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miss趙下發了體育測試準考證。同學們都為迎接這次新鮮刺激又重大的體育測試激動不已,都在商量著是不是要購買葡萄糖,準備運動衣等等。只有明天一天休息日。miss趙建議大家如果方便可以先去考點適應熟悉環境。蘇瑗立即開始拉攏同伴。只待放學鈴聲一響,大家要賽車一般飛向考點。
考點安排在本校高中部新校區。本校高中部仰仗名氣和實力,舍棄了原來的地盤,將變賣的資金全部投資在城內購置的地皮上,新校區雄赳赳氣昂昂地建起來。這樣初中部和高中部處在一條大街的東西兩段,基本佔領整條街,就像紅樓夢的寧榮街一樣。這是本校人的光榮。初中部的學生都夢想著直升入本校高中部。但近水樓台先得月似乎表現得不是太明顯。高中部對外招生,公平競爭,給本校初中生帶來很大壓力。
新校區落成不久,學生還沒有搬來,一切都是新的。若千真希望自己有幸成為遷入新址的第一屆學生。好多人沒有進去過,她也是。蘇瑗親眼見證了新校區一天天的成長,那是她回家的必經之路。許諾陸櫟文等一幫男生去新址猶如回家一樣順暢熟悉。
學校大門敞開著,主樓氣宇軒昂。若千和蘇瑗沖向操場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了。她們身後還有很多其他班的學生,看來這是一次非組織的有計劃有安排的適應活動。阿詩瑪也來了,車子鎖在了若千的車旁邊。男生們早就活躍起來了,女生似乎是來參觀的人,又像是來檢查驗收,四處看著。
若千在遼闊的操場里搜尋許諾的身影。一些女生開始了800米練習,阿詩瑪叫若千和她一塊。若千轉身去叫蘇瑗,她卻正被堯玉拉去練習立定跳遠。跑道上女生都是成對出現。阿詩瑪邊跑著還向若千嘟囔些班里的事情。若千表面上耐心听講,可腦子里全是許諾。
主角的出現往往下是有一個序曲。剛過一個彎道,陸櫟文在身旁出現。是他先看見若千的。若千的眼神在迷茫中仿佛尋找到希望的光亮。
「呵呵,若千,你好。許諾在那邊。」他很熱情,這種熱情她從未在許諾那里得到過。他駕著車子,像是特意來找她,特意向她報告許諾的行蹤似的。
若千的眼神倏得移向球場。雖然22個球員加上不少旁觀者的混淆,她憑直覺幾乎在一瞬間就判斷出哪個是許諾。這時許諾正好轉身朝她們看,他很興奮,連連跳了兩下,手臂還在揮舞。若千十分歡喜。
「喂,我走了。」
「你干嗎去?」
「乒乓球」,陸櫟文做了個迎球的動作,蹬上車子就跑了。
若千心里惦記著的許諾有了著落,接下來她干什麼事都不會再放心不下。隨時隨地望望他的身影,心中就多些踏實感和安心感。她們有一次跑過許諾身邊,若千昂起頭不看他。他身邊還有個楊國。阿詩瑪忽然問她︰「若千,你和楊國也很熟?」
若千好奇地看她說︰「不啊,怎麼了?」
「他前天給我一封信。」
「什麼信?」若千瞪圓了眼。
她嘆口氣,從未有過的深沉的語氣︰「你說什麼信啊?」
若千明白了。
「他,他不是和林雪——」,若千沒有去祝賀她,這句話倒是很實際。
「他倆好像吵了一回,早就不好了……」
「那他怎麼——」
阿詩瑪沉默不語。
「那你怎麼回復的?」
「我沒理他。」
「他沒再說別的?」
「沒有。」
若千想許諾一定知道的,他現在看到阿詩瑪和自己在一起會怎麼想呢?若千想起那封情書,用探詢的口氣說︰「哪呢?我看看?寫什麼呀。」
「我也不知道,有點像歌詞。」
若千早就想爬上乒乓球場附近的看台,于是找借口去了清淨之地欣賞,離開阿詩瑪。剛好踫到許諾踢球回來,他要去乒乓球場,若千要去看台,他們走的正是相對路線。她只看見他踢著球過來,死死盯著他,沒有一絲回避他眼神的羞意,也根本用不著客氣地打招呼。他見她還是平時一樣樂呵呵地笑︰「千千,上哪兒啊這是?」
若千斜他一眼,表示「千千」不是他叫的。然後又和氣地答道;「去看台上看風景」。許諾听說她去爬看台,還是去看風景,呵呵笑兩聲就走了。
比起老校區里早已班駁褪色的看台,這是全新的面貌。她樂于享受在最高處遠眺的感覺,很遼遠很空闊,有種古代帝王君臨天下,指點江山的大氣。更浪漫的是看台旁有一排排的梧桐,梧桐絮漫天飛舞。她早已不再心止如水了,她身邊還有一個和她有相似天性的許諾。
若千神經專注地看,確是《阿詩瑪》的歌詞︰「
馬鈴兒響來玉鳥兒唱/我陪阿詩瑪回家鄉/我跟阿黑哥回家鄉/遠遠離開熱布巴拉家/從此媽媽不憂傷/蜜蜂兒不落剌蓬棵/蜜蜂落在鮮花上/笛子吹來口弦響/我織布來你放羊/你織布來我放羊/哥哥像頂帽子蓋在妹妹頭上/妹妹像朵菌子生在哥哥的大樹旁」
若千忽然想到一定是許諾的主意,尤其是這個正好緊扣曲名又對人,鄭鈞還唱過。若千捧著情書,每個字像是許諾的心在跳動,她為自己這樣讀透讀懂他的心意而感動。許諾如果知道他出主意抄的情書被她看到和領會,又會作何反應呢?若千這時感覺她和他仿佛變成了一個人。
傍晚的風還是很涼,若千的胳膊被吹得透骨,但她實在懶得下去,害怕走後這個絕佳地盤被人佔領。她沉住氣,只好喊乒乓球台旁邊的許諾,她想讓他幫忙拿衣服。
「許諾,許諾!」他在離她最遠的那個球台邊,她大聲喊,他好像听不見。附近的人都在看她,為她這樣的大叫驚異。她也覺失態,覺得自己坐著不動而吩咐許諾去給自己那衣服是不是表現得太過嬌嗔,許諾可以這樣去伺候她嗎?她終于住口了,但已經表現得許諾是她一生都離不開的人,是她可以向之撒嬌的人。
若千看見他們幾個收起了球拍,也趕緊從看台上下來,若無其事地回去,可是又情不自覺地去看他們是不是要走了。若千叫回阿詩瑪。蘇瑗也回來,滿頭是汗,還拿兩盤磁帶。若千沖上去,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個是鄭鈞的,另一個卻沒見過。
「讓我听听這個,明天給你。」她的眼神如此迫切。
「不行,不行。」
「你先听那個嗎,好不好,就這樣吧,听話不?」若千就這樣做主了。
三個人一起騎出操場,若千知道許諾還在那里,只是不好意思再回頭或去問他什麼時候走,只好假裝瀟灑地離去。然而不幸之中自有萬幸,出操場往左竟有一條布滿草地的路,盡頭是短短的花園圍牆和小樓。她一見鐘情,想與兩位一同前去觀賞。
由于建設尚未徹底完工,留下這麼個原始之地也是理所當然。她們推開虛掩的鐵絲門,左邊是小磚房,從沒封口的窗子看進去里面堆的全是木料。這個園子可以說是草的天下,只留朝西南一條小徑,虛虛掩掩的。小徑通向一個古式涼亭,高高凌駕于碧草之上,下邊是未注水的池子。涼亭西邊是施工留下的一座土山,同樣爬滿了草。站在鐵絲門那里望去,落日像停滯在土山上。若千慢步走向亭子,有種膜拜古典皇家建築的神聖感,上書「蓮依亭」,只是不知出自誰手。蓮依亭瞬時變成了若千的領地一般。更令人心曠神怡的是站在土山上,城西大道盡可目睹,有種笑語盈盈暗香處,看盡大世界的韻味。若千當即確定這是她的秘密藏身之地。
離開小花園,若千還是放心不下操場里的許諾,不知他走了沒有。于是若千提議「咱們去操場上騎車兜風溜兩圈吧。」難得兩個人沒有異議。若千在前,她的眼楮和他的身影仿佛成了磁鐵和茫茫眾物中的鋼針,一下子就吸到一起了。他居然還沒走。若千激動萬分,有種千斤放下的解月兌。她願意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的身影,平靜地呼吸,感受一種叫做溫柔和寧靜的氣氛。
可是待她們繞場一周,遇到熟人說完話要走,經過他們時,許諾的反應卻不像原來那般靜悄悄。他站在那幾個人中間,若千看他一眼,他的眼神充滿了光亮,像在笑,後來就听見有些話大聲地傳來︰「嘿,若千,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就回去,等我吃飯!」
若千被他嚇得心血翻起熱浪,熱浪燒得她渾身沸騰,臉劇紅。許諾的聲音過後,還有他朋友附和的笑聲。竟是這樣。若千顯然是被公認的。她惱于他給自己帶來的羞,可是又感動于他這樣地明目張膽。許諾還在後面喊,若千欲令其止,其愈加不止。她趕緊表示夠了的意思,卻是罵道︰「放你的狗屁!」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兩個人保持著沉默——蘇瑗和阿詩瑪。
車駛出學校,蘇瑗先走,答應明早5點半和若千在這里見面。她卻想留下來,她還想去蓮依亭。阿詩瑪也獨自離開。她想去清醒清醒,過濾沉澱一下已被激活和攪亂的思想。她把車子停在通向小花園小路的最顯眼處,想他在離開的時候或許會看見會認出是她的,會來找她。如果他經過他一定會看見的,除非他比自己走得晚,她想。
若千在亭子里漫步,胡思亂想著,回味著一種似乎亂哄哄又近在身邊的幸福,她是真的有些迷醉了,又似乎是在等著什麼。她忽然感覺他會奇跡般駕車出現在這個小鐵門外,此時她正在思索著什麼,對于他的出現大吃一驚卻又意料之中,然後又會是在一起的幸福。
月亮已經升起來了。西邊土山上紅彤彤的圓圓落日已變成了一片淺淺的藍,被即將消失的橙紅托著,是美麗月夜的象征。她最終沒有等到,她戀戀地走出去,騎上竟沒人理會的車子,帶著種無法言語的感情離開了。暗光里新建築不斷閃回,她想再過4個月自己或許就真正是這里的學生了,可以不用走了,可以天天來這里了,還和許諾一起來。他一定會在的,他們將會有無數個這樣的傍晚的。可是現在一種不舍的淒涼又涌上心頭。還有4月里夜幕初降時爽爽的涼風。她一路都在回憶剛才的許諾,如此刻骨銘心。明天她還要來的,蘇瑗也來,他不是經常踢球嗎,他會在嗎?
回家爸媽居然都沒在,也免了由于回家晚的責問。若千燒上水,第一件事就是開放鄭鈞的歌。她想許諾或許不會想到他剛剛給蘇瑗的東西今晚聆听的卻是我吧?
休息一夜,她居然很早就起來了,隨便吃了些東西,奔向新校區。本來想給蘇瑗打個電話,又害怕打得早影響人家家人休息所以作罷。早晨露水重,她徒步經過一片草地,草已經沒腳腕了,還摻有雜草,有些還開著又小又淡的花,她輕聲吟道︰「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路上踫到不少晨練回來的老爺子和老太太。他們看若千的眼神很異樣,一定想怎麼這麼個小姑娘如此勤勞?可她始終認為參加晨練最多的是老年人和十幾歲的小孩。因為老人早晨都不睡懶覺,而另一類就是像許諾這類型的,早晨踢球或是打乒乓球,嗜玩如命的人。
若千故意繞道雪式口,這樣假不經意地去經過他的家門口。或許他會在起身拉窗簾時看見自己,他睡眼惺忪時出現在他眼前這樣的身影該會是怎樣的幻覺啊。新校區是更清爽的地方。初顯絢爛的陽光被新樓折射,光芒顯示著某種氣派。若千從進門起就開始尋找蘇瑗,可是沒有。直奔操場,遠處的人語聲使她驚喜不已,一些體育生也專門來這里晨練。若千期望在人群中能發現她,可是又沒有。若千很生氣,這家伙出爾反爾?只好一個人在操場邊的小樹旁邊徘徊。體育生們集合做完操之後,開始跑步,佔領了操場跑道。這又打破了她的計劃。若千只好逛來逛去,最終又坐在昨天發過無數感慨的看台上。陽光仿佛將女敕綠的樹葉透射,她眼前一片可以透視葉脈的清綠。那是種令人頓生憐意的幼小生命的象征。
坐在看台上觀賞訓練實在乏味,且涼意不斷侵襲,若千跳下來,因為還有她一直惦記著的蓮依亭。一夜分別重逢後,這里也仿佛重新煥發活力,洋溢著清新的氣息。偌大的校園里現在只有她自己。一切在她心里像是化為虛有。她無法表達清楚對這個校園,這個給她太多驚喜的地方的感情。這個校園看得見自己嗎,能听見她的低吟,感受到她的悲哀嗎?現在園子里百草茂盛,鳥鳴清脆,還有一樹樹新生的女敕綠。也許等到**月,等她真的生活和學習在這里時,就該和許諾一起看秋風乍起時飄搖而下的落葉,滿地韶華不在的碧茵,一起坐在看台上去感受秋高氣爽,感受金秋艷陽天了。那時該會是怎樣美好單純的幸福啊。若千靠在亭子的欄桿上,陶醉在自己編織的純美的又有些帶瓊瑤味淒苦的幸福里。可是許諾他現在在哪里?他會知道嗎?
沒有等著蘇瑗,也沒有听見她盼望的許諾和朋友的車鈴聲和大笑聲。她幾次走出了園子,又因為不舍得回去而原地盤旋,只是想,或許等等他就會來。
太陽越升越高,若千有些餓了。她登上小土山遠跳,興奮地蹦跳。可是愛情的力量無法抵擋饑餓的侵襲,她只有敗退。今天早上算是一無所獲。若千剛走出大門,路邊的公用電話亭處幾個熟悉的身影讓她心跳陡然加速。奇跡果然出現。若千先看見的是楊國,那兩個呢?是許諾和陸櫟文,那簡直是一定的。若千慌亂無比,越走越近,卻又想逃月兌。可是這里毫無遮攔的寬闊使她只有暴露于廣眾之下。她只想著趕快逃走,不要讓他們看見。
「呀,若千,怎麼是你啊?」若千恨透了陸櫟文的這一聲。
楊國沒有吭聲。
若千略抬頭,看見許諾那種無法形容的笑。她倒不敢去正視,也不知該如何去正視。只管走。
「你怎麼跑這兒啦?我說早晨起來不見你了,趕緊出來找了!」
他又在瞎說,這同昨天的話一個性質,若千在另外兩個人的笑聲下又羞又惱,沒理他就趕快跑了。
「你先回去拾掇拾掇吧,慢點啊!」
他們的笑聲像是在戲弄她。她不討厭許諾,倒十分想瞪另外兩個人幾眼,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他們還在那里打電話,不知在搞什麼。走遠了她忽然想起剛才倒不如用他們的電話卡給蘇瑗撥個,質問她,而她一定又會找出什麼睡過了之類的話來應付自己。她走回幾步,使勁望了望,他們又不見,嘆口氣,失落地回去了。
上午抓緊時間做作業,可是她滿腦子都是許諾。下午準備衣物,還有憧憬明天體育測試時會有什麼狀況發生。是不是班級輪流著?和許諾會不會分到一組?他先測還是自己先上?他會不會幫自己拿衣服?我萬一暈倒了怎麼辦?他會不會沖到跑道上去扶我?結束後他會不會送我回學校,他攙著我或是騎車帶我,一起的或許還有蘇瑗,有陸櫟文,甚至楊國。若千越想越投入,心情激動得受不了。未來的事情真是太美妙了。可一旦成為過去,連想象的機會也沒有了,于是她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