了一眼內堂,發覺留在東平的曹氏族人竟是來得一個不差,這下可是糟糕了。
「公禮,主公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傳令,喚奉孝、志才、妙才等前來,想是要出兵徐州也。」荀彧苦著一張臉說道︰「但如今兗州初定,實在不宜妄起兵戈。」
「孟德如今心中悲憤,怕是听不得勸,還是等奉孝他們回來再一同商議商議吧。」
「哎!也只能是這麼做了。」荀彧無奈地一甩衣袖,憤然道︰「這陶恭祖,好端端地差什麼人護送!真是多此一舉!」
陶謙?他豁然想起那位蓄著一撮稍長的八字胡,長著一頭灰白色頭發的老漢,性格溫厚,不過卻沒什麼識人之明。
曹嵩那數輛輜重錢財,一般人看了都會心動,結果你陶恭祖派誰不好,偏偏派個勉強歸順的黃巾賊余黨張,這不是自作孽嘛!
「踏踏,踏踏!」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而近,原來是戲志才和太史慈疾馳而來。
「情況怎麼樣了?」戲志才翻身下馬走進府來。
「主公慟哭不已,實乃勸戒不得。」
戲志才就著堂前踱步地看了看,皺眉道︰「那殺人者可曾捉到?」
「若是能將那廝擒住,以平主公之憤,吾早就派人去了。」荀彧搖著頭,無奈地說道︰「那些逃回來的侍從說,那伙強人似是要去淮南一帶落草。」
「淮南?這不是袁術的領地嘛!」
「正是,主公與袁術一向不和,越境出兵必然會引起不必要的戰禍。」
「可如今貿然出兵徐州,亦是不妥。」戲志才不由得憂慮道︰「對了,公禮你可有什麼看法?」
看法?我現在的心也亂得狠吶,明明再三叮囑了伯父,怎麼伯父還會猝死于獄中,其中到底有什麼自己沒有想到的變故?
「公禮?公禮?」
「哦!」他回過神來,停頓了片刻,輕聲說道︰「明天正午之前,想是那些在外的將領謀臣便會陸續而至,到時孟德應是會說明一切,我們現在多做空想怕是枉然。」
「公禮說得在理,我們現在只能是等主公的決斷後在做商議了。」荀彧點了點頭說道。
適日,奉孝、妙才、子廉等分批而到,本是寧靜的東平城變得異常的熱鬧,文臣之間互相走動,探尋口風,交換意見的,武將之間相邀喝酒,談論兵事的,不絕于耳。
不過文臣中大多主張休養生息,備戰待敵,武將中則是大多偏向于討伐徐州,拼殺沙場,這不光是一晚的功夫,張毅就先後送走了夏侯惇、夏侯淵、郭嘉、程昱等人。
「煩,真是煩啊!」張毅坐在庭中,忍不住對著那彎殘月發泄道。
「毅,你怎麼了?」蔡昭姬披著一件外套輕步而來。
「琰兒,你不是睡了嘛?」他不禁疑惑道。
蔡昭姬微微一笑,坐到他身邊,握住那雙粗大的手,柔聲道︰「吃飯時妾身便發覺毅你愁眉不展,似是心中壓著巨石。」
表情?看來一時未在意,竟是讓琰兒看出了破綻,不過伯父的事需不需要告訴她?
「毅,毅!」蔡昭姬疑惑著用手撫他的臉龐,心憂道︰「有什麼事難道不能告訴妾身嘛?」
月光之下,蔡昭姬那本是紅潤剔透的小臉,不覺多了幾分冷白,在配上若有如無的幽蘭之香,張毅不覺心中一痛,這事現在不能說!
「琰兒,其實我是在擔心孟德。」他不覺輕抱住她。
「孟德?」
「沒錯,如今孟德之父遭奸人所害,孟德定然是要興兵報仇的。」他重重的嘆了一聲,說道︰「戰亂一起,指不定是要連累多少無辜的百姓。」
「原來是這樣。」蔡昭姬倚在他的肩上,感受著那柔和暖心的溫度,軟語道︰「毅,你心懷百姓雖出自善意,可也要珍惜自己的身體」
「嗯。」他靜靜地摟著她,不覺有種心安神定的感覺。
次日正午,淺藍色的天空之中竟是連一朵雲彩也沒有,河邊的柳枝也直直地垂著,這五月的天氣怎麼變得如此之怪!
刺史府中的議事廳內,亦是壓抑非常。
曹操雙眉橫立,滿眼血絲,右手緊握著隨身佩劍,兩旁分而坐之文臣武將皆靜默不語,唯獨曹仁、曹洪一脈地族人躍躍欲起。
「陶謙縱兵殺害吾父,此仇不共戴天!吾欲悉起大軍,洗蕩徐州,以雪心中之恨!」曹操咬牙切齒道。
「某願為先鋒!」曹洪立馬起身出列,冷臉憤慨道︰「孟德與某一萬精兵,某勢當掃平徐州,為舅父報仇!」
「某願與子廉同去,為舅父報仇!」曹仁隨即起身憤然道。
「某亦同去!」夏侯惇、夏侯淵等將領齊聲道。
「好!」曹操一拍桌案,滿是怒容地說道︰「但得城池,眾將皆不可連活口也,城中百姓盡行殺戮,以慰吾父在天之靈。」
荀彧朝著郭嘉努了努嘴,郭嘉無奈地起身,拱手說道︰「主公,兗州初定,此時實不宜領軍出征。」
「主公,此事乃張所為,禍不及百姓」荀彧出列說道。
「主公,屠城之舉,必會引得徐州百姓死助守城,三思啊!」戲志才點頭附和道。
曹操一听,怒火中燒,,沉聲呵斥道︰「禍不及百姓?吾父已然辭官隱居多年,與一般百姓有異乎?」
「殺父之仇,若不報之,何以立足于天地!」曹操恨恨地說道︰「吾意已決,明日午時,全軍出征!」
隨即「砰!」的一聲,桌上的酒杯並著酒壺重重砸在地上。
眾人臉色頓變,這等時候怕是真的勸不下來矣,郭嘉無奈地瞄了瞄荀彧,雙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
忽然一人直直地站立起來,緊緊盯著曹操。
「公禮,別範糊涂!」一旁的戲志才慌忙去拉張毅,奈何張毅大步一跨,竟是走了出來,正對曹操。
「曹公以大兵臨徐州,報父之仇,乃合乎天理道義也。」
「呼!」太史慈、臧霸、夏侯惇、郭嘉、荀彧聞言不覺舒了一口氣,本是懸在半空中的心慢慢地落了下去。
「還是公禮明操!」曹操先是錯愕,後是驚喜,奉孝、志才等皆不許某出兵,獨公禮知曉自己的苦處。
曹操似是找到了知己,正想上前,卻見得張毅退了幾步,深吸了一口氣。
「陶恭祖乃敦厚仁人也,絕非好利忘義之輩,尊父遇害,乃張至惡,非謙之罪,且州縣之民,與公何仇?所到欲盡殺百姓,還為人乎?既不為人,尚能立于天地之間乎?」
「大膽!」
「放肆!」曹家、夏侯家的武將皆拍案而起,幸得夏侯惇、夏侯淵等將領死死攔住。
「公禮?」曹操一臉驚愕地愣在那兒,公禮你何以如此看操!
張毅深深地看了一眼曹操,竟是轉身離去。
地球沒了誰都是照樣轉的,張毅的拂袖離去,當然也沒能阻擋住此次軍事的決斷,可是事情既然都已經定下了,某為什麼卻是感覺空洞洞的,曹操靜靜坐在後堂里,愁眉不展道。
「主公,郭軍師求見。」侍從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說道。
奉孝?他來作甚?曹操思索了片刻,隨即擺了擺手說道︰「讓他進來。」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