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他又買了二斤桃子回來,一群在院子里讀書玩耍的小孩子就圍了上去,他隨手把大半分給他們,單獨拿了六個出來,用刷子把毛刷掉,再用水洗了,放在盤子里端進里屋。
穆雲翼穿了條白色的細面褻褲,毫無形象地躺在羅漢床上,他左手耷拉到床下,一本中庸已經落地,右腳則伸到了窗台上,四肢大張,睡得正香。
由于天氣炎熱,穆雲翼的額頭已經見汗,小臉紅撲撲的,也不知夢見了,小嘴微微嘟囔著說著別人听不懂的夢話。
看到他這樣,高以純就呆在當場,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麼了,只要一會看不到穆雲翼,心里頭就想得慌,在飯館忙活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地尋思︰元寶現在干啥呢?是不是又熱得不行?家里那群熊孩子有沒有又惹他生氣?所以差不多每個半個時辰就找借口回來看看,說是拿調料取工具,或是帶著麻辣串回來給大家吃,但都要來穆雲翼這屋里坐坐,哪怕不說話,就看一會就好。
他感覺自己是有些著魔了,原來他對穆雲翼也想,也惦記,譬如穆雲翼被高以良推下台階的那一會,醒過來第二天就跑掉了,說是去鎮上,他到鎮里去找,並沒有找到人,登時心都涼了,急得不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幾乎是從鎮里哭著回家的,祈禱三位大仙保佑穆雲翼不要被拍花子拐走,並且找不到吃的晚上再回來,特地跑到山上去抓雞。
後來穆雲翼往返于村里和縣城之間,高以純又是擔心又是自責,穆雲翼一看就是沒干過活的,又是那麼小,大冬天里每天一個來回,他那個時候就在暗暗發誓,一定要努力撐起這個家,養活穆雲翼。高以清也是懂事的,瞞著他先後兩次和小伙伴們跑到河里刨冰窟窿撈魚回來補身體,他都讓他給高以清給牛老大送去,並且說了高家這邊的情況,求他幫忙照顧穆雲翼。
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可以說是吃喝不愁,手里頭有零錢,想買什麼買什麼,高以純卻又添了新的煩惱,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病了?雖然一直都很關心穆雲翼,但現在這個狀態讓他彷徨,小元寶就待在家里,哪都沒去,自己為什麼總擔心呢?為什麼總想回來看一眼呢?
尤其現在看到穆雲翼這副睡姿,他就不由自主的下月復發緊,臉上發熱,口干舌燥得想要喝水,並且身體某個隱秘地方的變化更讓他面紅耳赤,羞得直想趕緊離開跑遠,不過卻鬼使神差地挪動腳步,走到羅漢床旁邊,把碗放到一邊,伸出手去模了模穆雲翼的臉頰,這下只覺得嘴更干了。
他喘著粗氣,把穆雲翼的右腳從窗台上拿下來,又把他左手拿到床上去,擺正了身子,去炕櫃里拿了一條小攤子給他蓋了下半身,以防止晾了肚子,然後轉身出來。
剛走到院里,就見大門外頭牛老大被一群孩子迎進來,他趕忙道︰「牛大叔來了啊?屋里頭悶熱,來這樹底下涼快,墨香,去把桃子洗好給大叔拿來。」
牛老大趕忙擺手說不用,他是送柴來的,如今茶樓里用的柴還是原來的老主顧羅老漢,飯館和家里頭用的柴卻是牛老漢的,熬煮麻辣燙,每天都要消耗掉不少柴禾,牛老大進城晚,不能起早送柴,就頭一天送過來,堆放在院里,第二天早上計寶根兩口子再往店里頭挑。
孩子們紛紛放下課本,出門搬運柴禾,高學紅也過來幫忙,高以純和牛老漢是一人抱兩捆,高學紅一次報一捆,孩子們則是兩人抬一捆,都先堆到西廂房里,整齊地碼好。
跟牛老大一起來的還有牛元義,小孩還是第一次來穆雲翼的這個家,一邊跟墨香抬著一捆柴禾往里走,一邊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楮左右亂看,好奇不已。
卸了半車柴禾,高以純給了牛老大一百五十文錢,三文錢一捆,正好是五十捆,這些柴都是牛老大在村里以每捆兩文錢的價格收來的,每天一百捆,掙一百文錢,去掉入城費、西市的攤位、稅前等等,每天能掙個四十文左右,再減去養牛的錢,差不多二三十文,比在村里頭打零工可要掙錢多了。
卸碗了柴禾,高以純斷過木盆來,從井里打了涼水,給大家洗臉洗手,然後讓到大杏樹地下,用盤子裝了洗好的桃子和杏子端出來給大家吃。
高以純拿了杏子給他們爺倆︰「嘗嘗我們這樹上結的杏子,是正宗的紅梅杏呢,可好吃了,大寶第一次來,可得多吃幾個。」
牛老大吃了一口,稱贊不絕︰「真不錯,這杏子,十里八村也再找不出來了,竟然這麼大,又這麼甜,杏仁能吃麼?」
高以純點頭︰「能得,都攢了好些了,大寶,你快吃杏,待會讓他們帶你砸杏仁去。」
「謝謝以純叔叔。」牛元義偎依在爺爺身邊,抱著杏子在嘴里咬一小口,細細地咀嚼著,幸福得眼楮都眯起來了。
牛老大跟高以純說︰「昨天晚上,馬老三來找我,托我給你們帶信,說是地里頭的西瓜有不少都熟了,問你們是個什麼意思,是他那邊雇車拉進城來,還是你們這邊雇車過去?」
這事和穆雲翼早都商量好了︰「就讓他在村里找車吧,挑熟的裝一車拉進城里頭來。」
「西瓜熟了麼?」穆雲翼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高以純回頭一看,只見他只穿一條白色的褻褲,赤著雙腳,披散頭發,睡眼惺忪地站在台階上,「牛大叔好,大寶也來了?」
高以純說︰「你也不穿上點,就這麼往出跑,還光著腳,也不怕硌著!」站起身進屋去去給他拿衣服和鞋子。
穆雲翼卻不愛穿,他倒不是有暴|露|癖,而是天氣實在太熱了,況且在現代,男人夏天只穿一條短褲不也是很常見的麼,他這褻褲也不是三角的……他說什麼也不肯穿高以純拿出來的長衫,只把木屐子穿了,啪啦啪啦地跑下來,也拿了個桃子吃︰「大叔,你說地里的西瓜熟了?怎麼樣?都是紅瓤不?」
牛老大說︰「馬老三特地讓我跟你說,是按照你給的法子在六畝地里隨便挑了十個瓜,都是熟透的,他們幾家都分了一塊,說是很不錯呢。」
「那就好那就好,等你回去告訴馬叔,讓他明天就雇了車送進城里頭來。」
牛老漢還要賣柴,坐了一會就走了,牛元義依依不舍地在後邊跟著,三步一回頭,穆雲翼就說︰「大叔你去賣柴,在那棚子里又熱又曬的,就別讓大寶跟去了,讓他在我們這玩得了,等到過晌涼快了,我們再給他送過去。」
牛老漢心疼孫子,因牛元義得罪了牛五郎,這些日子牛五郎橫眼豎眼看不上他,總找茬非打即罵,有一次還把牛元義綁在門口的柳樹上用樹枝抽,牛老大就只得把他帶在身邊,他知道穆雲翼是有出息的,願意兒孫跟他親近,這會听穆雲翼主動出口挽留,便答應了下來,連聲囑咐孫子︰「在這全听你兩位叔叔的,要是你淘氣不听話,我就第一個先揍你,我下回家時再來接你。」
「大寶向來都听話的!」穆雲翼把他拉過去,笑著跟牛老大說,「不接也沒事,晚上就在這我這里住下了,我這有這麼多孩子呢,他在這里正好也有玩的。」
牛老大趕著馬車回西市賣柴,穆雲翼笑得那麼大的眼楮都快要眯得沒有了︰「明天就有西瓜吃啦!明天就有西瓜……」他說著說著,口水就忍不住留下來了,吸溜了一口,不由得有點囧,實在是古代日子太不好過了,夏天吃個冰鎮西瓜都成了奢侈。
大家坐在樹底下吃桃,這功夫,大門打開,高以清和小刀螂回來了,後邊還跟著一個小孩,竟然是邱小寶,穆雲翼大是驚奇︰「你們兩個不是去茶館送東西麼?怎麼遇上他了?」
高以清有些興奮地說︰「邱小寶現在住在他老叔家,就在咱們茶樓旁邊,正好遇上。」
穆雲翼問邱小寶︰「整條興慶大街的人我都認識,你老叔家是哪一個?」
邱小寶說︰「我老叔諱季鵬,他家在邱記糕樓。」
穆雲翼這才恍然,原來自進城第一天就認識的邱掌櫃,竟然是這邱小寶的老叔,這根本就是鄰居嘛!他笑著問邱小寶︰「那我跟你老叔可是老相識了,你來他家里串門嗎?」
這時候邱小寶已經被讓過來一起吃桃了,他一邊嚼著一邊說︰「我爹讓我來義學讀書,就住在我老叔家里。」
高以清和他很是要好,在一旁高興地說︰「以後咱們就可以天天見面了。」
邱小寶搖了搖頭︰「我每天都要溫書的,我爹說我要是讀不好,要罰我跪祠堂的。」又跟穆雲翼和高以純說,「你們能住上這樣大的院子,又有地產鋪子的,為何不讓小五也一起去義學呢?」他又轉過頭去向高以清說,「你要是能天天去義學,咱們才能總在一起呢。」
穆雲翼說︰「不是沒有錢,而是現在不想讓他去,到了義學里,開蒙的東西也就是這三百千,夫子教的也不過是背誦默寫,甚至教的未必有我好呢,所以我算好了日子,把三百千都讓他們能夠背誦默寫了,等到下半年,直接讓他們去讀大班,從論語讀起。」
高以清吃驚不已,長大了嘴巴︰「元寶哥哥你要送我去義學了?」
穆雲翼點頭︰「不光你,還有他們幾個,都要去。」說完又看高以純,「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