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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照隔著窗紗,平靜看著,任由對方磕頭也不表態。

窗紗是上等的材質,糊在窗子上從外頭看不到里頭,里頭卻能清楚見到外頭情景。那祝壽不敢朝車里窺探,只把頭磕得山響,試圖以此打動車里的「貴人」。以他的身份,別說隔著車子和侯府小姐對話了,就是能走到車駕三丈之內都是祖上積德,彼此身份差距實在太大,要不是手底下來寶說過當日茶樓的情形,讓他隱約覺得這侯府小姐似乎與眾不同,他是死也不敢撞過來求懇的。

外頭守著的護衛們卻是頗為不屑,瘦貓上去還給了那祝壽一腳,「蠢東西,殺千刀的玩意,往日你們欺負人時怎不想想後果,這時候裝可憐來了,裝給誰看?」

倒不是護衛們心狠,只因這些人都是貧苦出身,對不務正業嘯聚街井的地痞十分厭棄,巴不得看到他們吃癟受苦。何況瘦貓當日還是跟著蔣三郎在茶樓動手的,更知道地痞們當初是怎麼沖撞的小姐,此時哪會給他們好臉色。

那祝壽平日在街上也是一號人物,現在跪在地上挨踢,卻是哼也不敢哼一聲,只管繼續磕頭。

不一會那血水就順著他的額頭留下來,流過臉頰,流到下巴,看著有些猙獰嚇人。

「混蛋!作死呢?這個樣子是要恐嚇威脅我家主人?」瘦貓啐他。

祝壽趕緊舉袖子把臉上的血擦了,看情形覺得這番求懇估計是無望,聲音都帶了哭腔,「貴人,貴人救救我們吧!我們已經有幾個兄弟折損性命了,您發發慈悲好不好?只要您肯伸出一點援手,給我們一條活路,以後我們當牛做馬報答您再造之恩,再不敢做那些胡亂營生了,一定守法當良民!」

停車的地方距離官道不遠,往來行人看到這邊情形都好奇張望,但看到護衛們精壯威風,倒也不敢近前湊熱鬧窺探。姜照並不怕人圍觀,只坐在車里靜靜听祝壽哭求,听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開口。

「你叫祝壽,哪個字?胖瘦的‘瘦’還是壽命的‘壽’,或是別的?」

祝壽正在聲淚俱下的哭訴,哪成想姜照一開口就這麼跳月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緊回答︰「好叫貴人知道,賤民我姓祝,祝賀的‘祝’,壽是長壽的‘壽’。」

「听起來你還認字?」

「小時候我爹想讓我讀書考功名,逼著我學了兩年,但我實在不是那塊料,後來就接了家里的肉鋪子,字只稍微認得一些。」

「哦。」姜照淡淡應一聲,繼而笑了,「你這名字有趣。正好我家老夫人快過壽了,你這麼一頭撞上來‘祝壽’,莫不是趕巧有緣?」

祝壽嘴巴張了張,猛然間反應過來,登時大喜過望,幾乎就要從地上跳起來,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才好,跪在那里木偶似的胡亂動了幾下,這才想起來要磕頭。

頓時磕得比方才還厲害,讓人看著都替他疼。

「貴人貴人!多謝貴人啊!天哪貴人您就是我們所有人的再生父母,我們,我們……」我們半日沒了下文,原來是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了。

姜照讓瘦貓阻止了他,說︰「你且別高興。我現在幫你一把,不過是家里老太太要過壽了,替她積些福德而已,可不代表我原諒了你們先前的胡作非為。」

祝壽帶著來寶雙雙認錯,「……先前在茶樓沖撞貴人原是我們被逼的,也是頭腦發昏,以後再也不敢了!」

姜照道︰「不只茶樓那次,還有你們平日獨霸一方市井,做的那些勾當我也有所耳聞。按理,憑你們往日的行徑,這回我是不該幫你們的,全是你們自作自受罷了。救了惡人,回頭那惡人再去欺負好人,我豈不是做了壞事。」

「我們一定改過自新!」兩人保證得山響,指天發誓。

街頭上的混混,欺負一下良善,收一下保護費之類的,哪里都有這種角色,至于太惡的說不定手上還有人命。蔣三郎在平民區住久了,又是武人,對城里大小勢力有一定了解,曾和姜照簡單交代過祝屠戶一伙,欺壓百姓是有,但也沒有太大惡處了,喪盡天良的事情基本沒干過,所以姜照這次才松口。

不過也有條件,打斷兩人的保證,姜照仔細警告他們︰「我能幫你們,也能收拾你們,端看你們以後表現了。若有作奸犯科之處,到時候你們的下場只會比現在更慘,自己掂量清楚了。」

兩個人自然是更加極力地做保證。

「干說無用,以後看吧。眼下我出城有事,你們且跟著,回來再說。」

姜照吩咐車夫啟程。那祝壽有些著急︰「貴人……我、我弟弟還在牢里……」

姜照打發瘦貓回去傳話,請父親往府衙遞個話過去,不管怎樣先找郎中給那人看病。

此處離城不遠,瘦貓飛快往回跑。

車子啟動,祝壽和來寶千恩萬謝跟在後面。隊伍走得不快,也就小半個時辰的工夫,瘦貓騎個馬去而復返,很快追上來了。

「姑娘,老爺派人跟刑名師爺通了個氣,誰知知府大人親自傳話回來,說已經把那人移出牢外安置了,請了大夫過去看,說性命沒關系,吃藥休養就能好,小的得了準確消息才回來的。」

把祝壽喜得又趴在地上磕頭。

瘦貓把他踹起來,催著他跟隊快走。姜照卻不似他那麼激動,本來這種事對侯府來說實在不值一提,又不是什麼要犯,地面上的混混而已,府衙怎會為他們得罪侯府,著人送個話救出來很容易。

她之所以要賣祝壽這個人情,還帶著兩個混混去護衛訓練的莊田,實是看中他們地頭熟又混市井的好處。樂康城附近並沒有駐軍,最近的一個兵營離此也有快馬兩日的距離,以後要是亂起來,官兵指望不上,府衙差役更是軟腳,侯府護衛再擴張畢竟也有限,把地面上的民力用起來才是正經。整日在街上好勇的混混們,雖不入流,卻是姜照想控制的一股力量。

到了莊子上,看到離莊十里開始就有明哨暗哨值守,進了莊子更是三五步一崗,莊子里秩序井然,原本的莊戶和新住進的護院們各安其事,姜照感到很滿意。

蔣三郎一直把姜照接到訓練場上。

說是訓練場,其實是莊子里的谷場,清空出來權作校場罷了,周圍還有谷物堆積,看起來不倫不類。但場中的訓練卻是實打實的,今日上放對廝殺的項目,百十人在場上兩人一組呼喝對打,拳拳到肉,十分震撼。

姜照負手場邊看了一會,肅然的臉上有了笑意︰「蔣師傅辛苦了,大家又精進不少。」

蔣三郎謙遜一句,開始低聲稟報這幾日的事項。

之所以低聲,是因為後頭還跟則祝壽兩個,不想被他們听見。

可是祝壽來寶兩人此時已經有點傻了,直直瞅著場上廝殺,眼楮瞪得溜圓,哪還會注意周遭的事。看了半日,直到護院們中途休息了,兩個人還傻愣愣站在那里,一直沒回神。

直到被瘦貓踢了一腳,祝壽晃晃腦袋,夢游似的問︰「……這,都是侯府家丁?」

「當然,怎地?」

祝壽眨了眨眼楮,撲通一下子就給姜照跪了,「貴人!賤民我也會拳腳的,您收我做家丁好不好,我底下還有幾個會武的兄弟,都很听話的,願意給貴人賣命!」

瘦貓呸了一聲︰「想得美!咱們可都是侯府莊戶,要麼也是良善農戶子弟,你算什麼東西也想當家丁,平白壞侯府名聲!」

以蔣三郎為首,幾個護院頭領也臉色不善看著祝壽兩人。做護院幾個月,他們已經對侯府有了歸屬感,自不願意和這兩個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家伙為伍。

祝壽卻直嚷嚷,說這次得了侯府援手,以後願意為侯府赴湯蹈火,絕對做最不怕死的家丁。

姜照擺手止住還要踢人的瘦貓,似笑非笑盯著祝壽︰「你真想?」

「真的真的!」

「倒也不是不行。」

「貴人有條件只管提!」這屠戶倒也乖覺。

姜照道︰「我听說綠林人都講究什麼‘投名狀’,你要投我,少不得要表一表忠心。」

——

這日回到家里,家中又來了幾個客人,都是以往故舊,關系比較親近的。外頭有姜驊應酬,老夫人把姜照叫過去和女客們相見,算是認人。待應酬完了,留了其中一個在家中住下,天色已經晚了。

姜照知道祖母是在給後輩鋪路,所以回房之後也不休息,把來客的身家背景、姻親敵友都仔細梳理並記熟,這些資料是老夫人暗地送來的,姜照當然不會辜負老人家一片苦心。

用完功都很晚了,又打發了兩個前來纏著練武的弟弟,洗漱之後已經臨近亥末。卻有杜嬤嬤一臉凝重前來稟報,「姑娘,她動了。」

姜照一對上杜嬤嬤的眼楮,就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了。

遂道︰「總算是動了,直等得人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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