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解,內心卻是一陣空落落的,還沒來得及開口。寧安將手伸過來,準確拉住她緊攢著的手掌,甚是用力地捏了捏,示意她不要說話。
他彎起眼笑︰「長邯,退下。」
她眼看著長邯的劍顫了幾顫,卻沒有放下。她只覺擋在自己身前的寧安聲音又沉了幾分︰「我再說一次,退下。」他還是笑著,可是笑容已不復以前的干淨安然︰「涼兒是我的娘子,把劍放下。」
那把劍, 當一聲,掉落在地。
而他握著她的手,終于微微放松。她眨一眨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覺面前的他身體一顫,卻是徑直向她這邊倒來。她一慌,忙伸手攙扶住,把他攬在自己臂彎處,細覺之下才發覺他額上冷汗直冒,面色也一陣陣發白發青,像是被疼痛折磨許久,卻又苦苦堅持住。
她一急,想說什麼,他卻不讓她說,只略略笑一笑,臉朝著長邯那邊,神色倒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內力被制住,唯有白葉草可助我沖開內關,而白葉草只在我們林子才尋得到……」
他話未完,長邯已經打斷︰「我們即刻啟程,快馬加鞭,四五天便可到達。」
他撇過頭,掩住口低聲咳了咳,方微微笑道︰「你去便可,我現下的身體……帶著我,能不能逃出這雲府不說,路上也終是拖累,我和涼兒在這等你回來。」
「她?」長邯哼了一聲,冷冷瞪了蘇涼一眼,「留你在這,險大于安,我……」
他面上只淡淡地笑,倚在她懷里,頭靠著她的臂膀,輕輕挪動幾分,像是尋了個更為舒適的地方,微笑道︰「無妨,你快些回來便可,他們要的東西我不拿出來,他們便一時還不敢對我做什麼。」他似被咳癥折磨,一番話下來又接連咳嗽幾聲,待緩下來才彎眼低言︰「涼兒待我很好,她沒有害我,你對她可放心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可抱住他的蘇涼卻一陣心澀,喉嚨中像被什麼硬物哽住,她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得把他抱緊了一些。
她何嘗沒有利用過他?
他卻都選擇淡忘,只記住她寥寥無幾的好嗎?
她低下頭,耳邊是那把佩劍被拾起的聲音,接著劍鋒又是直直撞向她。她瞳孔一縮,寧安的身子已經偏向左側,牢牢擋在她面前。那把劍卻是頓住,停在他面前。
他彎起的眼中折射出劍的寒光,眼望著長邯,雖還在笑,口氣卻已冰冷下來︰「還不死心?」他眨了一下眼,輕輕喟嘆︰「真要逼我出手嗎?」
劍尖一動,長邯卻沒有放棄,仍是用劍指著她︰「不殺了她,我不放心。」
「放下。」寧安把頭向她脖頸處靠了靠,將眼眸半眯起來,看似舒適地享受,卻是把自己脖頸展露出來,他略微笑道︰「你若要殺涼兒,就先殺了我,她若不在了,我又豈會獨活?」
她的心一顫。
而良久的靜默之後,她听見劍入鞘的聲音。長邯倒是輕聲一笑︰「算了。」視線落在她身上,語氣中帶了幾分警告之意︰「你最好……不然,我保證血洗整個雲府。」
長邯又是冷冷地一哼,不等她作出什麼回應便轉身躍出窗台,腳下一躍,身影已然與夜色融為一體。
她愣在原地,直到懷中的他又是低聲一咳才回過神來。她只覺眼眶發澀發燙,卻不知道該做什麼,卻覺尷尬,忙將環住他身子的手撤回,深吸幾口氣後方道︰「你其實……不必為了我那樣做。」
「唔……」他迷迷糊糊地應一聲,微蜷起身往她這邊湊了湊,倒像是極為依賴她的懷抱,聲音低得像是睡著的人胡亂發出來的。
她眼望著地板,又等了好一會,才壓低聲音說︰「我不想欠你的。」
她本以為他已經睡著,卻不想他身體一僵,頭往右偏,不顧自己身體掙月兌開她。他身體月兌力,頭部重重摔落在枕頭上。動作中傷口像被按壓到,他不自覺地縮起身體想挺過那一陣痛楚。
她忙站起來,去看他的神情時,他已經把頭轉過去,將臉埋在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見他微微噙笑的話語︰「你將來是我的娘子,我們之間,沒什麼欠不欠的。」
她早已後悔方才說的話,又听他略顯生疏的話,忙著想解釋。話未出口,已被他攔住︰「你回去吧。」她一下子愣住,沒有再多言,點了一下頭,轉身出去。她轉過身來帶上門時想了想,終是低聲說︰「我明天來看你。」
絲縷月光透過扇門落在房內的地板上,靜默之中,房內的燭火倏然熄滅。借著淡淡的月光,她看見他微側過身吹滅了燭火。落到她耳朵中的話語仍是輕微含笑的︰「不必了。」
他對她的態度,一下子疏離起來。
她最是心高氣傲,在他面前也得意慣了,何曾忍氣吞聲過?從來只有他溫言勸慰她的份,她又什麼時候遭過冷臉色?蘇涼越想越是憤懣,索性一連幾天不再踏足他的房間,只在清晨拉著雲清一同練劍時,遠遠看上幾眼。
寧安教給她的劍法她已練得大有長進。可終究不是使習慣了的劍法,她教給雲清也教得頗為吃力,總不比寧安教得好,一點即透。她皺著眉,努力回想寧安教她時說過的口訣,一字一字復述給雲清听。
可總到「劍氣右傾」這一句時,腦袋便卡了殼,下面的便再想不起來了。
雲清收了劍,把劍握在右手內,笑著看她︰「既想不起來,何不過幾日找寧神醫要那劍譜瞧上一瞧?大概你開口,他是肯的。」
蘇涼伸出右手五指,收攏三指,只留下食指和中指比作長劍,胡亂比劃了兩下,漫不經心問道︰「我武功算不得好,實在瞧不出這劍法高明在哪?這劍法果真那麼好嗎?江湖人中說得潛龍在淵得武林,可是真的?」
雲清笑著點了點頭︰「你看不出,權因你瞧過的御劍之術太少,這劍法勝在出神入化,不按常理出招,卻招式中上下餃接,更讓人防不勝防……若精通這劍法,躍身武林前五大概不成問題。」他把劍收在背後,緩步走上前來,將她耳邊被風吹亂的發絲攏在耳後。
「既如此……」她展顏一笑︰「我更要替你借來劍譜好好瞧瞧了……我當初求寧安教我,左不過是為了學成之後教予你,你好在武林中佔有一席之地的,也好讓你哥哥對你有所顧忌。」她眨了眨眼,壓低聲音道︰「方便你月兌離你哥哥的控制。」
「阿涼,小心隔牆有耳。」雲清笑了笑,同樣壓低聲音,面上表情卻是無比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提議道︰「今日市上集會,很是熱鬧,我和你去看看,順便去山上廟宇求了你的平安符,可好?」
她前幾日一直心心念念要去廟內求支平安符來。倒不是心血來潮,卻是因為听下人說山上廟宇求的平安符極是靈驗。她本是隨意听听,卻不知怎麼地,腦中突然想起寧安彎眼而笑的面容來。
他身上的傷耽擱了這麼久,卻還沒全然好起來。
她從不信鬼神之說,卻因為他,動了去廟中求符的念頭。
她點了點頭︰「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