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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衙門,洗墨便很有眼色地拉了阿福共乘一騎,「王爺,葉姑娘,我和阿福先回小喇叭村報信。你們不用太急著趕路,慢慢回去就行了。」

鳳康神色不動,煞有介事地點頭,「嗯,去吧,也好讓成家那祖孫二人早些放心。」

「是。」洗墨答應一聲,帶著阿福飛馳而去。

拐彎之際,阿福回頭看了一眼,就見鳳康坐在馬背上,正微微俯身,朝葉知秋伸出手去。沒有了在牢門外發火的駭人氣勢,儼然就是一個細心體貼的好男人。

她暗暗地嘆了一口氣,王爺要不是王爺該多好!

看著他清雋的面龐和黑亮的眼神,葉知秋的心神也有了一瞬的恍惚,只不過她想的是這一路該如何相處。

搭著他的手上了馬,被他謹慎而禮貌地攬在臂彎之中,她反倒釋然了。該怎麼相處就怎麼相處吧,畢竟只有幾十里路。

馬蹄噠噠,不緊不慢地前行著。這會兒剛過未時,陽光由熾烈轉為柔和。風也不是很大,從耳側拂過,有種沁人心脾的涼意。官道兩旁是光禿禿的樹林,未化盡的積雪閃動著細碎的光澤。

時不時有行人車馬擦身而過,對這對衣著打扮天差地遠的男女投來詫異或者艷慕的目光。被看得次數多了,鳳康便有些惱火,扯過棉氅將葉知秋裹住。只露出一個腦袋和兩條腿。

他保護欲發作,沒想那麼多。感覺葉知秋後背倏忽僵硬起來,才意識到自己這個舉動太過親密,不無窘迫地開了口。「呃……那個……你堅持堅持,下官道就好。」

葉知秋原本還有些尷尬,听了這話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堅持堅持,他想讓她堅持什麼?

話一出口,鳳康就覺出有問題了。听見她笑。頓時老臉漲紅,「不準笑。」

「好,我不笑。」葉知秋嘴里一本正經地說著,肩頭卻止不住抖動。

鳳康愈發羞惱,「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出了什麼大的事,你還好意思笑?」

葉知秋暗自翻了個白眼,不笑怎麼辦?難道要痛哭流涕,以死明志?

「我就沒見過你這麼膽大妄為女人。」一旦打開話匣子,憋在心里的話便一股腦地冒了出來。「下了迷藥的飯菜你也敢吃?萬一控制不好,被迷倒了怎麼辦?」

葉知秋不想跟他吵架,低眉順眼地道︰「您老罵得對,我一定會吸取教訓,小心再小心。」

「你怎麼吸取教訓?」鳳康聲調陡然提高,「就你那三腳貓的工夫。萬一踫上的是一個會武功或者稍微強壯一些的人,而我又不能及時趕到……」

說著自己先後怕起來,虛攬在她腰際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緊,「不行,你不能再住在那個小山村里了。回去交代一下,到清陽府找一處穩妥的宅子住下來。你有手藝,可以開個鋪子……不,我看鋪子也不要開了,你一個女人,拋頭露面的不安全……」

葉知秋越听越覺不對勁。趕忙打斷他,「你先等等。」

「怎麼?」鳳康挑眉盯著她後腦。

葉知秋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謝謝你替我著想,不過我不能離開小喇叭村。」

「因為錢嗎?那我可以……」

「王爺。」葉知秋堵住他的話頭,「這不是錢的事。你應該看得出來,賺錢對我來說並不是很困難的事。只要我想,半年之內在清陽府買一處宅子不成問題。我不是不能離開,而是不想。」

鳳康不解地皺了眉頭,「為何不想?因為成家那祖孫二人嗎?

葉知秋搖了搖頭,「如果我提出來帶他們去城里住,他們即便有些舍不得,也會答應的,主要是我不想離開。

我最擅長也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擺弄土地,栽培植物。離開陽光雨露和水土植株,我也就失去了自我存在的價值,沒有發光發熱的機會了。」

鳳康眉頭皺得更緊了,「你一個女人,怎麼會喜歡種田?」

葉知秋笑了一笑,「我知道你沒辦法理解,可我就是這樣的人,做不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小姐。我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標,我要創造屬于自己的事業。如果把我關在宅子里,整天傷春悲秋,跟一群女人明爭暗斗,依靠一個男人過一輩子,那我寧願去死。」

鳳康滿心震驚,凝視著她的目光一分一分地深邃起來。自記事起,他便被如是教導︰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沒有天就沒有地。

在他心目之中,女人從來都是男人的所有物。她們的人生大同小異,都有著固定的模式︰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她們這輩子唯一的目標就是成親,以夫為綱,憑子而貴。研習琴棋書畫、女工刺繡,也都是為了討好男人。她們唯一能做的,唯一允許做的事,就是傳宗接代,相夫教子,恪守婦道。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敢站出來說,她不想依附男人而生,她想要創造屬于自己的事業。可是身前這個女人,居然用如此平靜的口氣,理所當然地說出那種驚世駭俗的話。

那樣一雙嬌軟無力的手,能做出怎麼樣的事業?這樣一副縴瘦弱小的身軀,能否在男人主宰的世界爭得一席之地?

他無法想象,也無從想象。

葉知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他推心置月復,說出這樣一番話。也許是害怕今天的放縱,讓彼此的感情變成月兌韁野馬。最後無法收場吧?

像他這樣高高在上的男人,怎麼會允許自己的女人寄居山野,月兌離自己的掌控?所以,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來看。她和他都是不合適的。

他是個聰明人,定然能想明白這一層。

鳳康並沒有往那方面去想,心中腦中只有一種感覺︰他看中的女人原來如此特別!

大概是震撼未退,接下來的路,他一直緘口不言。氣息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葉知秋也不去招惹他。免得又引出令人尷尬的話題。

而此時的成家,卻是一派愁雲慘淡的景象。東西兩間屋子被翻得亂七八糟,成老爹和虎頭誰也無心收拾,一個坐在炕上默默垂淚,一個站在門外眼巴巴地望著村口。

村里人都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態,躲在家中。偶爾有人出門,往成家的方向看上幾眼,目光也都充滿了憐憫和忌諱。

老牛叔從楊家莊回來,听說葉知秋被官差抓走了。大驚失色。不顧牛嬸的阻攔跑到成家來,問明情況,得知阿福去了清陽府,安心之余,又擔心不已。

他能猜到阿福去找誰,可也知道那樣的大人物不是他們這種小老百姓輕易能見到的。唯恐她一個小孩子辦不成大事。匆匆安慰了成老爹幾句,便準備回家套車,去城里探探情況。

剛走出成家大門,就看見阿福和洗墨騎著高頭大馬飛馳而來。他面上一喜,高門大嗓地喊道︰「阿福?!」

虎頭更是精神大振,一邊往後面打量,一邊急急地問,「阿福姐姐,我姐姐呢?」

阿福見劉嬸從隔壁探出頭來,故意不回話。等洗墨停了馬。從馬背上跳下來,一手拉住一個,「爹,虎頭,走。咱們進去說。」

進到屋子里,才把她如何見到鳳康,又如何趕到倉原縣大牢,將葉知秋救出來的事情挑重點講了一遍。關于鳳康的真是身份自然是隱瞞了的,只說是上次在這里借宿的大家公子。

成老爹听完喜極而泣,一個勁兒唏噓「好心有好報」。等情緒平復一些,便坐不住了,非要到村口去等。

阿福憋了一口氣,存心想寒磣一下那些袖手旁觀的村民,也不勸阻,和洗墨一起攙著他,大搖大擺地出了門。

劉嬸認得洗墨,敏感地覺出事情有了轉機。正在自家院子里猶豫著要不要亡羊補牢,見他們出來,趕忙堆起笑臉,「成老哥,虎頭,你們這是要干啥去?」

虎頭沒有阿福那般憤世嫉俗,可也分得出真心和假意。听到她問,把小胸脯挺得高高的,響亮地答︰「去接我姐姐!」

「呀,秋丫頭回來了?」劉嬸故作驚訝地咋呼著,「哎喲,謝天謝地。我就說嘛,秋丫頭是個機靈能干的,不能做那傷天害理的事兒。瞅瞅,被我說準了吧?」

說完也不等這邊應聲,就朝屋子里喊道,「菊香,梅香,你倆別跟屋里貓著了,快去看看,秋丫頭回來了。」

梅香幾次都想去成家看看,都被她強勢地堵了回來。听說葉知秋回來了,又是高興又是羞愧,愈發埋怨她娘勢利,賭氣地道︰「我不去,誰愛去誰去。」

菊香也悶不作聲。

劉嬸落了個沒臉,笑容有些訕訕的,「這倆丫頭,真是不懂事兒。成老哥,你踏實地去迎秋丫頭,我幫你看著門。」

成老爹記掛著孫女兒,沒心思跟她計較,隨口說了一句,「那就勞煩他嬸子了。」

劉嬸一听這話又笑開了,「鄰里鄰居的,客套啥?」

阿福不屑地撇了撇嘴,「假模假樣,真惡心!」

老牛叔怕被劉嬸听見,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洗墨覺得有趣,小聲地笑了起來。

一行人穿街過村,引來不少人矚目和打听。不大一會兒,葉知秋無罪釋放的消息就傳開了,好事的人紛紛涌到村口看熱鬧。

葉知秋和鳳康坐在馬背上,不緊不慢地進了山坳,遠遠看到村口人頭攢動,著實吃了一驚,「村里出什麼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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