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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紫玉成煙 章台故柳 可死而不可怨

到了夜里卻飄起了綿密的細雨,就像是那經年的思念,在夜里便格外的清晰,卻是應了一句「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只在這樣相思侵骨的江南煙雨里挨著,時光便真的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拉得那樣長,那樣無望。

到了南陌該起身上朝時,紅袖這驚覺,自己竟是在紅燭下看了子衿離宮時未及帶走的紫檀扇一夜,背脊已是一片沁涼,頰上卻是燥熱一片,心知怕是不好,果真站起身來時一陣恍惚,又跌坐回椅中,良久眼前的斑駁亮光才退了下去。

強撐著為南陌打點好衣物,早點,洗漱用具,等到端進南陌屋內時,已是頭重腳輕,仿若踩在棉花上,自己都反應不過來在干什麼,只是依著平時的習慣而來罷了。

南陌抬頭便見紅袖睜圓著的水漉的眼楮里一片茫然,頰上更是嫣紅如脂,伸手一探不由得罵了一句︰「糊涂!」卻又心疼不肯再多說重話,趕緊叫了小英子來打點衣物吃食,又命人趕緊去找連翹,自己則親自扶著紅袖在自己的床榻上躺下,抖開還未收起的被寢將紅袖裹個嚴實。

紅袖雖听話,可是眼楮依舊睜著,露出里面的淡淡血絲,南陌見她依舊了無睡意的樣子,不由得輕嘆一聲,低聲道︰「你身體不好,這一病還不知何時能好,趕緊休息吧!」

見紅袖有些呆呆的眨了下眼,知道她已經高燒的有些糊涂了,抬眼望了望窗外急趕來的連翹才繼續哄道︰「一會兒叫連翹瞧瞧,吃了湯藥好好睡一覺,陌兒今天就把子衿叔叔給你找來,好不好?」一副哄孩子的口吻。

听的「子衿」二字,紅袖竟側了側頭,一點,然後溫順的閉了眼,將睡的模樣。

南陌听了連翹回話,又親自喂紅袖湯藥,叮囑連翹好生照顧,這才出得門來,見小雨微微,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絲絲縷縷,紛亂的惱人,卻也不多言,坐在轎中閉目養神,思索著如何能找到那個讓紅袖魂牽夢縈之人,卻覺沒什麼頭緒,只能從有鳳來儀和韻娘處著手,正想到此間,軟轎卻是停了,且听岳陽的喝聲︰「前方何人?為何擋我家王爺去路?」

自擲果盈轎事件之後,紅袖就堅持讓岳陽貼身跟隨,此時卻真是顯出紅袖的遠見灼識了。

便听轎簾外小英子低聲道︰「王爺,前方有兩人擋住了去路。」

南陌心忖此地還未出王府範圍,哪里就能有那樣的笨賊會挑這樣的地兒行惡?便也不著急道︰「落轎!」

小英子不懂,卻也听話的讓轎夫落了轎。

南陌掀簾而出便見到不遠處一主一僕立于路中,斜里梧桐粗大的泛著女敕芽的枝條茵在他們頭頂,那僕人躬身立于主人身後舉著油紙傘看不清面貌。

而那主人卻是一個身著皂色長袍的英俊少年,負手而立,微揚著臉,側頭看著梧桐枝頭的一點女敕綠,兀自出神,仿若穿過很長很長的時光,隔著氤氳的水霧,他便一直站在這黯淡的晨光中,看不清面貌,迷蒙如在一場永遠醒不過來的美夢里。

那人見南陌掀簾而出,這才轉過頭來,打量南陌一番,然後動了起來,遠遠的距離,他卻抬步便到,唬的岳陽臉色都變了,這樣的功夫底子,絕對不是自己這些人所能抗拒的,不由得更是戒備。

那人卻對岳陽的抗拒之勢毫不理會,只距南陌還有一丈處才停下,抬手帶起一物道︰「完璧歸趙。」

南陌卻低垂著眼簾,遮住滿目情緒,只看著那人手中的麒麟團玉佩和那人腰間所掛的,與之無二的像似玉佩,那無可名狀的歡喜便鋪天蓋地而來,就像是自己穿過亙古綿長的歲月,等了千年萬年的皓光,不過就是為了等這樣一句︰「完璧歸趙」,不只是麒麟團玉璧,還有那走失在洪荒里的愛弟——東南。

子衿叔叔,你果真沒有騙我…

南陌不肯抬眼泄露心底絲毫的歡喜,只那歡喜像是活了一般,沿著心脈爬上了南陌的嘴角,盛開出一抹絢爛耀眼的微笑。

南陌掩過所有情緒,伸手接過玉佩,聲音平平道︰「如此有勞了!」便再不多言。

東南見南陌此話說完便停了話頭,既不離開,也不開口相詢玉佩的來由,不由得皺起眉頭,心里怎麼都不可能不懷疑,家里那個老頭子是不是又在背後做了什麼手腳。

東南將嘴角抿起一道鋒利的弧度,道︰「在下慕容…」

南陌卻攔話道︰「慕容先生還有別事?」

東南心電急轉便知曉一二,也不固執的說出自己的名字了,只繼續道︰「慕容奉家父之命,前來效命王爺門下,萬望王爺不要嫌棄慕容資質平庸,見識淺薄。」話說的客氣,可眉宇間的錚錚傲氣卻炫目的很,讓人挪不開眼。

南陌依舊不肯抬眼,只微笑道︰「好!得慕容先生這等良才實在是本王的福氣,還請先生移步府內,也好為先生接風洗塵,也算本王一點心意。」

東南一直觀察著南陌,此時卻略有意外的發現本是愉悅的南陌現下卻有些愁苦的模樣,還來不及詫異自己何時這樣縴細敏感,便已開口道︰「王爺不必如此見外,稱呼在下慕容即可。」說完自己便先愣了一下。

而跟在東南身後的僕人卻是呆在原地,自家少主從來都是和別人拉開距離的…何時…會這樣?

南陌听的此言,那種因陌生疏離之感而起的愁悶猶如風吹暮靄一般散的干干淨淨,抬起星子般的眼眸道︰「如此,還請慕容移步府內。」

東南一見南陌滿目芳華,霎時連心中的那點不適也蕩然無存,嘴角也不由得自主的牽起一點僵硬卻好看的弧度,直讓他身側的僕人暗掐自己的大腿,驗證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夢。他…他竟然看到少主在笑?天上該下紅雨了吧?

南陌伸手做出邀請的姿勢,也不搭轎,卻是和東南並肩往王府大門而去。直讓岳陽皺起眉頭,張了張嘴,卻還是揮手讓大家都跟了上去。

小英子卻是眼楮亮亮的湊到那猶自呆愣的僕人跟前,言語里掩飾不住的激動道︰「恩人,別來無恙啊?」

原來這僕人便是十六年前和子衿東南一同出宮的張七寶,七寶公公,于小英子有救命之恩,只是此時,喚他公公卻是大不合適,小英子本就一等一的鬼機靈,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開口喚他恩人。

七寶這才緩過神來,看清眼前之人不覺有些恍如隔世之感,情緒卻是收放自如道︰「都多少年了,徐公公竟還記得那些陳年舊事,無端讓七寶臊得慌,公公叫我七寶便好!」

小英子滿心歡喜,哪有不依之理,便攜了七寶的手,談笑著跟了主子而去。

南陌將東南送到府門前,忖度著分寸,當知再過了便要惹人懷疑了,不得不狠下心來開口道︰「南陌卻是還要趕去早朝,便只能陪慕容至此了,朝後,南陌定當向慕容賠罪!」

東南道︰「無妨,王爺確應以國事為重!」

南陌又囑咐了小英子好生招待二人,這才又攜岳陽而去,只不過在上轎之前的稍許停頓卻是花了南陌全身的力氣才沒有真的再回頭,再望一眼那失而復得俊儔無雙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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