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歌心里如是想,可是隨即又輕輕的嘆了口氣,人活于世,誰又能真的自在?
只是……
「你是要告訴我這是你利用我的理由嗎?」凝歌笑如同六月的荼蘼花開,絢爛了這個清晨。
鳳于曳身形一頓,點了點頭,「剛好需要一個契機剛好需要一個人。」
「你是說我時運不濟嗎?」
凝歌端起桌上的茶碗,盯著碗壁上青藍色的煙雨圖,微微低垂的眼眸讓人看不清她此時的情緒。
「茶涼了,換一杯吧」。
鳳于曳按住凝歌的手腕,將茶碗的茶倒掉,續上了新茶,放在凝歌觸手可及的地方。
凝歌看著茶碗里浮浮沉沉的茶芽,鎖著的眉頭始終不得舒展。
「我若死了,你會奏什麼曲子?」
鳳于曳的眼眸暗了暗,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緊又松開,笑道,「他不舍得你死。」
他,是鳳于飛?
他竟是將所有都算計進去了嗎?
這樣的縝密的心思,太後豈能心安?
「能在太後眼皮子底下活這樣久,你倒也真有本事。」
凝歌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奇葩,明明是來興師問罪的,現在竟可與這個始作俑者品茶說往事。
「所以,太後惶惶不安。」鳳于曳的聲音很平靜卻又帶著不容忽略的冷漠,一如他這個人一般。
凝歌突然就笑了,「你的存在就是為她添堵。」
鳳于曳被凝歌的笑晃了眼,好像有些明白為什麼父皇獨愛母妃。
太後許是早就後悔了在自己的壽誕上處決了華妃。
壽誕?
忌日?
太後的壽誕今年隆重更勝去年,焉知不是用繁華三千來掩飾內心的惶恐不安?
華妃是她的午夜噩夢,鳳于曳是她心頭的刺。
鳳于曳自然是看的清楚,所以他怎麼會讓她過的安生?
她高高在上,享受那萬丈榮光,他偏偏就要在她最得意的時候將往事扯出來,鮮血淋灕的擺在她的面前。
果然,她大怒。
他笑的得意,帶著壓抑許久的快感。
凝歌久久沒有說話,卻是將這一切都看的透徹,雖然面容平淡,嘴角苦澀的笑還是出賣了她的情緒。
信任的崩塌真的是可以摧毀人的,凝歌輕輕的嘆了口氣,帶著些許無奈的情緒。
鳳于曳的心中一驚,隨即就笑了,「你必定恨極了我。」
凝歌抬頭看著鳳于曳,凝視良久沉默良久,終于是輕輕的吐出一句,「不恨」。
初升的太陽照在凝歌蒼白的臉上,帶著許多蒼白透明的感覺,好像一個淺淺的夢,輕輕一踫就睡碎掉。
他害她身陷囹圄,他害她幾乎將命丟掉,可她應該恨他的。
可是她說他不恨。
「為什麼?」
一直表情淡漠的男子終于是有些慌亂了,雖然是竭力隱藏,可是聲調的顫抖卻將他的情緒出賣的徹底,她怎麼可以不恨他呢?
心思百轉,男子的心里突然升騰起一種莫名的歡喜,看著靜坐在晨風中的女子,眼楮灼灼似皎月,不復最初的清冷,「你……原諒我了?」
原諒?
凝歌突然就吃吃的笑了,「不。」
輕輕的風吹過涼亭,凝歌的長發被吹起,微微的凌亂遮擋住了些許憔悴的容顏,聲音卻清脆的似撥動了七弦琴。
「我不恨你,卻也不原諒!」
凝歌知道一個大度的女人為了顯示自己的寬容即便心里千轉百回也應該小說一句,「沒關系,我不計較。」
可她不想,勉強了自己。
恨和愛都是太過于濃烈的感情,需要耗費太多的力氣,她不想如此辛苦,別人已經這般的難為自己了,她就想對自己好些了。
所以,不恨。
好不容易相信了一個人,最後卻發現不過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所謂情誼也只是場笑話罷了。
所以,不能原諒。
鳳于曳愣了許久,竟然生出一種錯覺來,好似有風吹過了心口,涼涼的發疼。
「你不原諒我,是應該的。」男子白衣勝雪,臨風而站,眉眼處藏著許多別樣的情愫。
凝歌微微一愣,隨即別過頭去,有時候不要太聰明,更不要自作聰明。
她低頭把玩著手里的茶碗,好似對那煙雨圖案很感興趣,指尖瑩白,細細拂過那光滑的瓷器,安靜溫婉的好似畫里的女子。
鳳于曳心中一動,突然有些羨慕那沒有生命氣息的茶碗,可得她如此溫柔的眼神。
凝歌將手中的茶碗穩穩的放在了桌上,慢慢站起身,微微仰頭看著鳳于曳的眼楮,靜靜的說道,「你的人生我無權置喙,我的人生也請別再打擾。」
這是訣別吧?
凝歌的表情始終淡淡的,沒有憤怒沒有焦灼,除卻剛剛到這里尋求一個答案時候的執拗,她一直這樣淡淡的。
「我認了。」
凝歌轉過身,輕輕的說,「這件事情,我認了。」
說出這句話,凝歌竟然覺得莫名的輕松,不過就是承認被當做棋子,原來也沒有那麼難的!
鳳于曳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將她留住,可是這伸出去的手終于是停在了半空中。
日後只怕連朋友都不是了,他有什麼理由開口說挽留呢?
淺笑里的苦澀終于是大片的蔓延了開來,直到了心底。
這是預料中的結局不是嗎?
唯一的意外就是,她會如此淡漠的說了「不恨」,如此堅決的說了「不原諒」。
「我走了。」凝歌沒有再回頭多看一眼,眼楮輕掃了一眼曳香院里的蒼翠青竹,心中微動。
鳳于曳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消瘦的背影,他怎麼還會奢望經過此事,她還能待他如初呢?
「我會找機會求他給你自由。」凝歌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輕輕的說道,讓人听不出她的情緒,「在那之前,就請繼續隱忍吧。」
鳳于曳的身子卻是猛然的震住了,她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