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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論商

韓國陽翟,潁川學院里,一場關于士農工商社會地位的辯論正在如火如荼地舉行著。

古代有四民,士農工商,皆國之石民也。這樣的排序深刻地反映了四個群體的社會地位,士最高,農、公次之,而商人地位最為底下。陶朱公範蠡者,輔佐勾踐滅吳,其功何其大,但因後期經商,尚不得不著一黑一百之履以示身份卑微。雖然到了如今,商人的地位稍微提高了些,但依舊居于末,時人莫不以經商為羞。

「呂兄,士人者,立德于心,建功于世,澤被後人。居廟堂則佐君王安天下,處江湖則以其身教萬民。故士人者,乃安邦定國之本。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王臣者,士人也!呂兄,你以為然乎?」一個年輕的士子侃侃而談道。

他口中的那個「呂兄」卻是不緊不慢地回道︰「不韋愚鈍,我等士人負有為王上教化萬民之責,但方兄可知,倉廩實而知禮節?民以食為天,若無農人務農耕種,我們這些士人吃什麼穿什麼?想想,我輩何功德,曾不事農桑。吏祿三百石,歲宴有余糧。王上仁慈,行新法,將農人賦稅降至最低,何也?農桑方為國之根基,農不穩則國不安。我輩士人再如何身懷大才,也無法使得國泰民安。」

方仲搖了搖頭,反駁道︰「非也非也,長幼有序,尊卑有別。我等士子的任務是佐君王而安天下,農人的職責就是務農桑。呂兄不能因為這一點就說我等士人對國家的貢獻不如農人。」

呂不韋心中暗喜,自己等的就是對方的這句話,笑道︰「夜犬晨雞,各司其職。不韋可從沒有說過我等士子的貢獻不如農人。相反,不韋認為,輔佐君王安天下的只能是我輩士子。然,方兄也知道,當今天下。工匠、商人的地位低下。難道,只有士、農于國家有貢獻嗎?」

「工匠者,技巧之道也!非君子所為!商人者,逐利。不義也!」方仲不屑地說道。

呂不韋哈哈一笑,問道︰「前些日子,潁川郡守荀子者,作《勸學》一文,方兄沒有拜讀嗎?」

方仲一愣,自己前些日子回家了一趟,今天一回學院就听說新來書院的呂不韋糾集了一群年輕氣盛的人,想上書王上提高工匠商人待遇。自己不憤之下就和對方來了一場辯論。至于前院長今潁川郡守新作的文,自己還真不知道。但是,大庭廣眾之下。要自己承認孤陋寡聞那是萬萬不可的。

于是,方仲裝作不屑地說道︰「那又如何?」

「荀郡守有言,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君子生非異也,善假于物也。如今方兄衣食住行,哪里沒有工匠的身影。沒有他們,我們如何假于物呢?而且。水工鄭國因治理滎澤水患有功,如今被封為男爵。方兄莫不是以為一個工匠出身的人,配不上這個高位嗎?」呂不韋笑道。

方仲細想一下,果真是這番道理。就說自己平日里所用的紙張,就是漢邑里的工匠制作的。更別說平坦的道路所鋪的水泥,馬鞍馬鐙,車子。凡是種種,全都是自己以前看不起的工匠所做的。況且王上已經下令,提高官方作坊的工匠待遇,只要能發明些有用的物件甚至提高些許效率,全部有厚賞。鄭國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而且呂不韋拿出這個來說事。自己總不能對王上的封賞有意見!

「這個,對于荀郡守的道理,我是認可的。但呂兄說商人地位當提高,我是萬萬不敢苟同!」

瞧見對方服了軟,呂不韋心中雖是得意。面色卻是平靜如常。看韓王的意思,提高工匠的待遇已經提上日程。現在只是鼓勵官方的工匠辛勤勞作,多出發明,相信很快這一良策就會普及到民間的工匠。墨家的鉅子被任命為漢邑令,鄭國又被興師動眾地大加賞賜,這些就是明證。今天自己的主要目的還是提高商人的待遇,呂不韋知道,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哦,方兄何以如此說?」呂不韋饒有興趣地問道。

方仲微微一冷笑,望向圍觀的士子們,說道︰「這還用說?商人逐利!為利益,他們可資敵國,可拋禮義廉恥。其四方游走,如何服勞役,如何納稅?」

呂不韋深深地點了點頭,方仲所說的皆是實情,但卻不是重農抑商的根源。士人者有權,商人者有錢。對于權力,國君可以制衡,但對于錢財,非國君可以掌控的。富可敵國的商人無論在哪里都會引起統治階級強烈的忌憚,即使是那些小分量的地方豪族,也有可能禍亂地方,與當地官員勾結。

在呂不韋看來,韓王之所以按照爵位來授予土地,限制地方豪族的土地規模。很大程度上就是瞧見了一個未來可能威脅到王權的階層——地主階級。當一個國家的大多數農戶都在的地主手下耕種的時候,他們和國家的聯系就遠不如和地主的聯系。至于收歸土地為國有,更是一劑良方。

土地可以給你們耕種,但不能買賣,你可以租,但只要犯罪國家就可以收回。若想世世代代享有土地,你們就必須遵紀守法。這樣一來,地方上就根本沒有有當地官員抗衡的勢力。哪怕是那些擁有大量錢財的豪族,他們只?*ㄔ繳俚那?疲?揮幸形???耐戀兀?貌渙碩嗑鎂突嵫滔?粕  br />

雖然歷代統治階層都采取重農抑商,但沒有一個是真正成功的。為了巨大的利益回報,哪怕國家一再降低商人的地位,也阻止不了平民、豪族經商的熱情。況且,商人互通有無的作用也是國家所需要的。

呂不韋很清楚,自己的志向在于經商。自從故國被趙國滅掉以後,自己算是清楚權勢的重要了。這些年自己往來各地,賺取了三百金的財富。但和財富相比,權勢才是經久不倒的。自己來潁川學院學習,一是為了結交友人,為後續的事業鋪路;二來也是存了私心,想嶄露頭角,得到王上的重用。

韓王然一系列的舉動讓呂不韋覺得,韓王然未嘗不會成為齊桓公一樣的霸主。不為世人了解的管仲都能得到桓公的重用,助其成就霸王之業。自己未嘗不可成為流芳後世的第二個管仲。這場辯論就是自己的敲門磚。重要的不是勝與負,而是自己引起韓王的注意。如果失敗的話,再去招賢館不遲。

「急公好義者,少矣。人性多劣,否則也不需要我等助君王安邦定國、教化萬民。如此看來,商人逐利不過是人之常情矣。方兄,商人互通有無,這萬里河山,少不得商人,你以為然否?」

「自然!但商為賤業,不可提倡!」方仲毫不猶豫地說道。生活中雖然總也少不了商人的影子,不過這可不代表方仲就該贊同呂不韋的意見——提高商人的待遇。

「這,不韋就不懂了。如方兄者,一邊享受著商人帶來的便捷,一邊又對商人詆毀不屑,這是何道理啊?」

未等方仲回答,呂不韋自問自答道︰「我知道,諸位許多反對我的人是因為害怕商人逐利,敗壞風氣。若是人人經商逐利,這農桑大業誰去做?我等諸位又該吃什麼呢?怕是要餓肚子了吧!」

周圍的人哈哈一笑,卻是點頭承認自己確實擔心這個。對統治階級來說,商人是最不可掌控的一類,當防之又防。

「可是諸位可曾曉得,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當今亂世,諸國混戰不休,唯有實力強盛者,方能保全社稷,甚至統一天下!商場亦如戰場,經商道理雖是簡單,但成功的卻沒多少,不然你我豈不是皆要成為第二個陶朱公了嗎?若是人人經商的話,總有大部分人被淘汰下來,這些人除了繼續從事農桑,又能如何?且不說經商需要本錢,我韓國雖然富庶,但能夠經商的怕也沒多少!」

「其次,諸位只看到商人在國內囤低賣高,卻沒想到我們韓國亦可在他國囤低賣高,賺取他國的錢財,何樂而不為呢?天下若想安定,就必須保證物資的交流通暢,我們總不能為了百十斤粟米就遠赴百里千里去購。何以有貨幣,為交易也,何以有商人,為交易也!所以我才說,商人不可輕視,沒有他們,哪來的我們綾羅綢緞;沒有他們,哪來的我們柴米油鹽!」呂不韋鏗鏘有力地說道。

「是啊!是這個道理!」

「沒想到啊!原來商人也可以用來對付他國!要是我們組織起龐大的商隊,將天下的貨物掌握在手的話,那還用得著動兵呢!」

「說得好!說得好啊!」

底下的人議論紛紛,呂不韋的剛才一番話算是為自己這些人解疑答惑了,頗有茅塞頓開之感!但台上的方仲卻是听得面紅耳赤,當即羞憤道︰「如你所言,優勝劣汰,到最後豈不是許多商人富可敵國嗎?于國不穩啊!」

呂不韋早就知道對方會這麼問,當即不慌不忙地回道︰「給其地位,卻不給其權。整頓吏治,約束官員。如果人人吃得飽睡的暖,誰又會鋌而走險助紂為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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