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了一眼那信上的字跡︰「他的字跡我不會認錯,所以這封信假不了,只怕是他身邊出了叛徒,想要借刀殺人呢。」
無憂不敢再插嘴,又不知他是不是真的肯定那信是蕭宸寫的,只好扯了扯大哥衣袖︰「你們要小心啊。」
聶祁軒回她一個安心的笑︰「你先回去吧,這里的事你還是不要摻和了。」
「且慢。」蕭奕卻突然出聲阻止︰「無憂走不得,我們還有事情需要你幫忙呢。」
無憂疑惑的望向他,又看了看聶祁軒,卻听蕭奕接著道︰「還是剛才的問題,我們這樣貿然進宮,皇上卻是不一定肯召見我們,但是無憂你卻不一樣,」他定定看著無憂,無憂瞳孔微張指著自己︰「你想要我進宮?」
「沒錯,只要你肯求見皇上,他一定會見你的。」
「你就這麼肯定?」無憂擰眉——阿淵果然說的沒錯,這些人已經開始明目張膽的利用起她來了。
「不可,」聶祁軒卻突然起身,「六爺是打算讓無憂去冒這個險嗎?「
蕭奕回眸望他,淡淡道︰「這不是冒險,我若沒有十足的把握當然不會讓無憂前去。」
「我不同意,如今蕭宸已然不擇手段,若是讓他盯上無憂那豈不危險?」
「你以為她現在就不危險?你以為她不與我們為伍蕭宸就不會動她?」蕭奕勾起唇角,眼神之中閃著咄咄逼人的銳利。
「別說了,」無憂突然扯住聶祁軒衣袖緩緩站起身來,「我去還不行麼?大哥不要擔心,就算是為了慕淵,我也一定要去。」
讓她去,他們就少了幾分危險,此事若成,便是蕭宸死,若不成,倒也不會連累了他們——如今六爺根基未穩,如此兩敗俱傷的打法他們總要仔細斟酌。
無憂豈會不知他們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對大哥道︰「無憂進了宮會小心的,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無憂都知道,不會惹惱了皇上的。」
一時間屋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那容正重重嘆了兩聲氣,一拍大腿羞愧想著,想我半世為官,竟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女娃有膽識,當真是越活越怕死麼。
無憂重又收起那些信裝好,心想著倒不如不來這里,直接往宮里一送了干淨。
他們自當有他們的顧忌,如今大事未成,自然不敢輕舉妄動,無憂倒也不說什麼,起身告辭。
門吱呀一聲又關上,沉默一會兒,蕭奕終于開口︰「今天的事誰都不許泄露出去半句,決不能讓蕭宸得知,否則無憂性命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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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門無憂連丞相府也沒回徑直往宮里去了,她深諳夜長夢多這個道理,此刻蕭宸倒未必發覺什麼,若再慢一步被他發現,自己要進宮只怕就更難了,到時候若是逼急了他,來個先下手為強,自己小命還不休矣。
說不害怕是假的,可是,慕淵不在,她只能強迫自己勇敢一點。
進宮很容易,無憂自小出入皇宮,從來沒有人敢阻攔,但是要進皇上寢宮卻不那麼容易呢。
無憂遠遠瞧見一大隊的人馬守在皇上寢宮門口,大有一只蚊子也別想飛進去的架勢。
無憂不敢貿然上前,靜靜在海棠樹下等了一會兒,便看見雙喜公公端著藥膳走過來。無憂忙從樹蔭下走出來喊住雙喜︰「雙喜總管。」
雙喜一看是無憂,怔了一下,忽然面露喜色︰「無憂小姐,您可算想起來進宮看看了,皇上這幾天一直念叨你呢。」
無憂疑惑的問道︰「念叨我?直接宣我進宮不就好嗎,宮里發生什麼事了嗎?」
雙喜面色一僵,忽然壓低聲音嘆氣︰「您不知道,皇上他最近神神叨叨的,不讓任何人靠近啊,他一直念叨您啊,又不敢宣你進宮,他……」
無憂擰眉︰「怎麼了?」
「哎呀,」雙喜似乎又不敢多嘴,想了想終是忍不住︰「皇上他啊,」他壓低聲音又四處看了看見沒有旁人才附在無憂耳邊︰「他怕是中了邪啦,除了那個百里神醫,只怕沒有人能治好!只是那神醫不知去哪雲游了,到現在也沒個音訊。」
無憂暗自心驚——難怪皇上近日都不上朝,只是他此次的病只怕不在身上而是在精神上。無憂眯了眯眼,眉頭漸漸攏起——此事與那個百里星定然月兌不了干系。
「雙喜公公,無憂今天進宮就是因為听說皇上病了,可眼下皇上又不許人靠近,那該怎麼辦啊?」無憂咬唇,發愁道。
雙喜略一沉吟,終于道︰「要不我替您跟皇上說一聲,保不齊皇上願意見您呢?」
無憂望了望雙喜手上的藥膳,突然道︰「不如我替您送過去吧?」
「不可不可,」雙喜卻往後退了一步,「小姐有所不知,皇上特意交代了,這藥除了老奴不能經第二個人的手。不是老奴不相信您,老奴實在是不敢違抗皇上的意思,您多體諒。」
原來是這樣——這深宮中果然一點信任都不能存活,防來防去,當真是累。
無憂釋然一笑,道︰「無妨,公公有心了,那無憂便等著公公罷。」
雙喜小心進了殿中,蕭胤難得安靜,竟命人研墨作起畫來。
雙喜小心翼翼的將藥放好,弓著身走過去,小聲道︰「皇上,該吃藥了。」
蕭胤手上頓了一頓,冷聲道︰「整日吃藥,朕的病情亦無好轉,再吃又有何用?」
雙喜噎住,想了一想又道︰「可是這藥是百里神醫開的,神醫臨行前還說不能停藥否則對聖上身體無益呀。」
提起百里神醫蕭胤面色倒好了一些︰「唉,神醫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朕這幾日頭疼的厲害。」
雙喜乖覺的走上前小心道︰「皇上這幾日不還念著無憂小姐,正巧無憂小姐就來了,不然等皇上吃了藥宣她進殿陪皇上說說話、解解悶?」
蕭胤眼楮一眯揚聲問道︰「無憂進宮來了?怎不見她進來?」
雙喜結舌,忙笑著道︰「無憂小姐是怕驚擾了皇上休息,因此拖老奴先來稟報一聲。」
「哦,」蕭胤放下畫筆,理了理龍袍的袖子,「把藥端來,你去宣無憂進殿來。」
「是。」雙喜眼觀鼻鼻觀心,弓著身退出去,須臾,無憂便進殿來,見蕭胤正放下藥盅,整個人蒼老了不少,明明才是不惑的年齡,看上去竟似花甲。
「無憂來了?」蕭胤抬頭,虛弱蒼老的面上總算顯出安慰的神色,伸出發白的枯瘦手掌︰「來,到這邊來,朕給你看一個人。」
無憂听話的走過去,隨著他的手到書桌旁——
桌上攤著副墨跡未干的肖像畫,畫中女子眉目清靈似天邊月,及腰的黑發伴著雪白的裙裾飛揚,唇角噙著一抹狡黠的笑,身姿輕盈似難以撲捉的蝶。
她?
蕭胤望著她,眉目忽而變得溫柔,自語道︰「她曾經很愛笑,笑起來很美。」
無憂默然,目光落在畫中人表情上,目光中緩緩漾出一抹驚奇,唇角不自覺勾起——她原來也有這般嬌俏的小女兒姿態。
蕭胤徐徐嘆息,忽而道︰「你自小跟在我身邊,我一言一行你皆看在眼里,只怕早猜到了吧?」
他沒有用朕這個字,而是用我。
無憂心下一驚,舌忝了舌忝唇,低語︰「皇上的意思是?」
「唉,無憂還是這般謹慎,我以為自幼寵你便能寵出你驕縱的性子來,卻不知你自幼謹言慎行,性子與她無一處相似。」
無憂垂眸,心中已經猜出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也不對,還是有一些相似之處的,你與她一樣,都是一樣的倔強,若是心中認定了一件事,至死都不會變。」
無憂怔了一怔,猶疑道︰「她是誰?」
「她是你生身母親,你不覺得你與她眉目相似麼?」蕭胤抬眼看她,「越長大,便越相似。」
蕭胤緩緩伸出手似乎想撫上無憂面龐,卻在咫尺之間頓住︰「太像了……」
無憂垂眸掩住情緒,心中清明卻接著問︰「我母親?她…現在在哪兒?」
蕭胤眼神暗了暗,沉聲道︰「她死了,你出生不過三天,她便死了。」
所以,那天顏傾歡所說與慕淵說的真的是同一人,而且,這人便是她的母親——那麼,顏傾歡便是故意講給她听的吧?為什麼呢?
慕淵呢?那天她一眼看到畫便覺得眼熟了,他沒有道理認不出,所以,他們其實都已經知道了。
無憂舌忝唇,顏傾歡已經死了,再說什麼都已經沒用了︰「她到底是誰?」
蕭胤語帶遺憾,卻不欲多言︰「她本是柔然的攝政女帝,後來柔然被滅,她心灰意冷,生下你之後便自盡了。」
自盡嗎?
真是簡短,一句話便把自己所有的責任推了個一干二淨。
無憂心中冷笑,面上卻無甚表情︰「那我父親又是誰?」
「傻孩子,我便是你的父親啊,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想竭力彌補虧欠你母親的,只是臨到老了,卻護不了你了。」蕭胤似乎想到煩心事,搖了搖頭抬手用力揉著額角。
無憂不動聲色的抬眼看他,卻見他閉著眼楮,蒼白的臉上皆是疲憊之色。
父親?
這十幾年來他待她確實是不錯,可是他的話,她一句都不信。
「那皇上為何把我送到丞相府呢?」
「留你在宮里,只怕更加護不了你周全。」蕭胤長出一口氣,坐在榻上。
無憂怔怔的,忽然扯出一抹笑容——她是不是該上演一出父女相認的悲情戲碼呢?
「這些事情以前不提,現在提起又有什麼意義呢?」
「朕原本不想提起的,只是近幾日身體越發不好了,若再不提,只怕以後都沒有機會了。」蕭胤忽然睜開眼楮,「慕淵此次北征走了一個月有余,宮中看似太平,實則暗潮洶涌,你不可與他們走的太近。」
無憂緩緩一笑,忽而道︰「可是皇上不覺得此次鬼方城失守很蹊蹺嗎?」
蕭胤眸子凌厲的眯起︰「無憂此話何意?」他自然覺得蹊蹺——鬼方城乃大胤邊境,防守一向嚴密,竟讓高車人一夕間攻破且能不走漏丁點風聲,毫無疑問,是城中有人接應,且這人只怕掌控著鬼方城的兵力,否則決不能輕易做的。
可是無憂前來說這些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