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青州城中又飄起了雪花,風呼呼地吹著,雪借風勢,四處盤旋,落得越發急了。千味樓中的這場大戲也到了精彩時刻。
吳仁從儲物戒指中拿出一個木盒,足足解開了五六個禁制,才小心翼翼捧出一塊玉佩來。吳仁把這玉佩雙手獻給沈裕,沈裕拿起,輸入一點靈力,然後滿意點頭︰「這果然是吳峰主留下的印記。來時吳峰主就說找到了幾個佷孫,看來真是你們。」
青州城眾人都張大嘴巴看著這一幕,恍惚覺得自己是到了夢境中,這夢里搭了個戲台子,有幾個人在上面演,看著還有些面熟。
這幾人還自說自話地繼續演了下去——沈裕又問︰「你們說的家破人亡是怎麼回事?」
吳仁咬緊了牙,立刻就把仇恨的目光射向了青州城眾人︰「就是這些人!我們當時不小心探知了他們的秘辛,這些虎狼之輩就下了毒手!」
沈裕並不給青州城插話的機會,接著就問︰「是什麼秘辛如此緊要?」
吳仁道︰「當日,我等去獵捕妖獸,追逐時不小心闖入一片密林,不想卻發現林中有幾人鬼鬼祟祟形跡可疑,因怕是邪修來作怪,我等便斂息上前查看。誰知,听言語,那幾人中不僅有湯家、越家、陳家的人,還有一人竟是玉晨洲花家的人!他們竟然是在林中密議,商量如何投靠花家所屬的玉明宗!」
眾人先是大驚,繼而又是大怒,此等污蔑他們哪個敢受?!這罪名要是落實了,青州城以後就再也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了!一時怒罵者眾,整個大廳都被怒喝聲淹沒了。
湯嘉海和越秀女此時卻抿緊了嘴唇,手心里滲出了汗,心髒像被繩子拉起來般高高懸在空中。花家?!是他們把阿苗送去的那個花家!花家和他們幾無聯系,這齊家是怎麼知道的?齊家到底知道多少?應該不知道他們要把阿苗送往花家吧?
齊老爺此時卻像是知道他們心里在想什麼,朝夫婦二人的方向微微點頭,笑容里滿含惡意。湯嘉海越秀女大驚,心里的不安就像滾水一般冒著泡,湯嘉海幾次都想傳訊,問問湯石那邊的情況,但最終仍是按捺住了。這齊老爺已是金丹期,傳訊很容易被他發現,會暴露阿苗他們所處方位。
眾人的怒罵聲又被沈裕壓下來,吳仁接著道︰「我等听後極為驚訝,宗門待湯家越家不薄,哪知他們竟生了如此心思!家中長輩剛與我等相認,我等便也想為宗門效力一二,欲將此事報知宗門知曉,誰知當時退走時卻被他們發現,遭致追殺,一番血戰後就只余我們三兄弟耳!」
吳仁緩了緩,又道︰「我們三兄弟受傷甚重,只得就近求援,去了泉水城齊家,想請齊家念在同宗的情分上庇護則個。」吳仁指著青州城眾人︰「結果這些狠毒的人竟追蹤我們至齊家,反而連累齊家也遭受攻擊。」
齊老爺此時也顯得氣憤難平,不住點頭道︰「湯家等人處處挑起事端,不斷燃起戰火,想做個家族爭利的樣子出來,實則卻是打算找個借口。這樣,待以後事發時,也能說我們是因為互有爭端才污蔑他們投靠別宗,以堵塞悠悠眾口。可憐我齊家大好子弟,因此喪命的不知有多少!還請真人為我等主持公道!」
沈裕一副深受震動的樣子,眼神當即就落在湯嘉海身上︰「此事你們可還有話講?」
湯嘉海此刻已冷靜下來,雖知這堂上坐的沈裕和齊家已經攪在一處,有理也是要變作沒理,沒證據也是要變作有證據,但怎能讓他們在話語上佔了先機?此時不言豈不是等于自動認罪了嗎?湯嘉海當即朗聲說道︰「有!當然有。」
他看向吳仁︰「敢問你看見的那幾人都姓甚名誰?以前可曾見過沒有?現在可還辨認得出?那幾人密議的林子又是叫何名?在何處?能領諸位去看看打斗痕跡嗎?當時你們既已和長輩相認,那有沒有傳訊長輩,讓他代你們上報宗門,或者使人來保護你們?事發已有半年,那吳峰主竟紋絲未動麼?」
接著他又問齊老爺︰「敢問哪次爭端是因我們而起?你們強佔柳家鳳尾草那次是嗎?野豬溝伏擊我們那次是嗎?既然從吳仁處得知我等投靠玉明宗,何不快快稟告宗門,讓宗門處理此事?宗門斷不會將此事晾個大半年都不理,你們齊家何苦要殺人劫掠,最後落下個和我們爭利的名頭?沈真人此時才代表宗門而來,如此大事,你們難道拖延至今才上報宗門的嗎?」
最後,湯嘉海看向沈裕︰「我們湯家、越家、陳家已在宗門幾百年,家中諸多子弟此時都還在宗門苦修,宗門也待我們不薄,我們何故非要去投靠遠在玉晨洲的玉明宗?玉明宗平時雖和我們五元宗略有摩擦,但基本上都只是爭個小利。除非打定主意要攻城略地,玉明宗怎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出面策反別宗手下的勢力?如今說我等投靠玉明宗,玉明宗肯定不會擔這個虛名,到時兩宗之間又起紛爭怎麼辦?」
三人被湯嘉海氣勢所攝,又心里略虛,一時都有些訥訥不能言,不過片刻後便都反應過來,出言反駁。但是,他們到底只有謊言打底,說的便都是些虛詞矯飾之語,譬如什麼「吳峰主閉關」、「玉明宗心虛,怎肯認下此事」、「誰知你們有什麼私密勾當」,這些統統都冒了出來。青州城眾人只是冷笑以待,睜眼看著他們表演。
此時吳仁正在長篇大論地描述當時密林的景況,突然,湯嘉海就接到了齊老爺的神識傳音︰「賢佷,事已至此,我們各退一步如何?」
湯嘉海很是詫異,這齊家明面上已佔盡了優勢,怎會提出「各退一步」這種說法?果然,齊老爺接著就說起了「怎麼退」︰「賢佷不如應承下投靠玉明宗之事,我等也可放你們一條生路。」
湯嘉海氣得笑起來︰「這該是我們退十步,你們進二十步吧?」
「非也,非也,如今情勢你也看得分明,我們齊家要拿下你們易如反掌,你何苦逼我等將你們屠戮殆盡,為宗門除害?何不痛快應承下此事,然後我等追之不及,放你們離開?天地廣闊,有命何處不能去得?」
湯嘉海傳音道︰「既然拿下我們易如反掌,還不如等拿下我們之後再栽贓,這樣豈不更方便?」
齊老爺心道,要不是三長老嚴令大伙兒收斂一二,你們早就和柳家作伴去了,哪里要這麼麻煩?如今不光自己費勁兒演了半天大戲,還讓那吳家小雜碎們都撈了個佷孫當。現在,要把這青州城的人殺光,倒是很容易辦到,但之後經由齊家的嘴再說青州城投靠玉明宗,就不是那麼對味了,容易被人抓住痛腳,乃是下策。上策還是要讓青州城主動承認自己投靠別宗,罪名落定後,齊家之後不管作甚,別的長老都不會有話講。
齊老爺踅模了下自己的底牌,又道︰「話不能這麼說,我們幾家世代交好,情誼非常,我還是很願意留些余地的。你看,你們家不是有個小姑娘正在我家做客麼?叫什麼來著?湯苗是不是?」
湯嘉海聞言臉色大變,旁邊的越秀女立時發覺,憂慮地望過來,湯嘉海顧不上別的,只急問齊老爺︰「你說什麼?!這不可能!」
齊老爺道︰「那山洞雲霧繚繞,里面有兩個靜室,一個靜室只略有些擺設,另一個靜室卻是傳送陣,是也不是?」齊老爺這是收到了齊琮的傳訊,他此時已知傳送陣被毀,湯苗逃月兌,湯石墜崖。捉湯苗用來脅迫的計劃雖已破產,但湯嘉海並不一定知情,所以還是能用這個來唬唬人的。
果然,湯嘉海已心神大亂,他額上冒汗,手也抖了起來,這齊老爺說得出這些,齊家的人必然是到過那個山洞!阿苗……湯嘉海制止自己的胡思亂想,湯石在場,他那麼善謀機變,也許三人並無大礙?這齊老爺此時提起這些,說不定只是誘他傳訊。湯嘉海思索再三,最終卻仍是忍不住給湯石傳了訊,其實,通過傳訊也只不過是能知道大致方位罷了,這齊家既已模到山洞里,肯定是已能確定阿苗的方位了。
然後,等了又等,湯嘉海卻發現湯石那邊毫無動靜,那傳訊就像泥牛入海般,去了就再也不見蹤影。湯嘉海此時腦中已一片空白,他勉力沉下呼吸,又給湯嘉寧和湯苗傳訊。湯嘉寧也不見回音,湯苗那邊卻更糟——那傳訊根本送不出去!
湯苗此時卻還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她和葉緣已走出了山洞,洞外也沒甚古怪,打眼望去就是一片綠綠的山林,林邊還有條小河,河水輕快地流淌著,水花濺起又落下,一切都顯得那麼寧靜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