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芸初的臉上露出一抹與她的年齡完全不符的冷笑。其實顧家五姐弟里頭，要說混的比較差的，估計就是遠嫁外地的顧家二姑媽顧家卉了。
顧家大姐不用說了，去年鎮上也有分土地，鎮上的土地再少，每家每戶也能分到不少土地。這些土地在自願的前提下，都是可以轉讓的。顧家大姐當時就非常果斷地將這些田地全部轉讓給了鄰居。若真沒錢，那幢臨街的五層小洋樓是如何建造起來的？那可是建在鎮子主街道上的房子，每年光是店面屋租金都能收不少。何況顧家大姐三個女兒都嫁的還不錯，小女兒朱亞潔嫁了個闊老板，時常貼補娘家。
顧家大伯，一家七口村子分地時拿到了近二十畝的地。顧家大伯還跟自己的小舅子上坪村的王大福合作一道建了個養豬場，每年最少出欄幾百頭大肥豬。也就顧爸爸會覺得在地里刨食吃的顧家大哥最可憐。
顧家小叔雖說前幾年經濟不景氣，從鏈條廠下崗後就在鎮上租了個臨街的店鋪修車子。最初慘了點修修自行車而已，可沒多幾個月便升級成修摩托車，現在麼……改修汽車了。而且還將鋪位挪到了最是繁華熱鬧的鎮中心地段，還雇了幾個外地打工仔。從修車洗車到車輛美容一條龍服務。
這幾年鎮上發展很快，幾乎家家戶戶都辦起小的加工作坊，加工絲綿襪子。鎮上的居民有了錢更為了進出方便，買車是必不可少的。顧家小叔這間茜玲洗車行可以說是鎮上開的最早的一間洗車行，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獨家經營，生意自然很興隆。
反倒是遠嫁外地的顧家二姑，比起顧家其他兄弟姐妹。家境反落了下乘。顧家卉原在百貨公司里當營業員。計劃經濟時期，糧票比鈔票值錢的年代，像百貨公司、供銷社這類事業單位，那可是肥缺，沒有一定的關系一般還進不去。可隨著改革開放，國家逐漸取消了糧票制度，大型自主購物超市在全國各地安家落戶。對公家的百貨公司而言，沖擊那是相當的大，效益可想而知。而顧家卉的老公李凱，原在國營肉聯廠上班。國營肉聯廠經濟不景氣隨後下了崗。顧家卉還有個正在上醫科大學的女兒，今年碩士第一年，距離畢業還有一年半。
若說顧家五姐弟中，唯一需要顧爸爸幫助的，也就是顧家二姑了。可顧家二姑從來不曾開過這個口，反倒是幾個本就混得不錯的。毫無羞恥之心，時不時上門打秋風。
顧爸爸徹底看清他的兄弟姐妹真面目後，心里很是不痛快。等到顧家大伯母幾個又弄出一桌飯菜，大家草草地吃完了中飯後，也沒多休息，顧爸爸便起身叫上顧媽媽以及顧芸初四個。準備直接回家了。
听到顧爸爸要走，原本還留在自己房里賭氣不吃飯的顧女乃女乃一下子從屋子里沖了出來，胳膊里還掛著個包裹︰
「老二。你等到期（‘等一下’的意思），娘跟你一起去城里。」
顧爸爸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顧女乃女乃，這又是鬧得哪一出？
顧女乃女乃轉身將胖得跟球似的顧芸豎推了出來︰「喏，小強一直哭著喊著想吃那個什麼肯的雞翅膀……」
「阿嬤，是肯德基。」顧芸豎原本還有些不樂意，一听顧女乃女乃說道雞翅膀便立馬來了精神，「我要吃雞翅膀，漢堡還有薯條、可樂！」
顧女乃女乃打的什麼主意，其實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若真是為了吃什麼肯德基，鎮上最近也開了一家，何必屁顛屁顛地跑市里這般勞師重重的。何況還收拾好了包裹。擺明了想住到顧爸爸家里。其實按理說，自家老娘住兒子家里，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問題是顧女乃女乃這動機明顯不純，要不然為何還把顧芸豎這個胖子帶在身邊？
顧媽媽朝顧爸爸使了個眼色，拉著顧芸初四個直接上了路虎。顧媽媽的意思相當明顯了，這是讓顧爸爸自己看著辦，反正她跟女兒兒子是絕對不同意讓顧女乃女乃這個老虔婆住進家里面的。
「娘，若小強想吃肯德基，鎮上也能吃，味道是一樣的。只是肯德基這種洋垃圾食品，還是少吃點比較好，吃多了對身體沒什麼好處。」
只可惜顧女乃女乃根本就听不進顧爸爸的話。
「老二，你是不是嫌棄娘老了，這麼一點小事你都不願意做了？」
顧爸爸一時語頓。
「二弟，娘只是想帶小強去市里吃肯德基，你若不願意，直說便是了。」顧家大伯在一旁煽風點火道。之前在院中被那個該死的大佷女顧芸初攪了局，就目前看距離徹底撕破臉也差不遠了，不如干脆破罐子破摔。
「娘，車子小，坐不下那麼多人。」顧爸爸說的也確實是實情。自家那輛車，雖說空間不小，可也就五個座位。來時，顧媽媽因為會暈車，所以每次只能坐副駕駛座上。後面三個座位，坐了顧爺爺跟顧芸初四個孩子，多少還是有點擠。即便顧女乃女乃的體型比顧爺爺略微瘦小些，也別忘了還有個長得跟球似的顧芸豎，才九歲的孩子，那噸位都快趕上兩個圓圓了。
「那就把小小留下！」顧女乃女乃說得理所當然，「一個小丫頭片子，本就不用太多書。回頭把學轉到村里的小學就行了。倒是小強，那可是我們老顧家唯一的孫子，以後可是要上大學賺大錢的。所以老二你有空就把小強的學籍從鎮小學弄到市一小吧。」
「……」顧爸爸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好幾下。
市一小，那可是老家這邊的重點小學，那些成績優異的學生可以直升一中附屬初中以及一中。他這些年雖說是賺了點錢，認識了一些人，可也沒有那通天的本領，將一個小學一年級都能掛兩盞大紅燈籠的懶學生弄進市一小里頭。何況還是農村戶口。
人家一小雖說也收贊助生。可前提學習成績得好。即便是贊助生，那名額也是有限的。像小小，當初若非入學成績還不錯，再加上女兒顧芸初的面子，這才破格掏了贊助費，進的一小。要不然，誰理你啊。
「娘。這個……兒子……」顧爸爸的話還未說完，發現原本停在院子里的路虎突然啟動了。顧芸初坐在駕駛座上，熟練地轉動著方向盤，將車穩穩地開出了院子。等在場的諸位回過神，車子已開出了老長一段路。
「艾娜，小芸兒，等等我！」顧爸爸二話不說，直接沖出了院子，追了上去。當顧爸爸氣喘吁吁地追出很長一段路後。發現連車影子都沒見著。
完了完了，艾娜跟小芸兒肯定生氣了。
顧爸爸沮喪地一**坐在了地上，情緒很是低落。要說老婆跟女兒這些年真的已經很遷就自己這幾個兄弟姐妹了。尤其對自己老娘的老娘，幾乎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所提的要求只要不是很過分，基本都滿足。可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麼？
貪得無厭！沒完沒了的算計！
也難怪今天艾娜會忍不住直接掀了桌子，爆了粗口。都算計到了自己寶貝女兒小芸兒頭上了，竟然想將小芸兒嫁給那個不學無術的朱亞磊。虧他們想得出來！那是自己唯一的親生女兒，從小寵愛長大的女兒啊。
顧爸爸一直都知道，老顧家的三個兒子里，顧女乃女乃從小就更喜歡老大跟小兒子一些，對于他這個老二，雖不缺吃穿，可疼愛總歸少一些。都說人心是歪的，可也不能偏心成這樣吧。難道他的寶貝女兒就不是老顧家的孫女了？
越想越心寒的顧爸爸坐在地上，忍不住哭了起來，壓根沒注意有一輛車穩穩地停在了他面前。
「羞羞羞。爸爸掉金豆豆了。」小小趴在車窗上，笑嘻嘻地伸出肉肉的小食指，輕輕地刮著自己的小臉蛋兒。
顧爸爸快速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臉。驚喜地抬起了頭︰「你們……」
「還不上車！」顧媽媽沒好氣地瞪了顧爸爸一眼，「瞧你那點出息，也不怕孩子們看笑話。」
「哎。」顧爸爸嘿嘿一笑，光速爬上了車，系上安全帶關上車門後才後怕地回轉過頭，「小芸兒，你什麼時候學會開車的？」
「前幾天。」顧芸初自然不可能跟顧爸爸說實話，開車什麼的其實是前世北漂時，被老總要求著必須學的技能。私營老板就這點不良癖好︰把女人當男人使，把男人當牲口用，能用一個人搞定，絕不招倆。所以跟顧芸初一道工作的諸位嬌滴滴的小美眉，最終全被改造成了女漢子，而且還是十八班武器樣樣拿的出手的那種。
正無聊低頭听音樂的團團抬頭瞄了顧芸初一眼，回了個鄙視的眼神︰姐，你又在說謊了。
小團子，你有意見？顧芸初順手從團團那兒搶過了耳塞，不準團團繼續用耳塞听音樂。用耳塞听音樂什麼的，其實對耳朵損傷是很大的，尤其像團團這樣的未成年人。
團團癟了癟嘴，見顧芸初陰沉著臉，只好乖乖地將隨身听上繳。
回到家後，大家很有默契地誰也沒提在祖宅發生的事。其實這些年，即便不說，沈家二老跟沈川舅舅心里也很清楚，只怕在顧家祖宅里沒少折騰。哎，也難為顧爺爺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不過像這年這般，顧爸爸一臉陰沉地走進屋子，後頭顧媽媽幾個雖說臉色也不是很好，可還能看出淡淡的喜悅。這是……怎麼了？
不放心的沈外婆乘著顧媽媽剛洗完澡，在擦干頭發的間隙，偷偷地溜進了顧媽媽的臥室。
「艾娜，出什麼事了？我怎麼瞧著家明那臉色很難看？」
「沒事，真的。」顧媽媽不禁想起中午吃飯時，自己彪悍的一幕，臉上多了幾分笑容，「媽，其實……」
「嚇？你把桌子給掀了？」沈外婆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家親閨女顧媽媽，實在沒辦法將女兒跟掀桌子拉扯到一塊。不會搞錯了吧。
「媽，我跟你說，這麼多年了。我從未像今年這樣痛快過。」顧媽媽依偎在沈外婆的懷里，「之前我總是千方百計地想討好她，只可惜她總是看我不順眼。當年因為芸兒是個女兒，沒能生下兒子，她知道後扭頭就回了鄉下。還想將芸兒送人……我沒同意，竟然可以對芸兒不聞不問大半年……」
其實這些年顧媽媽一直很委屈。將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千里迢迢送到重慶娘家父母那兒，為什麼？還不是因為實在找不到人帶孩子。顧家大姐說是幫忙帶孩子，可每月還要拿出一半工資作為勞務費。即便顧家大姐家的孩子欺負自己女兒，也只能當做不知道……
「艾娜，這些媽都知道。」沈外婆摟著顧媽媽，輕輕拍打著顧媽媽的身子，不知不覺間眼楮里多了好些淚水，「好在芸丫頭是個乖巧懂事的，倆小的性子也不錯。其實家明心里也清楚著，也難為他夾在中間。」
「媽，我可是你親生女兒，你怎麼總替家明說話。」顧媽媽不滿地嘀咕了一句。
「你這孩子，連這點小醋都要吃？」沈外婆忍不住點了點顧媽媽的額頭，笑著呵斥道。顧爸爸躲在連著臥室的衛生間里，淚流滿面地靠在貼著瓷磚的牆壁上，暗暗下了個決心︰
他，再也不會讓自己心愛的老婆和孩子受任何委屈了。
洗完澡，從里到外換了一身干淨衣服的顧芸初才從浴室出來，發現已經收拾干淨的團團早早地溜進了自己房里。
「姐，你說阿嬤他們會不會還有後招？」
團團梳理了一遍在顧家祖宅發生的事，發現今年比往年精彩多了。或許正是因為顧爸爸在墳前說的那番話，將顧女乃女乃幾個逼進了死胡同里。這才狗急跳牆，想到讓顧芸初跟朱亞磊訂婚這種昏招。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