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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在城里住了五個夜晚,牛老大才又開始進城送柴,穆雲翼也終于能夠回家了。

這日又趕上十日一輪的休假,穆雲翼又買了不少好吃的東西,因回去要繼續抄詩,便另買了一套筆墨硯台放在百寶囊里背著,最後又買了一壇燒酒給牛大叔。

冬季天短,回家之後已經是全黑了,高以純和高以清算計好了他休假的日子,又提前去問了牛大叔是否進城,早早就忙活上了,屋子里燒得熱氣騰騰,大鍋里整了大米干飯,小鍋里是臘肉炖干菜,都是在村里買的,豇豆干、芸豆干、茄子干一類,秋天曬了,留著冬天吃的,高以清在哥哥的指揮下,先煮得熟了,然後再用肉來炖,蒸出滿屋香味,直往外涌。

「元寶哥哥!」剛一開門,高以清就撲上來了,「元寶哥哥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穆雲翼抱著他,端詳了下,「小五長得胖點了,也更白淨了,這幾天養的不錯。喲,這做的什麼呀,離老遠就聞到香氣了!」

「是臘肉炖干菜,我哥教我做的,待會就能吃了!」高以清幫穆雲翼拎包進屋。

「以純哥!腿好點沒?」穆雲翼走進里屋。

「好多了,好多了,現在已經可以輕輕地活動了。」

「能活動了?」

「恩,其實原本也傷得也不是很嚴重,姜大師不是也說嘛沒有完全斷掉,現在已經可以這樣活動了。」他把被子揭開,把腿抬起來,緩緩地彎折伸展小腿,「我估計過完年就能下地了。」

「這個可馬虎不得!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非得養足一百天才好,否則一旦再斷了……」

「我知道。」高以純笑呵呵地說,「我會多加小心的,要不然再傷著,還得花更多的錢,要是徹底癱了,以後就更加沒指望了,這筆賬我還能算得清。」

高以清把事先燒好,又放在鍋蓋上保溫的熱水端過來,穆雲翼洗了頭臉手腳,然後擺了炕桌,開始吃飯,那菜炖得好,雖然調料有限,但是火候看得準,各種干菜都煮得恰到好處,既沒有稀爛,也不會塞牙,而肉湯也熬到了時候,滲入菜里,吃力來口感、味道都是極好的。

穆雲翼吃了兩碗干飯,然後捂著被撐起來的胃,躺在炕頭上愜意地哼哼︰「這飯做的可真好吃,比醉仙樓的大師傅做得都好。」

高以清笑著︰「等以後我哥腿好了,讓他親手做給你吃,比我這還要好吃十倍!」

吃過晚飯,穆雲翼又問起兩人功課,先讓他們倆依次把教過的地方背誦一遍,再把三字經拿過來,隨便指出字來讓他們認,高以純的記憶力是相當好的,所有教過的字全都認得,高以清有三個沒認出來,很是懊惱︰「明明先前已經記下了,怎麼就想不起來了呢!」

穆雲翼拿出櫃上用槐樹枝做的教鞭,打了高以清三下手心︰「這三個字我給你記著,下次再考,認不出別的也還罷了,認不出這三個,每個字打三下手心,以後再認不出,就打九下,第四次再認不出,就打八十一下!」

高以清連忙保證︰「元寶哥放心吧,我肯定能認出來的!」

穆雲翼又給他倆講了一頁,熟讀之後,讓他們背誦,他則拿出筆墨來抄唐詩。

兩人如今已經學了幾百個字,對筆劃結構等規律已經逐漸掌握,因此認字也快,不多時就都能背誦出來,穆雲翼隨便拿出一個來,也能認得︰「還不錯,明天早上起來,咱們再復習。」正事辦完,他指著炕角的針線笸籮問,「這個是哪來的?」

高以純略微猶豫便說了︰「我成天在炕上干坐著也是煩心,你教的字也都認得了,正好老姑回來,我就求著她教我做些針線活。」他從笸籮里拿出一雙還沒納完的鞋底子,「我尋思咱們家沒有女人,你又只會刺繡,這裁剪上的活也沒人干,就跟著老姑學了,也省得一筆開銷。」

看著他略帶忐忑的樣子,穆雲翼模了模他的頭︰「好了,你願意學就學吧,我又不會說你,其實上次如果你堅持要學刺繡的話,我也會教給你的。」

高以純看他不生氣,才松了口氣︰「我第一次做鞋,先給自己做一雙,等以後手熟了,再給你和小五做。」說著又讓高以清把地上的箱子打開,從里面拿出一雙黑布小靴子,「這個是老姑特地給你做的,按照你那個鹿皮靴的尺寸略大了一點,你看看合腳不。」

穆雲翼接過靴子看了看︰「你老姑怎麼會主動給我做靴子?」

高以純說︰「老姑想要讓他們家墨香來跟我和小五學字,都已經來了三天了,白天連小馬哥和村里另外兩個孩子,我和小五按照你教我們的教他們。」

高以清手舞足蹈地說︰「他們都笨死了,尤其是銀鎖,總念錯。」

「這倒奇了,你們家大房二房都是讀書的,她怎麼不讓兒子跟高以正他們學?」

高以純給他解釋︰「自古以來,就沒有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常住的禮,雖說我女乃偏向老姑,在這件事上也是氣短,單是養著他們娘倆,已經不知道被大嫂子和四嬸子說了多少閑話了,是絕不可能再拿出錢來供墨香讀書的,大哥和二哥自然也不會管他,老姑又是個要強的,一心惦記著讓墨香像老姑父那樣考功名,籌劃了幾年都沒有指望,這回趕上咱們這回事,自然是要努力爭取的。那天帶著墨香過來說這事,我就答應了。」

穆雲翼沉吟著說︰「別的我倒是無所謂,只是你們家的親戚……」

高以純笑了︰「這個你不用擔心,咱們家的親戚都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清楚,老姑跟他們不一樣,墨香也是個乖巧的孩子,我又跟老姑提前把話都說明白了,上房屋里若是有誰不滿,也由著她頂著,不能鬧到這屋里來。」

穆雲翼打了個哈欠︰「你心里有數就好,橫豎我只教你們倆。」

第二日吃罷了早飯,把炕燒暖,穆雲翼拿過書本開始教兩人往下學,剛讀誦了兩遍,幾個學生就來了,頭一個是鄰家的馬樂,背著一口袋炒熟了的花生︰「我娘知道元寶今天回來,昨晚特地炒了花生讓我帶來。」

然後是高學紅的孩子墨香,他大名叫做游鳴譽,今年才八歲,長得白白淨淨的,一雙大眼楮閃閃發亮,帶著三分畏怯,七分靦腆,不時地偷偷打量穆雲翼。

雖然同在一個院子住著,高學紅也怕穆雲翼生厭,畢竟從高老太太和幾位兄嫂佷媳婦口中听來,這個穆雲翼是個極不好惹,又心狠手毒的,本來還想錯開穆雲翼回來的日子,只跟高以純兄弟學,又怕落下了進度兒子跟不上,而且一個大院住著,也不能總避著,便等馬樂進院之後,讓兒子拿了自己做的絡子香囊過來,事先一再叮囑︰「千萬不要招惹那小煞星,他罵你,你也只當沒听見,他打你,能忍也就忍了,跟著你三哥把書讀好是正經。」

另外還有兩個高以清的小朋友,年齡相仿,是堂兄弟,都姓計,一個叫金鎖,一個叫銀鎖。兩人來時,身上也背著東西,一個是一大坨凍豆腐,一個是一口袋干菜。

昨天晚上在被窩里,跟高以純說教人讀書的事,高以純就跟他說過,村里人淳樸,都知道讀書好,識字有用,但都讀不起,村里也沒有個私塾,因此能有個地方學字,是極難得的,大家也都知道要讀書得給先生一些束脩,因此都盡可能地從牙縫里擠出一些東西送來。

穆雲翼原本還有點心小孩子吵鬧煩人,等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就有些鼻子發酸了。

馬樂和墨香還好,離這屋里近,身上穿著的衣裳雖然有幾塊布丁,但也都收拾得干淨利索。

那金鎖和銀鎖兩個就慘了,穿的衣服輕飄飄的,里頭沒有二兩棉花,腦袋上胡亂用一塊舊布纏了當帽子,鞋子雖說是棉的,但也單薄得可以,沒有穿襪子,里頭塞滿了干草,而且一看就不合腳,灌了一鞋窠雪,融化了之後再度結冰,看得人慘不忍睹,進屋的時候,手腳都凍木了,小臉蛋通紅通紅的,不住地抽著鼻涕︰「我爺爺听說元寶哥今天回來,特地讓我們拿了凍豆腐和干菜來,說是給元寶哥嘗嘗鮮。」倆人站在門口,惴惴不安地看著濕爛骯髒的鞋子,不敢抬頭。

「快把鞋都月兌了!」穆雲翼趕緊下地,把凍豆腐拿起來掂了掂,怕不下有四五斤重,難為這孩子在大雪天里,一步一滑地給背過來。

兩人听見穆雲翼讓他們月兌邪,頓時感覺臉上發燒,以為是嫌棄他倆把屋地弄髒了︰「不用月兌了,我們就在門口听著就行。」

「在門口听什麼!再說雖然外屋也燒火了,這腳底下也冷,快把鞋月兌了。」穆雲翼把干菜從口袋里拿出來跟自己家的放在一起,又找了個空壇子,把凍豆腐用刀背敲碎了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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