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等那頭金東家一行走了足有大半的時辰,這旁主僕兩人才慢慢悠悠繞出了,道觀後面的一片林地。
「原本這些日子就難得出門一回,還指望著借此機會,好生散散心才往回趕,誰知居然由被這兩位給堵在屋里,實在是惜了這里的風光無限!」搖了兩下扇子,忙又低聲提醒身旁的文竹一句︰「你這帷帽上車前,還是莫要摘的好。」
突然听得自家小姐這麼一句,不免抬頭望向過來,的確還是掩了面容為好。就在不遠處,一行青年男子結伴而來,領頭的那人一望便知居然是那二房的嫡子,自家小姐的堂兄。
不禁愕然應了一聲︰「怎麼沒同他家人一並離開了?」
「好歹是男子身份,即便離家多添幾日也是不礙的。何況他此番出門定是受了家中長輩之命,陪同那位大小姐前來‘進香’的,只是為何不見二夫人的身影一旁看顧,倒是令人頗感意外!」
「會不會應了陸家二娘那一句,如今他們府里的太夫人,怕是又忍不住在外闖下了禍事?」听她這般一提,走先半步的婍姐兒也不禁暗笑搖頭,只怕還真有此能。
小心收斂了神色,不時以折扇蓋住半面,終算與這行人擦肩而過卻又未引人注意。下一刻安然坐入車廂內,方才長舒一口濁氣︰「若京城這段期間,若日日出門都需經歷如此一番,還是索性閉門不出的好!虧得我還算心寬,要不然還真得先備下一份壓驚茶,才敢出門。」
再看身邊的大丫鬟,顯然也不比自己好上多少,那略帶疲累的面色只怕更甚自己二分。畢竟自己是兩世為人,雖不曾有過這般驚險連連的經歷,心境之上到底強過常人許多。
略略定神之後,婍姐兒已開始了手中未完之事。逐一將方才同霞光閣定下合作的要點,錄入在冊。見自家小姐忙起了正事,一旁的大丫鬟也已穩了穩心神,拿過包袱里的賬冊細細核對了起來。一時間除了沙沙的翻看紙頁的響動,便是再無聲響出。
不知何時,听得外頭車轅上小丫鬟高聲提醒了一句,主僕二人才挑開了一側的竹簾,向外望去。只見一輛頗為豪華的官家馬車,半拉車身已側過一邊,連帶著車中的好些物件,也都隨之灑落了一地,再看一旁哭哭啼啼的大小丫鬟,足有十人之多。
若是平時。車上的主僕幾人自是不會多留意一份,好在外面警惕的小丫鬟,早在上路之前就由大丫鬟口中知曉了觀內的遭遇,這一路行來自是倍加留意。
剛才那一聲高呼,便是為了讓車內之人早作準備。此時偌大一輛車馬。幾乎是整個翻倒一旁,繞是這條便道尚算寬敞,也因此生生被佔去了三分之二。
婍姐兒所乘的車馬若想打此經過,便需下車方才穩妥許多,畢竟面前的狼狽景象,就是最好的力證。
「怎麼會是她們?這般說來剛才乘坐這輛豪華馬車的,正是二房那位大小姐。這身國公府丫鬟的衣裙。絕對錯不了!」听得這旁自家小姐緩緩道出,身側才剛小心收起了掌中小鏡的文竹,也已微微皺眉接了一句︰「車里的正主,怕是被人接了先回京。」
「正是將這滿車的丫鬟留在這半道之上,才叫人意外非常!究竟是何緣故,能在這般平坦非常的道路上翻了車。還真是少見的很,只不知是那位的手筆?」
「小姐的意思是,還有人打算在暗中對那位大小姐使壞?」
見她滿臉的不置信,不禁回望向光霧觀所在的方向,低聲提醒了一句道︰「那位本就以其容貌出眾。在京城名聲不小,這些年來自家又不遺余力地將她推至了風口浪尖,又怎會不防備一二。只是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說到底還是自家不小心泄露了消息,若非對方早已有心讓她落得個難堪的下場,又怎麼會安排此等低劣的把戲。」
順勢讓丫鬟放下了窗簾,便接著分析道︰「此刻那位必在無奈之下改換了丫鬟們所坐的馬車,繼續上路。若這背後使壞之人,另外找人暗中監視那位大小姐,你又道她能安然入京否?」
「啊!難不成還要害了那位入不得京,回不了府?」
徑自在一旁備用包袱里,取出了道士常穿的青色道袍,就連十方鞋也是早有準備。再看了一眼,身邊的文竹倒是便利許多,不由得輕嘆一聲︰「還是你這身行頭便利,只需戴上帷帽便萬事大吉。咱們一車人中,總得有個男子才更穩妥些,也就我自己辛苦一二咯。」
邊說著邊順手換下了頭上的玉簪,一旁大丫鬟也配合著,重新給自家主子整理了個適當的髻,兩人才分了先後下了車。道旁原本還哭聲嚶嚶的小丫鬟們,一見又有車馬經過,不自覺放低了聲量,偷眼望向了過來。
先瞅了一眼那半新不舊的普通馬車,已失了大半的興趣,更何況出得車廂之人,越是不堪的很。一身的道袍還不算舊,這下擺上細細一溜補丁,足有三、四處之多,便已說明了一切。
「原以為能坐馬車趕路的,少說也該是個殷實人家出來的,哪里曉得這般的窮酸!嘖嘖嘖,你瞧他出門在外也不換身體面的,也學人家穿道袍,惜了他家的娘子,怎麼嫁到了這……。」顯然見他們年輕男女同車趕路,只道是夫妻出行。
也虧得此世中,自己也算是將門之後,家中兄弟們幾個的身量都明顯勝過常人。自己這些年又不愁吃喝,自然長得提拔,比起一般的成年男子也不過矮了些許,因此每每男裝出行,倒是從未被人懷疑過一回。
而前一刻跳下車馬後,便一個利落的轉身,直接背對那旁一眾僕婦們,倒也不怕被人當場認出。再加之,早在觀中有了警惕,便將身略調整面容色澤的藥膏,留在身上。
若說之前這一隊大小丫鬟們中,或許能有一兩個曾見過大房家的小姐,此刻一身男子裝扮,又將面色改動良多的婍姐兒,就算是當面與她們撞了正臉,也絕難分辨得出。
只因,心中始終不會將那旁面色黝黑的男子,同早先見過的那位二小姐相提並論,才使得主僕一行得以順利避過。
直到重新坐入了車中,婍姐兒便將前頭車轅上的小丫鬟,也一並喚了車中坐︰「你且莫要在外面守著了,再走不出十里左右就要轉入官道了,來往車馬頻繁,便再無後顧之憂了。就算這背後之人,再有手段也斷然不敢,繼續妄為了。」
听得小姐這里又是背後之人,又是手段的言辭,不禁嚇得張大了嘴巴,愣愣半響才說出一句來︰「該不會是剛才……。」
「咱們小姐說的就是那輛馬車翻倒一旁的事兒!」
「啊,還真有人故意弄翻的?」瞪圓了雙眼,望向一旁的大丫鬟文竹姐姐,再又轉回了小姐這旁。
就見婍姐兒亦是頷首應道︰「這都是因為他們太過惹眼所致。本就名聲在外,又不懂得謹慎行事,還有那吃里爬外的奴僕,為了頂點的蠅頭小利將主家出賣。這種種因素累加在一起,便成了如今的狼狽模樣。所以,我才每每提醒你們萬事皆已小心為妙,即便成不了事也無妨,待日後徐徐圖之也就是了。」
「二房那里卻是急功近利,落得如此的下場也是必然。一來,當年應了那大和尚預言的貴家千金,少數也有一、二十人。這些家族的實力本就不容小覷,若再加上他們背後的依仗,更是非同小!而國公府如今的影響,只怕已是今非昔比了,他們卻還不知深淺,執意要將女兒推至頂點,要知道這高處不勝寒啊!」
片刻的沉默後,就听一旁的小丫鬟已是頷首連連道︰「活該被撞翻在地,這般的招搖過市,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再說了,這般地荒郊野外又有誰能幫村一把,虧得還有丫鬟們的馬車拿來應急,要不然這位的閨譽……。」
這會兒,听小丫鬟提及這兩字,那旁的文竹更是明顯一頓︰「怕是這背後之人頗有來頭,要不然哪敢如此行事!」
「有郡王府里的那位一旁守護,自是不會坐視不理。只是這背後之人行事太過囂張,只怕也不會落得什麼好去。就此前一路在旁郡王長子,便不是好惹的主。何況,撞車這般低劣的手段,想要查明真相也是不難,只怕這人也是被利用了才對。」
「難怪小姐剛才還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般一環套著一環地手段盡出,真就為了防著那位應了預言不成?」
听文竹這麼一句,婍姐兒也不免搖頭輕嘆了一聲︰「你們以為這僅僅關系到一位小姐的前程,其中必然還將牽涉到全族男子的仕途是否通順!哪里容得絲毫的偏差,即便較之尚有不足,也斷斷沒有拱手相讓的道理。」
「不過于我們而言,倒是多了一條側面突破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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