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翼後邊這些話真的把遠離這些人給震住了,對于高家人來說,高學解是一家人的驕傲,而考功名是一家人的希望,穆雲翼現在直接要把他們的驕傲和希望一巴掌打碎,真真地讓他們感到害怕了。至于馬福祿,他當初收了高家人的兩吊錢之後,也覺得事做得不地道,更怕穆雲翼家里人真個是有權有勢的,到時候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他沉聲問道︰「你一個小孩子,這馬上就入冬了,離了高家怎麼活呢?今晚在這里一鬧,恐怕再沒人會收留你了。」
「小爺用不著!告訴你們,我才不稀罕待在你們高家呢!小爺家里,自有良田萬頃,牛馬成群,站著房躺著地!我爺爺、我爹,全都是做大官的!說出來嚇死你們啊!我外祖父,那是橫推八百五對手,亙絕古今第一人的武聖人艾連池!我大舅,乃是雙手托天分日月,偷天換日老劍魔!我二舅,綽號人稱鎮三山轄五岳趕浪無絲鬼見愁!我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隨便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滅了你們滿門,拔出一根毫毛,比你們的腰桿子還要粗呢!」
穆雲翼滿嘴跑火車,這些鄉下人哪里听得懂這個,只是覺得很厲害的樣子,別說高家人被說得一愣一愣的,就連那里正也心里發虛︰「那好,你別說了,我現在就把你的戶籍遷出來。」
「不行!得把我的金項圈拿來!」穆雲翼用手里的斷玉刀指著高老太太,「我以純哥斷了腿,還在炕上躺著,我得拿回金項圈來給他治傷!咱們冤有頭債有主,這老寡婦不是個東西,以純哥卻是待我不薄,我不能不管他!」
那白蓮花撇著嘴說︰「說什麼給三郎治傷,還不是惦記著那點銀子!」
穆雲翼把刀尖指過去︰「那項圈本來就是我的!你麼不惦記,趕緊給小爺拿回來!」
白蓮花把脖子一橫︰「拿什麼拿!你說有金項圈就有金項圈啊?我還說沒有呢!」
穆雲翼大聲說︰「好啊!那咱們就得好好論論了,我還說我身上帶著團龍玉璧,白芷香囊,掐金絲的雲紋絲絛,雙魚吉慶的掛墜,我說有,你們說沒有,那明天咱們就去縣里頭打官司!到時候請岳捕頭來這里問問,看看有沒有看見的!」
白蓮花氣的撓頭,不再吭聲,高學證的媳婦羅氏咬著牙說︰「你在我們家吃住兩個,那個項圈,早就都吃沒了……」說完之後,引起院門外邊議論紛紛,就連高家人自己都覺得不像,二百兩銀子,合二十萬枚銅錢,穆雲翼就是天天肥雞大鴨子地吃,兩個月也是吃不完啊。
馬福祿悠悠地︰「大嬸子,你就把那項圈贖回來,還給人家吧,莊稼院里,這麼動刀子要打要殺地鬧著也不像話。」
高老太太心理暗暗叫苦,那項圈是高學信和高學解哥倆拿到縣里頭當得,帶回來二百兩銀子,當時就拿了一百兩給高學解去鄰鄉向一個辭官回鄉的御史求學,手里還剩下一百兩,不說她肉痛不舍得,就算真拿出來,也是不夠。
高家人都不說話,氣氛一時僵住,馬福祿不耐煩︰「家里孩子明兒進私塾,我得給先生準備束脩,就先回去了,你們想好了再來找我。」
高家人不讓他走,一再挽留,馬福祿無奈︰「那你們說今天這事到底怎麼弄?」見高家人躲躲閃閃,他又把頭轉向穆雲翼,「你可有什麼章程麼?」
穆雲翼看著高家人冷笑︰「我知道,我那個項圈被你們給昧下,換了錢花了,讓你們現在拿出來,那是千難萬難,割了你們的肉也是不成的!既然是這樣,我也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走了,否則將來你們不認賬,我又找誰說理去?所謂打鐵要趁熱,我給你們兩條路走。第一,把我戶籍從高家除名,然後給我立下一個字據,就寫你們高家從我手里拿走一個金項圈,作價三百兩。」
白蓮花尖叫︰「什麼三百兩,明明只有二百兩!」
穆雲翼看都不看她︰「我那項圈現在還在縣里萬利當鋪里放著呢,票根上寫得明明白白是三百兩,要不要跟我去縣城里頭打官司找證據?」
高家人又啞火了,穆雲翼繼續說,「你們拿走我一個項圈,作價三百兩,一時還不上,利息我也不要多的,就要一分利,早晚掙了錢還我!」
高老太太呼天搶地︰「哎喲我的老天爺啊,這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啊!老頭子啊,你怎麼走得那麼早,菩薩喲,你降下雷來,劈死那些壞了心肝的東西……」
高學成問︰」你說的那第二條路是什麼?「
穆雲翼對他有點另眼相看,現在高家人不管是種地的還是讀書的,全都失了方寸,只有他還有些理智︰「第二條路,我這項圈暫時可以不要,但是我也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走了,現在我的戶籍落在三房,那就把三房分出來。」
「不可能,三郎還沒有成年,不能分家頂門立戶。」
「我知道!可以用以純哥他爹的名義分家,三房分開之後,我還在高家,你們要把西廂房整個都分出來給我們,還要給我們四十畝地!」
「你休想!」高老太太歇斯底里地尖叫,「你個小王八犢子,攛掇著孫子跟我分家,還要佔我們高家的房子,佔我們的地!你痴心妄想!」她真的是氣壞了,瞪著穆雲翼的眼楮都泛著血光。
穆雲翼冷笑一聲︰「那好啊,還我金項圈!我自己去當三百兩銀子,五兩銀子一畝地,我能買六十畝地!」
高學成一邊安撫他媽一邊跟穆雲翼談判︰「西廂房還住著二叔一家,不能都騰出來給你,就你們現在住著的南半截歸你,四十畝地也太多,現在地價漲了,五兩銀子只能買到劣等的田,給你們二十畝……」
「不行,四十畝!」穆雲翼一口打斷。
到了這回,高家人沒有一個能站出來做主說話,高老太太只會哭天搶地喊叫,只有一個高學成跟穆雲翼反復拉鋸,最後里正馬福祿給拍板︰房子還是西廂房南邊一半,連同西邊房後的半個園子和院外面那一垛柴禾,地給三十畝。
高學成又另外單獨立了一個字據,就是三房的戶主得是高以純,並且要穆雲翼以後不許再討要金項圈。
在高家人看來,這房子和這地,都是屬于高以純的,最終還是落在高家人手里,而又免了金項圈的債務,他們是佔了極大便宜的。
而在穆雲翼看來,他自己就能掙錢養活自己,不管是房子還是地都是給高以純和高以清哥倆要的,能弄來三十畝地,已經是超出預想很多了,畢竟要真打起官司來,自己一個外來戶,又是十來歲的小孩子,人家跟里正一伙,自己到底要吃虧,而且不管在哪個時代,黑戶都不好活的,他保留著高家的戶籍,日後也好辦事。
雙方立了字據,里正簽字,又請了左鄰右舍幾家比較有威望的做證人,最終穆雲翼如願以償地拿到了兩間房子的房契和三十畝地契,還有戶籍文書,雖然那上面都是高以純的名字,但穆雲翼也挺高興,跟大家抱拳︰「今天多虧了大家幫襯,才沒讓我們三個小孩子吃虧,各位的大恩大德,我們小哥三個記住了!本應該請各位叔叔嬸子大爺大娘吃頓晚飯,只是我以純哥斷了腿躺在炕上,現在我得趕緊送他去鎮上砍傷,這頓飯只能等改日還請了!謝謝了諸位!」
他拿出五十文錢給高以清︰「我不認得路,還得在家照看以純哥,你拿著錢去牛老叔家,請他把車趕來,好送以純哥去鎮上,路上小心。」
高以純平時在村里的人緣相當不錯,這時候听說他斷了腿,不少人都站出來主動幫忙,一個十四五歲大的男孩站出來︰「我帶著小五去請牛老叔!」
穆雲翼看著高以清,高以清說︰「這就是小馬哥。」
穆雲翼才知道他是西鄰家的馬樂,便抱拳道︰「那就麻煩小馬哥了!」
馬樂被他這種禮節弄得很不自在,趕忙擺手︰「不用的,我很快就回來。」說完帶著高以清撒腿跑出院去。
剩下的街坊們也沒有立刻走,大多都進屋看了高以純,見屋里家徒四壁,一貧如洗,連盞油燈也沒有,不由得都暗道高老太太心狠,把兩個孩子作踐成這樣,不過也不好當面說出來得罪人,也只能徒自感傷罷了,馬大娘和花大嬸還各拿出十幾個銅板來給高以純治傷,被穆雲翼推了。
不多一會,騾子車請來了,穆雲翼請大家把門板卸下來,將高以純弄到上面,抬到車上,然後馬不停蹄趕往鎮上,穆雲翼生怕自己的東西被人偷了,將自己的那個口袋和裝著衣服的包裹全都背上車,人家看他大包小包地往車上拿,問是什麼緣故,穆雲翼直接就說︰「院里人手腳都不怎麼干淨,別趁我不在家給偷了。」眾人听完又是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