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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宜當過幾次說客。甚至為此,跟駱志遠鬧了一次不太愉快。但駱志遠一直表現得很堅決,沒有任何松口的余地。

可今天一見,駱志遠穿著白大褂,在安娜開的門診里坐診,尤其是這家門診名為「駱氏中醫門診」——這似乎從一個側面說明,駱志遠棄官從醫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林雪宜的目光瞬間變得狂熱起來。

駱志遠一掃之下,心里暗暗發毛,知道林雪宜這個女人心里又在打什麼主意。

林雪宜並不知安娜來安北開門診的各種內情,更不知「駱氏中醫門診」招牌的打出是穆青的主意而非他。

林雪宜笑了起來,駱志遠尷尬地也笑了笑,起身迎了上去︰「祝局長,林主任,歡迎你們!」

老祝跟駱志遠握握手,林雪宜就伸出自己保養極好的縴細的玉手,任由駱志遠握著,似笑非笑地道︰「那麼,今天我是該叫你駱鎮長還是駱大夫呢?」

咳咳!

駱志遠干咳兩聲,「林主任,我今天是偶爾來安娜姐的門診里客串一把,湊個熱鬧而已,不是你想的那麼回事!」

「哦,那門診怎麼叫駱氏中醫喲?」林雪宜嫣然一笑︰「我這才發現,小駱你其實有點虛偽。哦,我明白了,你即不想放棄一身所學的醫術,又貪戀著那頂官帽子,是不是呀?」

林雪宜別看三十出頭的人了,但因為專心從醫,不擅交際,心直口快,這話說起來就顯得有點沒有水平。老祝心里汗顏,心說即便事實如此,你也別說在人家當面啊,你這麼說讓駱志遠怎麼下台?

老祝擔心兩人又「沖突」起來,趕緊笑著打岔︰「志遠同志,咱們找個清靜的地方談談?」

駱志遠掃了林雪宜一眼,轉頭望著老祝笑了︰「祝局長,上樓談吧,樓上沒人。」

說著,駱志遠就帶老祝和林雪宜上了二樓,二樓的大堂裝修成了極休閑的候診場區,因為病人不是那麼多,所以上面基本閑置。當然,就安娜這間門診的規模來說,就算是求醫者數量上來了,醫生力量也不足。

林雪宜環視二樓大堂的陳設,隨意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駱志遠擺擺手︰「祝局長,請坐。」

老祝也坐下。

駱志遠坐在了兩人的對面,笑著簡單解釋了兩句︰「這間門診是幫安娜開的,她來這里開門診,一方面是增強臨床經驗,一方面也是因為方便跟我就近交流——至于我,鎮上工作很忙,這還是我頭一次來門診看看。」

駱志遠就是隨意一說,不管兩人信不信,就言盡于此了。

林雪宜目光閃爍,根本不信,老祝也是哦了一聲,不再繼續尋根究底。

老祝朗聲一笑︰「志遠同志,經過征求你的個人意見,根據中央有關領導同志的指示精神,我受衛生部和保健局領導的委托,來安北市給你辦理有關手續,麻煩你在這幾張表格上簽字。」

老祝從隨身的包里取出幾份表格,類似于單位入職手續的程式表格,個人的基本信息,就職的崗位等等,而下面的組織審查意見則蓋著鮮紅的中央保健局的公章。

駱志遠無奈地笑了笑,接過表格匆匆看了看,就抬手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老祝收了回去,又取出一份任命的紅頭文件,一本大紅色的聘書和紅色封皮的工作證。

駱志遠掃了一眼,見是衛生部和保健局聯合行的文,頭餃是「中央保健局顧問、專家組成員」;而紅色工作證上,里面公章和鋼印赫然在目。

駱志遠深出了一口氣,緩緩接過了這些身份證件,他心里很明白,接受了這些,他在獲取了一種更隱秘的身份之外,肩頭上又扛上了很大的責任。不過,對于駱志遠來說,給姜老謝老這種中央的老首長服務,做一個保健醫療方面的顧問,偶爾出一次診,也還能接受。

老祝哈哈大笑起來︰「志遠同志,從今天開始,我們就算是在一起共事了。希望你能因此發揮你的所學,協助我們做好中央老首長的醫療保健工作——今年夏天保健局會安排部分中央老首長在北河有一個保健療養,你要是有時間的話,不妨過去走一趟!」

「這是謝老等幾位老首長專門提出來的。」老祝又追加強調了一句,扯起了謝老的大旗。

駱志遠笑了笑︰「祝局長,過一段時間再說吧,我最近工作太忙,這樣吧,如果有時間,我會跟祝局長聯系的。」

駱志遠說的不過是客氣話。對于這個顧問的差事,如果保健局不主動邀請,他斷然是不會送上門的。

林雪宜雙手抱在胸前,突然插話道︰「小駱,我還是覺得你這一身醫術如果浪費,太可惜了,你不如……」

林雪宜舊事重提,駱志遠當即頭大,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駱志遠打斷了︰「林主任,同樣的話我已經重復了很多次,我的態度很堅決,不想再浪費口舌了。這一次我同意擔任保健局的業余顧問,是最大的讓步了。」

駱志遠臉色一肅。

林雪宜撅了撅嘴︰「真搞不懂你是怎麼想的……」

林雪宜還待要繼續說下去,老祝擔心場面搞僵,就扯了扯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志遠同志,雪宜也是一番盛情,主要是你的醫術高超,包括我在內,大家都希望你能發揮所長。當然了,誰也不能勉強你,既然你不願意專職行醫,那也是你的個人選擇。我們不能干涉。總而言之,這一次你能同意擔任顧問,答應在必要的時候出診,我代表保健局表示感謝。」

老祝說了一番漂亮的官話,駱志遠笑著回答︰「祝局長太客氣了。林主任是好意,我心領了。但是,這個真的勉強不得。比如說我要建議林主任棄醫從政,林主任大概也是不會同意的吧。」

林雪宜一怔,旋即漲紅了臉道︰「這怎麼能相提並論呢?小駱,你這是強詞奪理偷換概念喲。我一個醫生,怎麼可能去當官呢?」

駱志遠打了一個哈哈︰「林主任,同樣的道理,我一個好好的基層干部,又怎麼能去當醫生呢?」

林雪宜一時語塞,有些羞惱地瞪了駱志遠一眼,不滿地霍然起身,走下樓去看安娜等人診病。

老祝苦笑︰「志遠同志,雪宜就是這種脾氣,你別介意,她沒有惡意。」

駱志遠攤攤手︰「沒事,我跟林主任也算是老朋友了,打過很多次交道,知道她的脾氣。」

這個時候,安娜正在用駱志遠教授的一個針灸法子給一個中年婦女治療偏頭疼,這馬上就引起了林雪宜的關注。她湊上去,認真看著。

安娜剛要下針,林雪宜突然皺眉制止道︰「這個穴位不能輕易下針,你有把握沒有?如果沒有把握,我看還是放棄吧。」

林雪宜也是家傳中醫,對針灸自然並不陌生。

安娜柳眉一簇,停下手,抬頭望著林雪宜︰「這個穴位怎麼不能下針?你說來听听?」

林雪宜掃了安娜一眼,目光微微有些鄙夷。她本來就覺得一個洋妞跑來國內學中醫,就是有點扯淡的事兒,就撇嘴一笑︰「這是一個要害穴位,不是不能下針,而是需要極高的把握才能下,否則,一旦掌握不住分寸,就容易出問題,甚至危及病人的生命。」

其實林雪宜的話雖稍有夸張,但基本是這個醫理。她師從家父,從父親那里得到的中醫針灸理論就是這樣的,這種穴位稱之為「危穴」,不到萬不得已,很少有中醫取這個穴位。如果是駱志遠下針她倒也無話可說,可在她看來,安娜這種半吊子下針,風險太大了。

而事實上,駱志遠從外公穆景山那里得到真傳的這套治療偏頭疼的針法本就帶有幾分「冒險精神」,這就是穆氏中醫有別于其他中醫流派的一個重要因素了,只有兵走險棋,才能治人所不能治。當然,要說沒有一點風險那也是假話,下針必須要慎重。

林雪宜的話說完,安娜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反倒是病人有些害怕了,望著安娜遲疑道︰「安娜大夫,到底行不行啊?如果……」

安娜大為不滿,這套針法她已經實踐過幾次,只要謹慎一點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可林雪宜突然冒出來攪局,就讓病人產生了質疑。

安娜不高興地正要反駁,卻听身後傳來駱志遠清朗而堅定的聲音︰「下針就是!三分又下一分,動作要快!」

安娜回頭望去,駱志遠向她投過鼓勵的一瞥。

安娜定了定神,屏住呼吸,盡量回憶著駱志遠傳授給她的動作要領,捏住針動作輕盈地刺入病人的相關穴位。病人發出輕輕的申吟聲,安娜旋即再入一分。

林雪宜也屏住了呼吸。

片刻後,駱志遠斷喝一聲︰「起針!」

安娜立即依言起針,伴隨著她起針的動作,病人舒服地哼哼了一聲。

安娜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是沒有當著林雪宜這個女人的面出丑,這一次又成功了。

周遭的掌聲響起,既有圍觀的其他病號,還有另外幾個醫護人員。老祝也笑吟吟地在人群後面鼓掌,目光中閃爍著奇光。

他沒想到,駱志遠能把一個毫無中醫基礎的外國妞教成這樣,由此可見他的家學淵源很不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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