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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芙齡回家拜別父母只是其次,她是去打听嫁妝的。嫡母賀氏早先許諾過的財產到現在沒見一分,眼看就要離開樂康了,她如何不擔心。賀氏幾次三番為洪九娘一事找她,都暗示會好好給她辦嫁妝作為酬謝和彌補,所以回家後听說父親在午睡,她就徑直去了賀氏房里。

賀氏沒午睡,正歪在窗前的涼榻上發呆,姜蕙齡陪在跟前。

姜芙齡進屋給嫡母和嫡姐問了好,湊上前去關心嫡母身體,「母親,多日來我分不開身回家探望,您可好些了?」

賀氏眼楮只看窗外,根本不答腔。

姜芙齡目視二姐,姜蕙齡壓低聲音告訴她︰「娘心情不好,身體也是時好時壞。」

姜芙齡就把從朱仲書那里帶來的幾樣補品奉上,「給您補身子,您早點好起來才行,家里上上下下離不開您。」

賀氏這才轉過頭來看她,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啞著嗓子問,「離不開我?是你離不開,還是你娘離不開?你們恨不得我早死了呢,這家里沒了我不是一切照常嗎。」

「母親……」

賀氏冷冷哼了一聲,又把頭轉向窗外了。

姜芙齡咬了咬唇,陪坐一會,沒得賀氏半張笑臉,最後只得和二姐告個罪,輕輕退出了正房。

叫人一打听,姜駟卻還沒醒,姜芙齡現在不是過去的小庶女了,不怕人看見,直接去了郭姨娘那邊。把正在養傷的郭姨娘弄的又驚又喜,拉著她的手不知該說什麼好。

姜芙齡屏退丫鬟,上上下下打量郭姨娘,「你好些了嗎?究竟都傷在什麼地方?」

郭姨娘嘆口氣,「沒事,養養就好了,也不是第一次受她的折磨。三姑娘去看過她了嗎,她怎樣?」

姜芙齡說︰「滿屋子藥味,她似乎是好久沒擦洗了,近身能聞到餿氣,病得鬼一樣,估計閻王都嫌她髒不肯收。」

「還是收了的好。」郭姨娘合掌祝禱兩聲,「那,姑娘您問沒問嫁妝的事,她到底肯給多少?」

姜芙齡臉色立刻冷了。

郭姨娘皺眉,「就知道她要撒手不管。前兩天听說老爺拿走了她的房契,她算是有理由不給你錢了。看來還得去找老爺,他最近過得也艱難,你去好好跟他說,務必跟他要些銀子出來。」

「這個我曉得。」姜芙齡壓低了嗓子,「我很快就要走了,進京後還不知那邊情況,姨娘先在家里忍忍,等我站住腳就接你過去。」

一句話把郭姨娘說得熱淚盈眶,忙道︰「別惦記我,站住腳也別接我,你最好讓老爺做主把你養在嫡母名下,以後在國公府也好立足。我就不去京城給你添堵了,免得讓人議論你,只要你過得好我就過得好。」

姜芙齡道︰「你是我親生娘,全家只有你肯對我好,我不為你著想怎麼行。你放心,這次洪氏的事我不清楚詳細,但看太太是被老爺徹底厭了,你忍著,總有抬頭的一天。」

丫鬟來報說姜駟醒了,姜芙齡交代兩句匆匆離開,趕忙去找姜駟。

「朱二公子待你如何?」姜駟劈頭就問。

姜芙齡道︰「他對我特別好,已經開始收拾行李,這就要帶我回家去了。恕女兒身不由己,不能在家伺候父親養病,等您病好回了京城,再讓女兒盡孝道吧。」

「嗯,這是小事。國公府里知道你們的事了麼?」

姜芙齡回答得毫不遲疑,「知道了,國公夫人對我未嫁入侍有些成見,仲郎說回家之後會替我仔細和他母親解釋。仲郎一心一意待我,我想這不成問題。不過朱夫人我不了解,尚未想好怎麼得她歡心,不知父親可否提點一二?」

她盡量不卑不亢,讓自己顯得自然,而不是憂心忡忡。她知道這樣才能讓父親對她有信心,抱希望,或許會多給她一點嫁妝。

姜駟沉吟道︰「你是庶出,又未經媒妁跟了二公子,朱夫人自然會有成見。她是個很嚴厲很要體面的人,待你見了她要小心伺候,關鍵是要抓住二公子,但又不能讓朱夫人覺得你在左右她兒子,這分寸你得自己把握好。」

說了等于沒說。

而且父親這樣教導女兒,也挺少見。

姜芙齡恭敬應下,詢問嫁妝,「爹爹,母親她病得嚴重,似乎沒時間與我籌措盤纏和嫁妝,您看?您別誤會,女兒不是向您伸手要錢,只是這一路的花銷以及剛進國公府的開銷……女兒靠以往攢下的月錢大概不夠。」

姜駟剛剛被坑了百萬,洪九娘那邊又損失更多,正在懊惱肉痛的時候,提起錢就覺得堵得慌。但又知道女兒這一去處處都是花費,總不能全靠著朱仲書,思來想去,最後沉聲道,「一會我讓人給你送幾百銀子去,先花著,等我回京再與你籌備財產傍身。」

姜芙齡心下難受,險些沒控制住表情。她萬萬沒想到父親沉思半日竟然只給她幾百兩,這是打發叫花子嗎?她要去的可是唐國公府啊。猶記得當年長姐入侍藩王府,家里那時還不富裕,零零碎碎卻湊了近萬兩的嫁妝呢,那還只是明面上的,私下更不知賀氏塞給女兒多少。怎麼到了她這里,幾百兩就打發了?

「芙齡,為父知道這些錢太少,不夠你在朱家立足,可這只是路上花銷,等我回京自然會給你補上。眼下家里遭了些事不大寬裕,省城那邊我還要費力去周旋打點,你且委屈一下,與為父共渡難關。另則,你也需知道進了朱家後不要只靠銀錢開路,多想想辦法,把人心抓過來才是關鍵。懂麼?」

「女兒受教。」姜芙齡心下不滿,面上卻感激涕零道謝,又關切了父親身體好一會才告辭離開。

回房之後卻沉著臉生了好久的氣,越想越覺意難平,更惶恐前路艱難。卻是郭姨娘來找她談話,看見姜駟派人送來的六百兩銀票,沉默好久,不一會回房去抱了一個包裹過來。

「這是我的體己,姑娘先拿著。」

姜芙齡打開一看,見是銀錠金錠和首飾,粗略估計總也值七八百兩,「姨娘……」

「我還有一點地契房契,是娘家和舊年老爺私下賞的,只是現在一時換不出錢來。姑娘走之後若有難處,隨時給我送信,我把它們換了就是。」郭姨娘落淚感嘆,「可惜我年輕的時候不知道攢私房,現在只能幫姑娘這些……」

姜芙齡緊緊咬住嘴唇。

半晌後認真對郭姨娘說,「你且等著,我一定會報答你的。」又看看主屋方向,眼露寒光,「虧欠我的人,誰也別想好過。」

——

姜驊在書房里點了一盆火,把姜照遞給他的書信一封封燒掉。

都是從朱富那邊得來的信件,說得危言聳听才叫「密信」,其實就是一些尋常往來的信件而已,偶爾討論一些國事政事,也並沒有大逆不道的言辭觀點,但被有心人得了,就成了惹禍的源頭。

姜驊燒信之前,把每封信都讀了一遍,有些信紙已經泛黃了,記錄著一些連他自己都忘掉了的陳年往事,讀來頗為唏噓。就是因為這些薄薄的紙張,他和家人擔了多大的驚,受了多少怕,到現在都還沒徹底安穩,仍有余禍。

「難為你了,阿蘿,若是沒有你……」看著火焰吞噬紙張,姜駟重重嘆氣。

姜照給父親一個安慰的笑容,「您別自責,其實回頭看來,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是身在其中的人看不透想不通,才會煩惱自苦。尤其您是正人君子,遇上壞人難免失措,難道您還要責怪自己品行太端正嗎?而我年輕,豁得出去,對付壞人正合適。」

「豁得出去……」姜驊苦笑。

姜照道︰「不只是豁得出去,還要臉皮厚,還要夠狠,必要的時候黑一黑心腸也可以。爹,世道越來越亂了,您從朝廷的邸報還還看不出來麼?到處鬧災荒,川南又是兵禍,朝里沒銀子安撫流民貧民,反而有姜駟朱富那樣的人到處斂財火上澆油。世道一亂,好人就難過了,不是自己被欺壓,就是眼睜睜看別人被欺壓,所以一味秉持良善有時行不通的。」

若是以前听到女兒說這樣的話,姜驊肯定要反駁回去,好好教導告誡女兒一番。可經過了這一場無妄之災,他自己心里也在煎熬動搖,倒是沒有力氣再說教女兒了。

朱富沒有給承諾,意味著後續很可能還有危險。而渡過危險的唯一方法不是躲,而是戰,打壓長房的事依舊不能停。

姜驊再次投身到關注朝堂的一舉一動上去。

對女兒訓練護院的行為,更加睜眼閉眼了。倒把程氏擔心得不輕,因為五歲的熙哥兒突然有天跟她說,想跟姐姐去習武。程氏很緊張,好說歹說把兒子哄住,嚴厲教訓了伺候兒子的人一頓,讓她們看好少爺,不許再讓少爺接觸武場。

姜照聞听後置之一笑。

倒是受了提醒,專門去問了姜焉,「焉哥兒想不想學拳腳?姐姐教你。」

姜焉一直被楊姨娘養得膽小,尤其最近對姜照很是害怕,怯怯的,可到底抵不過學武的誘惑,「……想。」

于是姜照稟過祖母,每天早晨把庶弟帶在身邊扎馬步。老夫人態度很寬容,「能強身健體很好,只別耽誤了讀書。」

小孩子卻受不住起早的苦,扎馬步更是辛苦,才一天就要打退堂鼓。姜照嚴肅告訴他,「男子漢大丈夫,說過的話絕對不能反悔,你說過要練一身本領的,怎麼一天就撐不住?難道你不是男子漢,是個小姑娘?那你明天跟著針線房學繡花吧!」

姜焉怕長姐,委委屈屈繼續堅持,姜照又挑了兩個年齡相仿的小廝陪他一起練,更打破先扎馬步打好基礎才能練功夫的規矩,提前讓姜焉學點招式吸引他的興趣,半強制半哄騙地讓庶弟練起了武。

小孩子到底好哄,學了幾招之後有點得意,白天讀書時就跟一起的熙哥兒顯擺,呼呼哈哈一陣亂踢,完全不成章法的動作,卻把熙哥兒羨慕得不行,回去纏磨程氏。程氏詩禮之家出來,家中男丁都是讀書進學的,哪里肯讓兒子去耍刀弄槍,自然不允。熙哥兒私底下和姜焉商量,要拜他為師。

可把姜焉得意壞了,于是學武的勁頭足實起來。

姜照知道了假作不知,任由他把半吊子招式偷偷交給熙哥兒。沒想到熙哥兒是個很有主意的孩子,听說要扎馬步,竟然自己每天偷偷在房里練習起來,夜半練,清晨練,等程氏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能穩扎一個時辰的馬步了。

程氏又心疼又生氣,可偏偏婆婆和丈夫對子孫習武不管不問,完全放任,她只好私下嚴厲管束兒子,又把服侍兒子的丫頭小廝打了一頓。本是暗地里打的,第二天卻被老夫人知道了,把她叫過去問了半日話,最後告訴她,「老侯爺雖是文人,自幼也曾習武強身,所以當年在邊關突遇敵情時才能立下那場功勞,換來現在的門庭。熙哥兒練武又沒耽誤讀書,孩子把體質練好了你不高興麼?女人要把眼光放遠放寬,以後等你到了我這個位置,若還古板守舊,我怎麼放心把家交給你?」

說得程氏羞慚不已,雖然仍舊不大服氣,可到底不敢再多做約束了。過了一陣子,熙哥兒練武干脆到了明面,跟哥哥姜焉一起沒事就往姜照跟前跑。姜照忙的時候就把他們送到武場去,讓蔣師傅看管錘煉他們。

月底時武場淘汰了三個人,又從另一個莊田補上二十多個新人,一切都在穩定而有序地發展著。

姜照開始騰出手來,打理母親留下的產業。

在按部就班中,听到了姜芙齡隨朱仲書離開樂康上京的消息。這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憑姜照對這對男女的了解,知道朱仲書耳根子軟又多情,而姜芙齡慣會做戲,一定會哄著朱仲書帶她走的。但姜照意外的是,她到底還是打了朱仲書一頓,讓他丟了那麼大臉,梁子結得深,怎麼這廝不聲不響抬腳就走了,不出口氣再走嗎?便是朱二公子再有忌憚,也不會平白吃這個暗虧的呀。

直到朱富登門,這疑團才解開。

原來朱仲書把找場子的任務交給朱富了。

朱富是光明正大找上門來的,身份是唐國公府的使者。

「姜大人別來無恙,好多日不見了,您最近可好?」一身員外打扮的四管家笑容可掬,見面先問好。見姜照也在場,若無其事也和姜照打招呼。

姜驊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和勾當,警惕性很高,「朱管家到此何事?兩家的婚事已經不成了,您還在樂康停留麼?」

「婚事當然是不成了,日前我們國公爺特意送了信給我,他听說貴府小姐行事頗為大膽,覺得與期待的賢淑兒媳不大相符,就囑我前來告訴姜大人,之前提過的事,就此作罷吧。望姜大人海涵。」

姜驊生怒,明明是自家不同意婚事,怎麼倒成了他們嫌棄姜照了。變了臉色,可到底顧忌朱富的私下勾當,卻是忍住了沒發脾氣,不咸不淡地說︰「原本我家和貴府就不是一路,國公爺能收回奢望自然是好。勞動朱管家千里迢迢而來,等下我讓人略備薄酒與管家送行,等管家離開時就不送了。」

「好說,好說。」朱富模了模胡子,「樂康富庶寶地,我倒覺得不虛此行。」

敢生他是不虛此行,百萬銀子到手,北宅還不知給了他多少,天下哪里還有這麼好賺的差事。

姜照含笑搭腔︰「朱爺這次來,只是轉達國公爺的意思麼,可有其他事?」

朱富笑著晃了晃頭︰「倒還真有一事,乃是我們二少爺吩咐下來的。私心里我真不想辦這趟差,可到底他是主我是僕,只好來討姜大人和小姐的嫌了。」

「他想如何?」

「想讓我帶人趁大人或小姐出門落單的時候,也把你們打一頓。」

「朱爺真會開玩笑。」

「是真的。」

朱富一本正經,說這就是二少爺的吩咐,還要找其他僕役來作證。姜驊道︰「不必了。朱管家想怎麼辦這趟差,請明說吧。我家里不夠寬裕,不知道能否酬謝您辦事的辛苦。」

朱富哈哈笑起來,「姜大人真是直爽人。」

承認了他是來敲銀子的。

姜驊和姜照父女兩個對視一眼,都生了惱。這廝是膽子越來越大,現在還直接上門來要錢了。

姜照笑道︰「朱爺開個價。」

朱富伸了一巴掌︰「五萬。」

姜驊忍無可忍,「否則朱管家就會對我們下手了?」

「少爺吩咐,身不由己,請大人見諒。」

這家伙絕對是鑽在錢眼出不來了,上輩子肯定是窮死的。姜驊哼了一聲︰「難道我會怕朱仲書翻臉麼,他欺壓良善的事我還沒理會呢。」

朱富笑道︰「貴府自然不怕我家二少爺。」眼楮幽幽盯著姜照,言下之意,這事經辦的是我,你們怕的是我。

姜照沉吟道︰「朱爺,咱們私了吧。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上次合作過後,大概您很喜歡私下解決吧?今日您先回去,改日得了銀子,咱們依舊五五分成,我保證只會比五萬多,不會少。」

「好,還是姜小姐爽快。」朱富立刻起身告辭。

送走不速之客,姜驊臉色難看。獅子大開口的家伙太討人嫌,這樣下去沒有頭,侯府哪來那麼多銀子給他分?難道要一輩子受他敲詐嗎。

姜照倒是比較平靜,因為她很了解飛魚衛的人吸血食髓的本事,只要被他們盯上,往往都要傾家蕩產,此等例子比比皆是,別說朱富捏著把柄,就是沒有把柄他們都能把人榨干。

「爹,這件事我來想辦法。」

「你有什麼辦法?」

姜照笑了笑。姜驊立即會意,「……又要?」已經敲了姜駟一筆,而且數額巨大,姜駟現在內憂外患的,就算是彼此有嫌隙,到底是兄弟一場,小時候也曾一起玩耍過的,姜驊有點遲疑。

「爹爹別忘了他用密信威脅您,逼我做妾,要毀我名節的種種。現在危機雖然暫時解除,可一旦被他知道洪氏背後是咱們,您只等著他瘋狂報復吧。不趁著他病弱把他折騰得緩不過氣,就等于害自己。這事我來辦,您進行中的事可別懈怠,早點壓住他才行。您若不做,我自己做。」

一下子提醒了姜驊。

他趕緊讓自己清醒,現在可不是動惻隱之心的時候!

——

姜燕病了。

姜照去探望她,她躺在床上,正在發燒。老夫人和程氏姜驊都聞訊而來,姜燕的院子在冷清了許久之後終于再次熱鬧了一些,有許多丫環婆子走來走去。

「焉哥兒呢?」姜燕昏昏沉沉地睡著,睜開眼楮看見眾人都在,卻誰也不理,只問弟弟。

程氏道︰「你弟弟們太小,怕染了病氣,等你好些就讓他們來看你。」

姜燕閉了閉眼楮,虛弱地說︰「我只要焉哥兒。」

程氏只好住口不再說話。

老夫人皺著眉頭嘆氣,「你但凡老實一些,好好吃飯睡覺不作踐自己,也不會生這場病,怎麼現在還是不肯悔改。」

姜燕閉了眼楮不搭腔,老夫人欲待再說,又心疼她生病虛弱,只得罷了。

藥碗端上來,姜燕不肯喝,「讓我病死算了,你們省心,我也省心。」丫鬟婆子百般勸不過來,程氏勸了半句就被說是「假惺惺」,姜驊勸,姜燕說,「你是我爹爹嗎?多日不見,不大認識了。」

姜照和老夫人互相看看,老夫人把拐杖頓在地上,「掰開她的嘴,灌進去!」

威嚇兩個丫鬟動手,真把姜燕灌了一碗藥湯下肚,弄得她臉上衣服上被子上全是潑灑的藥汁痕跡。

「喂她吃飯!」喝完藥半晌後,又如法炮制灌了半碗粥。

姜燕掙扎了半日,中途又被嗆到,粥喝完之後已經沒有力氣了,掛著眼淚虛弱躺在枕頭上,翻轉了身子不肯再看眾人一眼。老夫人把翠翹留下了,「仔細看著她,別讓她做傻事。吃藥吃飯要是還不肯,依舊灌她。」

眾人離開,姜照扶著祖母回去。老夫人背了人這才連連嘆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想著關她幾日讓嬤嬤耳提面命,她或許能轉圜過來,現在看來根本不行。越是嚴厲拘束她,她越是跟家里離心,可不管的話,她那性子以後怎麼辦?」

靠楊姨娘?楊姨娘回來肯定能接近姜燕,但姜燕不可能听楊姨娘的話,而且楊姨娘也教養不出好孩子。怎麼想都是麻煩。

老夫人悔不當初,「當年,我就不該讓你姨娘進府。」

次日卻有姜燕的外祖母、楊姨娘的親娘李何氏登門,李何氏乃是老夫人庶妹,年過五十了,很胖,見著老夫人就哭著跪在她跟前。

「姐姐你好狠的心吶,怎麼把竹筠趕到莊子上去了?她從小體弱,去哪里如何受得了。現在連燕兒都病得一塌糊涂,她好歹是你親孫女,你不心疼竹筠難道也不心疼燕兒嗎,你這是要逼死她們母女啊!」

涕淚橫流。

屋里丫環婆子趕緊把她往起拽,奈何她死活往地下墜,就是不肯起。

姜老夫人眉頭一皺,「這是做什麼?有話好好說,若不能,你就自己在這里哭吧。」

說著就起身往別的屋子去。

李何氏連忙哭著追,「姐姐,我要去看燕兒,我要去看燕兒!」

「收了淚,隨我來。」

姜老夫人盯著庶妹把眼淚擦干淨,這才親自帶她往姜燕房里去。姜燕見著外祖母頓時哭了,再不似對侯府眾人那般冷漠,心疼得李何氏將她抱在懷里,一口一個心肝寶貝兒叫著,兩個人哭成一團。

姜老夫人听得頭疼,躲出去了。

姜照聞訊而來,「誰給她送的信,她怎知道燕兒病了?」

「你姨娘去莊子她想必早知道,一直忍著等機會罷了。這次的機會……」是誰給的呢?

不久姜驊也趕來了,坦言,「是我讓人告訴她的。昨日看燕兒那樣子,繼續留在侯府怕是轉不過來了,等她病好了要是願意,不如讓她去外祖母家住一陣子,換換心情,等事情淡了,想通了,再回來不遲。她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咱們早點給她找一個合適人家,等成了親有了孩子,她想必會比現在懂事。」

姜老夫人看著兒子,默默無言。

「你真是這麼想?」

姜驊欠身,「是。」

老夫人現在習慣有事就問姜照,于是看來看孫女。姜照對尾隨姜驊而來的程氏笑了笑,和祖母說︰「爹爹思慮的未嘗不是辦法,總之您老現在對燕兒束手無策,讓她出去一陣子也好。」

等屋里的哭聲漸漸止了,眾人再進屋的時候,果然李何氏就提出要接姜燕去家里住︰「……姐姐,當初錯把女兒送進你家,她做了妾,要怎麼對待也是你們說了算,我當娘親的一點幫不上她,可燕兒這孩子我不能不管,姐姐要是不答應,我,我就住在你家不走了!」

老夫人吃軟不吃硬,「你便是帶著全家住進來,我也供養得起。」

眼看就要鬧僵,姜驊和程氏忙上前打圓場,把兩個老太太分別勸住,應了讓姜燕暫時離開侯府。李何氏卻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怕生變,當時就要走。姜燕也掙扎著下床,拖著虛弱身子要離開。

她夜里才退了燒,現在站都站不穩,老夫人怎可能讓她走。「三日後再說,不然此事休要再提!」

李何氏只好作罷,真就帶著幾個丫鬟婆子住進了姜燕院子,一連住了三日。

這三日里她的丫鬟婆子有事沒事就到處走動,尤其往廚房跑得勤,要這個要那個,變著法以姜燕名義要東西吃。姜燕這時候只能吃清粥小菜,自然好吃食全便宜了她們。

私下里姜燕院子的嬤嬤來報,「李老太太告訴她的丫鬟,‘盡管要東西,吃不了倒掉,反正咱們不吃也要便宜別人’,還商量著等走時要跟老太太拿筆錢,是養活六姑娘的花銷。」

老夫人哭笑不得,「她幾日拼死能吃掉我多少東西?這小家子氣,一輩子也改不了。」對姜驊說,「看看,燕兒跟了她,不知又要學出什麼古怪來。」

姜驊有點後悔,「要麼別讓燕兒……」

「答應了怎能反悔?」

三日後,老夫人真放庶妹帶著姜燕走了。回頭就把程氏叫到了跟前,屏退眾人問她,「讓燕兒去外祖家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老太太……」

「你別忘了你才是主母,燕兒的外祖是你家,程家。這次罷了,我不駁你的面子,下次做事前仔細思量好。」

程氏羞慚告退。

姜照從里間轉出來,笑著勸道︰「您老人家別怨怪太太,她不尷不尬的,有時候很是為難。燕兒總給她沒臉,但凡燕兒懂事些,她也能當個好母親。」

「我知道她本性不壞。敲打一下而已,通信給我那妹子大概也是她,我只不問了。」老夫人心事重重,「一步錯,步步錯,悔不當初……現在倒弄得大家難受。」

對舊年事老人家不願提起,姜照只好存了疑惑,暫時不問。

李何氏想必也知道女兒干了什麼,心里發虛才沒一鼓作氣要帶走姜焉,且姜焉是男丁,不是誰想帶走就帶走的。歪了一個庶妹,姜照便多放了些精神在庶弟身上。

「你家最近挺熱鬧呀。」

這晚打發了兩個纏著學拳腳的小弟弟,姜照沐浴之後打算早點睡覺,誰料房間後窗被人敲了兩下,推開,卻是吳長明。

總喜歡鬼鬼祟祟的家伙。

姜照忙把寢衣外又披了一件外衣,熄燈屏退了丫鬟,從後窗翻了出去。

房後是一片花木林子,出林子翻過院牆是夾道,姜照又把吳長明帶到了娘親生前的居處,這次沒進院,在屋後找了一片空地,依石坐了。這邊僻靜,少有人來,躲開值夜的也容易。

剛一坐下,吳長明就說︰「動作比上次利索不少,對待爺也主動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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