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去盔甲的司徒汶一身深藍色長袍,溫文如玉地出現在尚其書院。身為左相未來的二女婿的他自然是來找蘇湘兒的。此時的蘇湘兒正在房間撫琴,司徒汶踏著幽幽的琴聲走進屋來。
「湘兒,跟我回家去。」
蘇湘兒並沒有因他的話而動容,手指依舊在撥弄琴弦。
「尚其書院不再太平,你沒看出來嗎?書生接二連三被卷入血案,不是死就是有嫌疑。」
蘇湘兒猛地按住琴弦,皺著眉看著他說︰「我不回。」
「湘兒,听話。」
「你別以為你是我爹認定的乘龍快婿我就會嫁給你,大白天還可以做做夢。」
司徒汶皺了皺眉。
蘇湘兒甩袖笑道︰「你回去在我爹面前做做身為未來姑爺的樣子就好了,不用在我面前擺樣子。」
「湘兒——」
這時,冷若痕端著茶水走進來,蘇湘兒指著他說︰「你知道他是誰嗎?」蘇湘兒笑著走進冷若痕,貼著他的耳朵輕聲道︰「洗心革面的殺手。」然後不動聲色地回首望著司徒汶說︰「從現在起,他就是我的護衛,你可以放心了,如果我出什麼事情,他定會用生命陪葬!」
是的,冷若痕曾今是殺人,九歲前學著怎樣一個人在偌大的凡間饑寒交迫,九歲後在刀光劍影下學著怎樣殺人,怎樣從別人的刀劍下逃生的冷血殺手。一次行動中,被自己人出賣,陷入對方陷阱,和他一起的十名佼佼的殺手全部被屠殺。誰也不知道冷若痕命大,並沒有氣絕生亡。
當他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視野里一片黑暗,但是心里卻跟明鏡似的,耳畔有烏鴉的叫聲,撲哧翅膀的聲音,以及尸肉被啄的聲響。
冷若痕感到自己的胳膊,腿,胸膛,被烏鴉啄食著,雖然看不見,但是他卻想象到。他的身體木木的,被啄食也沒有想象中的疼痛。
再次醒來是在一間干淨樸素的房間里,正是尚其書院的一間客房。
救下他的人正是書院創始人展雄飛祖師爺。
從那一刻起,冷若痕將自己的這條命給了展雄飛,放棄之前的身份,將生命重新綻放。只是,過去的那個自己離至今的自己已經十年了,之前的殺手生涯他已經淡忘了,但是自打慕容氏一門被滅,柳寒雪的出現,揭起他想要忘卻的曾經,如今,他小瞧了蘇湘兒的消息來源。
司徒汶听到蘇湘兒那樣說,眉眼黯淡了一下。
蘇湘兒挑眉︰「怎麼著?還不趕緊告訴我爹去?」
司徒汶欲言又止,最後不得不轉身離開。
蘇湘兒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輕啐了一口。
司徒汶剛走出書院就遇上來書院的蘇紫蝶。
「司徒哥哥,你這要走?」蘇紫蝶笑嘻嘻地看著他。
司徒汶淡淡一笑說︰「是啊,看到你二姐精神抖擻的就放心了。」
「我二姐啊,有此夫夫婦何求呀。」
「只是那人卻不是那樣想啊。」
「我二姐有時刀子嘴豆腐心。」
「若要心變了,在我這里也無法化作豆腐心呀。」
蘇紫蝶和司徒汶簡單告別,蘇紫蝶看著他憂傷的背影甚是心疼,若是把感情放在一個無情的沙漏里流淌,無論怎樣等待都是空,哪怕司徒汶對蘇湘兒這十二年的等待。
龍小奕依舊以龍皓的身份出入,她進京城時正巧遇上風亦暄,風亦暄見到龍小奕著實開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龍小奕听他這樣說,白了他一眼回道︰「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風亦暄笑著示意她說下去。
「紈褲子弟,登徒浪子。」
待兩人走至桃源閣門前停住,風亦暄翩翩地朝那一站,閣內花枝招展的姑娘滿面紅光地出來迎他。桃源閣是京城最有名的煙花之地,白日里雖不似夜里生意興隆,人山人海,令人紙醉金迷,卻還未散去那種煙花巷柳的胭脂味。
「二位爺,你們好大的興致啊。」
「爺要找誰,除了我們幾個,別的姑娘可都睡下了。」
那幾個女子扭著腰肢就要往龍小奕和風亦暄身上貼,風亦暄不知從哪里拿出一把折扇朝前一檔,使那幾位姑娘被迫止步。
「听聞桃源閣三個月前舉辦了一場吟詩會,會上一位佳人風采灼人,她就是你們閣內的吧。」龍小奕說。
那幾位姑娘听到眼前出眾的男子來此目的明確,起初的興致一下子退卻了,嘟囔著︰「原來是為了汪蘊涵,她可是轟動一時的頭牌。」
「各位姑娘既然知道我們找誰,可否告訴我們她人現在在哪里?」風亦暄問。
「你們來晚了,她早已經離開桃源閣了。」
「離開?」
「早在三個月前蘊涵在吟詩會邂逅才子杜明,兩人一見鐘情,蘊涵便被贖出去了。」
龍小奕和風亦暄再次走在京城寬敞的大街上。
龍小奕看了一眼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人,見他眉頭緊皺,一副沉思的模樣,好奇地問︰「怎麼?你想到什麼了?」
風亦暄看了一眼龍小奕,很認真地說︰「沒想到我們的目的竟是一樣的。」
「才子佳人當為一段佳話,誰人不知?不過,出此之外你還想到什麼了?」
「沒有了。」
「你一路上就想著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是啊,我覺得咱兩還真是心心相映,要不怎麼次次巧合的相遇,真是有緣啊。」風亦暄笑得格外爽朗,龍小奕卻黑了一張俊顏。
此時,汪蘊涵正在一座廟中跪拜,佛前的她,閉目,雙手合十,心中卻在真摯地向佛傾訴。不大會兒,一位帶發修行的尼姑敲著木魚走了出來,汪蘊涵微微睜開眼,見到來者趕忙站起來走到她身旁。
那位女尼兩鬢微白,臉上滿是歲月的滄桑,雖然年紀看似很大,但是身體還是很健康。相比之下,年紀輕輕的汪蘊涵身子骨瘦弱不少,一張如花似玉的瓜子臉格外蒼白,毫無血色,弱風扶柳般。
汪蘊涵走到女尼面前輕聲喚了聲︰「娘。」
女尼卻閉上了眼楮說︰「你走吧,不要再這樣叫我了。」
「娘——」
「你趕緊走,我已經替我那不孝的兒子做主休了你,從今起,你和我杜家再無瓜葛。」
汪蘊涵猛地跪下,拉著女尼的衣角哭著說︰「我此生,生是杜家人死是杜家鬼,怎能說休就休,怎能沒有瓜葛——」
「你怎麼那麼傻啊,我兒子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你守著他的靈位做什麼?趕緊找下一棵可以棲息的大樹吧。」
「娘,我只戀一棵大樹,再無其他可戀。」
「大樹很多,你不要只吊在一棵大樹上。」
「我今生一顆心全權托付給杜明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龍小奕和風亦暄四下里打听,終于找著汪蘊涵住的地方,在郊外一處院落,一座茅草屋,四周簡單地圍著籬笆,院子里有雞鴨在跑。茅屋很簡陋,屋內正中央是一張木桌,兩條長凳,左面擺放著一張木床,床上鋪著毛草席,右面是一張書桌,四下里堆滿了書卷,屋內最顯眼的就是牆上掛著的書畫,其中最為出色的是一幅美人圖。
杜明對汪蘊涵的深情,深深烙在了那幅美人圖中。若不是那份真情,怎能將美人神情刻畫的那樣逼真?若不是那份真心,怎能將所有感情深深融入筆端?畫中的汪蘊涵,眉眼生動,一眼,便難以移開視線。
龍小奕不由贊嘆︰「好一個蕙質蘭心的姑娘啊。」
風亦暄看著書案上那些畫作,說︰「杜明不愧是書香子弟,這些書法每一筆都帶著勁道,帶著對仕途前景遠大的自信。」
「現在不是欣賞這些的好嗎?」龍小奕仔細搜索著房間內的線索。
風亦暄不聞不顧,又拿出幾幅字畫看了看,說︰「這應該是近期所作,但是,每個字一橫一撇卻略帶焦躁。」
龍小奕听罷,趕緊走上前去看。風亦暄一向對字畫頗有研究,龍小奕著實佩服。兩人在杜明家呆了片刻,欣賞著字畫,待到夕陽西下都並不見汪蘊涵出現,只得離開了。
至于汪蘊涵,她剛從廟里走出來就被四個家丁模樣的人攔住硬生生地塞進了轎子里,轎子里有一個人一把抱住汪蘊涵,挾制住她的雙手不顧她的掙扎反抗。轎簾放下,家丁們立刻抬著轎子遠離此處,直奔賈府。
轎子里那人正是賈府大少爺賈少,一臉脂粉氣,身材是和臉不成對比的魁梧,一身素白色長袍,腰間插著一把白玉折扇。賈少家世顯赫,又是獨子,自然有些狐朋狗友,自然有去煙花巷柳的例子。
有一回,賈少被迫拉去桃源閣,那一晚正是汪蘊涵一舞驚動京城眾少奪得花魁,那**,汪蘊涵這名小小煙花女子便住進了賈少心中。之後吟詩會,汪蘊涵的才情再次名滿天下,她和才子杜明的紅繩好事更是世人皆知。
而賈少早已經對汪蘊涵情有獨鐘,怎奈他性子憨,不敢表白,也不似那種富家惡少,他總是在遠處默默注視著她,靜靜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此刻的舉動超出他往常的靜默,只因負責盯著汪蘊涵的小廝來報,說汪蘊涵要削發為尼,賈少一驚,立刻慌張趕來,轎子剛停就見汪蘊涵走出廟門,一時心急,這才做出此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