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在夢中不停地奔跑著。
他知道這只是夢。
可是這夢境給人的感覺無比清晰。
夢里是無邊無際的戰場,尸橫到處,他認出這是那座村莊,腳下的石板橋,是他每次的必經之路。
那些死者,他都認識。
全都是星隕村中的居民。
村南的鐵匠,村北包子鋪的胖老板,路邊的小乞丐,那個喜歡吃糖葫蘆的小女孩,還有那個不安分、總想出門冒險的茶館小跑堂……
現在他們都倒在血里,臉上的神色無一例外,都是驚恐無比,仿佛目睹了從地獄爬上來的食人惡鬼。
簡直……
簡直像當初,他用魔法誤毀掉的那個村子的慘狀一般。
現在竟就這樣重演在他的面前。
李青听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後奔襲而來,他向旁急閃,然後,他想看到了那些殺人惡魔。
黑衣鐵甲的騎兵,甲冑綻開一片片受害者的殷紅,卻絲毫不掩其上的圖案……
錘斧相交,交匯在一顆骷髏頭上,骷髏大張貪婪之口,從那口中清楚可見喉嚨深處的綠色毒液——
是諾克薩斯的徽記!
諾克薩斯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那些騎兵完全無視李青的存在,催馬向不遠處的幸存者追去,利劍不斷在受害者的體內爆出噗嗤的響,在銳利的尖叫聲里交鳴。
他在不停地跑,想逃出這片地獄。可是這夢境圍成一個迷宮,無論他如何掙扎,最終都會回到夢的原點。
周圍每一個大睜著眼楮的死者,都似乎在瞪著他,每一只眼楮都好像在控訴!
他用力閉上眼楮,捂住耳朵。可是他現在才發現,自己一直都戴著蒙眼罩的,而一切的一切,還是全都跳動在眼前!
他快發瘋了。
他想狂喊,可是發不出一丁點聲音,血腥的空氣卻趁虛而入,瘋狂地壓入他的肺……
他醒了。
額頭上的汗不停滑落,夢中的驚嚇使他大口喘著粗氣。
眼前仍是那黑布眼罩遮出的黑暗。
「你醒了?」是韋魯斯的聲音。
「嗯……」
「那人,走了。」
「我知道。」他說的是瑞吉納德。
「他留給你一張字條,要看麼?」
李青頓了一下,說︰「讀給我听吧。」
「也對。」
李青听見細微的,展開紙張的聲音。然後韋魯斯開口讀道︰
「不必懷疑,所夢,即未來。我正馬不停蹄地前往艾歐尼亞城,去覲見卡爾瑪,以保護更多的人。希望你我都還來得及。瑞吉納德。」
李青平靜地听完,猛然站起身。
「去哪?」
「星隕村。」李青的呼吸都變得急促了,韋魯斯第一次看見他有這麼激動的表現。
「發生了什麼?」
「諾克薩斯……來了。」
「……」韋魯斯震驚的目光沒能穿透李青的眼罩,無聲地斷在空氣里。
「和我一起去守護村子吧,韋魯斯,我知道你的弓術舉世無雙。」
沉默了半晌,似是在猶豫。「不,我要守護的東西……」
「比星隕全村人的命都值錢麼!」李青發作了,怒氣似乎在空間里劈啪作響。
又是一陣無言的沉默。
「對不起,你不會明白……」韋魯斯轉過頭看著一邊的桌腳,盡管這個為難的姿態,對于蒙眼的李青毫無意義。
「呵。」李青額頭的青筋跳動著,憤怒地冷笑一聲,摔門而去。
……
「我就是易。無極劍道的當任傳人。不知閣下找我所為何事?」
易大師淡淡地說道,眼瞳虛眯,這人的到來給他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人身上濃重的殺伐之氣,完全不屬于艾歐尼亞,這個寧靜平和的島上國度。
在這里,即便是比武,也很少有生死之斗,通常只是點到為止的切磋。然而這男人身上的氣息,分明是久經殺伐的凶戾之氣。
是常年在戰場上才會沾染的。
而在這坐享了數百年和平的艾歐尼亞,是絕對不會孕育出這種殺伐之氣來的。
「久仰大名,別擔心,我只是想見識一下,這無極劍道的神奇。」黑衣男人緩緩說道,一雙冰冷的瞳仁觸模到易大師的身上——好像單單這目光,便足以令人膽寒,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然而他的口音……
分明是艾歐尼亞人。
「天色已晚,閣下還是請回吧,明日再來,我接受你的挑戰,也不遲吧?」
易下了逐客令。
不單單是因為心頭跳動的不安,似乎這個夜晚,本身就讓人感到……慌猝。
他也說不清楚。
那男人的鼻息間,竄出輕輕的一聲哼笑。
「沒有接受,或者不接受。」他的語調低沉悠揚,好像念詩般的口吻,卻似乎在讀眾神毀滅世界的判決書。「那就為了自保而戰吧,無極劍聖。」
話音剛落,男人慢慢擺出起手式,暗紅色的長劍躍動著隱約的光芒,繼而,一股浩瀚的氣息忽然從他的身體彌漫開來。
是氣。是武者修煉至一定境界,自內而外發散開的力量。
而黑衣人的那股氣力,絲絲縷縷地滲入他周身的殺伐之氣中,填充、融合,變成一種淡淡的血紅色氣息,仿佛在那人身體外方圓數百步之內,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血霧。
是以殺氣為引,融合而出的強大力量,霸道而凶戾!
易大師隱隱感覺,這一戰絕對非同尋常,因為這神秘黑衣人的劍術,從這起手式便可見一斑——是與他追求的臻于「無我」的無極劍道完全相反的劍術。
「師父,讓俺先去試探一下那人的實力如何!」悟空激動起來,眼神之中倒是沒有多少恐懼之意,更多的是一種面對強者的躍躍欲試。
「你退開,這是為師的戰斗,你在一旁看著便好,不要出手。」
易大師輕輕吐了一口氣,劍柄旋即握在手中。
「哦。」猴子有些不甘地點點頭,向後退了幾步。
黑衣男人的嘴角輕輕勾起一側,腳下突然開始了飛奔。
簡直只是一瞬間的事,易心中感到一陣不妙,定楮之時那把暗紅長劍已經壓頂而至!
易大師抬劍過肩,橫過劍準備接下這自上而下的劈斬。
兩把劍轟然撞在一起。
這戰端甫開的第一劍,便是如此重若千鈞,仿若山岳壓頂!
眼前的男人似乎絲毫沒有打算試探,第一擊,就傾盡全力。
易大師牙關緊咬,死死支撐著手上的力道,雙臂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在尖叫著作痛。
但他心中自知這一劍自己只有死命挨下,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一旦這劍突破他的格擋,就會一斬到底,將他的右肩與手臂一同斬下。
膝蓋最先支撐不住彎下,左膝重重地落在地上,身體便是再次猛地向下一沉,連地面都慢慢綻開了裂紋。
比起他的狼狽,那在上壓劍的男人,卻似乎異常平靜,臉不紅,筋不鼓,似乎就是隨意的一記劈斬。
易大師緩緩閉上眼楮,似乎就此放棄了抵抗,像個任人宰割的可憐蟲一樣,听天由命,然而下一個瞬間,他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見。
「阿爾法——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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