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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出宮阿蘅真的沒有去大長公主府,而是找了個酒樓坐了一會兒,果然等到了段英。

這孩子眉目艷,眉梢嘴角仿佛都是故事,一笑起來仿佛在發光一般,說話風趣,又會玩,阿蘅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人能弄出千軍萬馬響動熱鬧之極的人,的確能讓她暫時忘記了寂寞。

他帶她到了個樓子里,酒特別好,菜特別精美,這還罷了,一個胡女款擺luo著的半截柔軟雪白腰肢,在熱烈奔放的鼓點中將一個金碗在身上側轉騰挪得聲色動人,赤luo的腳踝上金鈴細細碎碎熱情的響著,海藻一般的長發輾轉纏綿。

段英親執了鼓棒敲了段熱情洋溢的鼓點,配著調好的名喚「驕陽」的酒,熱騰騰,暖洋洋,阿蘅飲上幾杯,喜得持著杯憑欄往下看著街景,然後偏偏就看到了李昉攬著個美姬路過街道,那美姬正捏著帕子替他擦汗。

這街道原就是酒坊樓子林立之地,李昉平日里在阿蘅面前一本正經,私下卻是個風流倜儻的人兒,今日果然原形畢露,阿蘅忍著笑,揀了個風干的栗子扔了下去,恰恰扔到李昉頭巾,他大怒抬頭道︰「哪個不長眼的。」

他旁邊的美姬抬了頭笑道︰「哎呀李郎又有美人恩呀。」

李昉抬眼看到阿蘅笑得春光燦爛,張口結舌︰「你你你……」居然半日說不出話來。

阿蘅只是笑,李昉臉都綠了,早趕緊入了那家酒館,上了樓到了他們的包間,怒氣洶洶地點著段英道︰「豎子無禮!膽敢誘長公主進這種地方!」

阿蘅啪的一下又扔了個栗子到他額頭上︰「別掃興,要麼坐下來一起喝酒,要麼快滾。」

李昉黑著臉氣鼓鼓地坐了下來,惡狠狠地看著段英,阿蘅早敲著碗曼聲唱起歌來︰「采采流水,蓬蓬遠春。窈窕深谷,時見美人。碧桃滿樹,風日水濱。柳陰路曲,流鶯比鄰。」

歌聲清越優美,段英只拿了個胡琴拉著替阿蘅伴奏,一邊笑吟吟看著李昉,又有美人上來替李昉斟酒,碧眼高鼻,情態婉轉,李昉臉色總算緩了下來,勉強道︰「阿蘅略坐坐就好,這里不要呆太久,你長得好,容易招是非,到時候惹出事來不好看相。」

阿蘅笑道︰「哥哥說的是。」表情卻漫不經心,一看就知道沒放在心上,侍衛都跟著呢,誰敢不長眼?

李昉愁腸百結,總算想起一事︰「對了,被你打岔我都忘了,千灝今日和人斗茶,我們去看看吧,如今明前茶剛剛好。」

阿蘅有些好奇道︰「斗茶?」

李昉道︰「正是,去瞧瞧不?」

阿蘅看他期待而緊張的神色,忍不住笑了︰「好吧,一同去看看吧。」一邊卻又轉過身對段英道︰「一同去吧。」

李昉臉又黑了黑,到底忍了下來,理了理袖子出去了。

清雅的二進小樓,陽春初引,繁花盛綻,院子里早坐滿了寬袍大袖的雅人名士,又有清秀美姬服侍一旁,一旁琴師在假山水滴邊手揮五弦。

李昉帶著阿蘅進去,自有人趕緊給他讓了前邊好的位子坐下,庭中央兩幾相對,正在斗茶,其中一個正是顧曠,淡青色長袍上繡了竹紋,潔淨儒雅,他正在往茶杯中注水,溫杯搗茶灑茶葉,一整套動作做下來猶如行雲流水,水霧繚繞,少年神儀清湛,說不出的風流蘊秀,周圍人都靜得很,目光皆在他身上,顯然都為其風神所懾,對面那斗茶的男子單看氣韻就已遠遠不足,顯然是要敗了。

一時茶都沖好,負責裁斷的幾位名士一一都喝了他們奉上的茶,毫無疑問顧曠勝出,顧曠謙恭地站起來施禮後下場,便听到李昉叫他,一抬頭,一眼卻已看到阿蘅在對他笑,臉頰到白玉般的耳垂霎時便全染上了一層薄紅,適才那雍容都雅立刻拋到九天之外,過來施了禮半晌才說了句︰「妹妹也來了。」

卻听到阿蘅後頭有人冷笑了一聲,顧曠看過去只見紅袍金冠,卻正是那南滇的質子段英,正有些不明其意。

阿蘅卻早開口道︰「用的茶具不錯。」

顧曠呆了呆,臉上又一紅︰「崔侯爺贈的一套雨過天青,很是珍貴。」

阿蘅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又去看場上,段英笑道︰「都是些附庸風雅的,變著法子炫耀攀比自己的茶具,然後順便收了茶鋪的錢,來造造聲勢好賣茶葉而已。」

他聲音頗清脆,一時引人側目,看到是一貫毒舌掃興的他,頗又送了不少白眼過來,阿蘅忍不住又笑了,顧曠被一棍子全打到附庸風雅那一類,本正惱怒,看到阿蘅一笑,卻又呆了呆,一時竟也忘了和段英斗口。

場上卻又上了兩人,一個貴公子衣著頗為華麗的在幾前坐了下來,阿蘅卻咦了一聲,收了臉上的笑容,看了過去。其他幾人不解其意,李昉只以為她對此人好奇,低聲介紹到︰「這是譚無忌,宮里譚貴妃的親弟,在外頭還算低調,人緣頗好,結交甚廣。」

阿蘅只盯著那貴公子在茶幾上擺開的茶具,敞口深月復,紺黑如漆,溫潤晶瑩,黑色釉上透露閃閃發光的細紋,她緩緩低聲道︰「兔毫盞。」

李昉呆了呆道︰「你認得?」

阿蘅臉上陰雲密布,轉頭看了看背後的人,李星望原跟著他們進了屋子便站到了牆角邊上,見她轉頭,不知怎的就覺得她是在找自己,便上前正要低聲詢問,卻被阿蘅劈手一奪,將他手里拿著的馬鞭奪走了。

他一呆,阿蘅早已霍然站了起來,手里持著那馬鞭已大步走到了那茶幾前,譚無忌一呆,抬頭看到是個極美的少年,心中那一絲被打擾的怒氣瞬間消散了,拱手溫聲問︰「請問這位兄台……」話未說完,阿蘅已冷笑地拿著馬鞭指著他鼻子道︰「憑你也配用這茶具?」

場中皆一靜,譚無忌臉上有些驚愕,阿蘅卻早已手一甩,將手里的馬鞭照那茶幾上狠狠一抽!

只听到稀里嘩啦,那茶幾居然當即斷成兩截!茶幾上那些珍貴的兔毫盞瞬間已被掃到地上砸了個粉碎!阿蘅又狠狠地抽了幾鞭子,直看著那茶盞全粉碎了,才收了鞭子怒氣沖沖地沖出那茶苑,譚無忌早跳了起來大怒道︰「大膽!」譚家的家將則沖了過來要拿她,李星望趕緊帶著侍衛沖了上來護衛,李昉和顧曠面面相覷,段英則笑著拍掌道︰「打得好!打得妙!」

茶苑里混亂不堪,阿蘅早自沖了出去,順手解了馬自騎了馬往宮城飛馳而去,卻是氣得胸前起伏不定,滿臉發紅。李星望等人打了出來看到公主騎馬,連忙也翻身上馬緊緊追隨而去。

好一場熱鬧直到晚上,因為阿蘅是李昉帶來的,譚無忌如何肯輕易罷休,拉著李昉要鬧,李昉早也一溜煙的跑了。

顧曠則被阿蘅這驚天地動鬼神的幾鞭子搞了滿頭霧水,晚間去定北侯府的時候忍不住說了此事。

崔華辰手里捏著棋子半晌沒有下子,顧曠道︰「也不知長公主因何生這麼大氣,那茶具想必很是珍貴,砸破了很是可惜,譚無忌都快氣炸了。」

崔華辰微微一笑︰「兔毫盞麼,前朝建窯當年只燒出了兩套,一套當場就摔了,所以天下僅此一套。」

顧曠啊了一聲,呆呆道︰「僅此一套?」

崔華辰嗯了一聲,淡淡道︰「後來戰事起,建窯毀于戰火,那燒法也失傳了。」

顧曠惋惜之意溢于言表,崔華辰淡淡道︰「那唯一的一套,當年正是舍妹的嫁妝,我親手置辦的。」

顧曠幾乎被自己口水嗆到,吃驚地看往崔華辰,忽然想起崔華辰的「舍妹」正是孝義皇後……他驚天動地的咳嗽起來,半晌才問道︰「那如何到了譚家?」

崔華辰噠的一聲下了一子,淡淡道︰「這就要問獨孤晟了。」

顧曠听他直呼今上名諱,猶如見鬼一般看著他,崔華辰看了他一眼,目光如冰雪般銳利︰「該你下了。」

宮里也翻天覆地,譚貴妃榮寵一時,譚無忌被砸了茶具,李昉又視若無睹大搖大擺的走了,他氣得回去便往宮里遞了消息,譚可容氣得不行,晚上連忙求見了獨孤晟,哭訴了一通︰「我弟弟一向在外頭並不敢借著名頭作威作福,斯斯文文的一人,一點劣跡都無,誰不說我弟弟脾氣好?好好的和人斗茶,偏偏被澤陽大長公主家的公子帶的人直接將茶具給砸了!滿場子的人都可作證,那人毫無緣由,根本是無緣無故的挑釁!這是不把我譚家放在眼里!更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一時又哭自己的肚子不爭氣,乃至外頭也有人踩上頭來,這次皇上若是不替她出頭,將來還有多少人來踩譚家,獨孤晟被她哭得無奈,只得安慰了半晌,隆福太後那邊卻有女官過來傳懿旨︰「譚貴妃以下犯上,行為不端,罰禁足三月,非召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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