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坪村周圍繞著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深的地方有兩個人高,淺的地方踩著石頭就能過去,河水十分清澈,一般村子里的人都在上游挑水吃,在下游洗漱,夏天的時候每到傍晚,這水里便是一堆來洗澡的,也不忌諱男女老少都會過來,並約定俗成男人一塊地方,女人佔一塊地方,女人一般都是結伴而行,那時的河里十分熱鬧。
杜舒雲帶了平安和小肉包走到河邊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原以為不去後山林子里小小村子很快走完,結果竟費了不少力氣,倒不是山路太難走,這一路上發現許多新鮮玩意,又不趕時候,因此腳下也越走越慢,還一邊給平安和小肉包他們認些植物順道教些字,杜舒雲發現平安記這些東西十分快,而小肉包對數字極為敏感,剛教的數數現在便是一朵兩朵數的清楚。
姑娘媳婦這個點開始拿著菜籃子到河邊洗菜,一伙人蹲在一起,老遠便听到歡笑聲。
「小溪姐姐,你在洗菜吶?」小肉包遠遠的便瞧見人群中的里正小女兒趙小溪,甜甜的叫道。
趙小溪見有人喚她連忙抬起頭來,一看是小肉包,還看到後邊過來的平安和杜舒雲,趕緊起身略帶羞澀笑道︰「小肉包,這幾天怎麼沒找大柱玩啊,他老念叨你呢。」
說罷又趕忙跟平安和杜舒雲打招呼,面對杜舒雲的時候臉上的紅暈更深了些。
趙大柱是里正的大孫子,那日過來吃飯便和小肉包玩到了一起。平安規規矩矩和趙小溪以及旁邊的姐姐嫂嫂嬸嬸打招呼,那模樣十分乖巧,大家直稱這兩孩子管教的好,小小年紀就這麼知禮數。
「這就是東邊高地那家的李家媳婦雲娘吧?」一位看著較為粗壯,嗓門很大的大嫂子叫道。
杜舒雲之前出門少,出的時候也不定能撞到人,因此對這村子里的人還是極為陌生的,「我是雲娘,請問大嫂您是……?」
「我是村頭的方家的,早听說村里有個城里邊來的大家閨秀,這啊還是頭一次見到,果然跟我們這些干活的鄉野村婦不同,看這長的細皮女敕肉的。」方嫂爽朗的笑道,還毫不顧忌的上下打量著杜舒雲,旁邊人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時不時發出點笑意。
杜舒雲也不扭捏,笑著回道︰「嫂子瞧您說的,啥樣不是干活的命,總不能因為長相不同天上就會掉錢吧?若是這樣那可不得每個人求自己長個虎頭馬面的。」
眾人噗嗤一笑,這一調侃倒是讓杜舒雲親和了些,少了方才的明顯隔閡。
「雲娘,你這也是來洗菜的吧,往我這來好蹲些。」方嫂熱情招呼道,方嫂性子跟趙大嬸有些像,都是粗聲粗氣的為人爽朗,人也沒壞心。「也,你這籃子里怎麼都是野草啊?」
「這不是野草,是藥材呢,叫,叫……是吧平安哥哥。」小肉包趕忙辯解道,可是又忘記叫什麼名兒,只得向平安求助,平安搭上話,把方才杜舒雲教他的草的名字、啥用處都說了一遍,直惹的在場的人夸贊。
「都听老一輩人說這山里長的東西就是有它的理,平時也知道他有些用處,卻沒弄的這麼精細過,雲娘你還會醫術啊?」一大嫂子說道。
杜舒雲笑道︰「我哪會那些,只是早些時候我爹爹收了些醫書,我沒事的時候也看看,就認了一些,可是真是要把脈抓藥治病那是全然不會的,也就是教教這兩個孩子認認。」
這麼一說,在場的人更是驚訝了,語氣有些變了,「雲娘你還識字啊?」
這世貧苦人家識字少,而女人更是少之又少,倒不也是很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只是女子不能和男子一般入學堂學字,又請不起專門的先生,除了家中有人識幾個偶爾教教之外別無他法,可有這閑工夫的在一般農家是少的。
「早些學了幾個字,我外爺是個教書先生,我娘從他那會了些,又教給了我,所以到底還能勉強認幾個字。」杜舒雲大方回道,雖然她識字在這村子里來說會讓她別與他人,可是這也不是能瞞住的事,倒不如大方說了,藏著掖著更讓人側目。
「才不是呢,嫂嫂可厲害了,什麼都知道,家里一大堆書嫂嫂都看過呢,她還教我們寫字識道理呢。」小肉包不甘寂寞的顯擺,故意把「一大堆書」拉的很長說的很重,被平安扯了扯,完全不知覺。
這下人群人更是唏噓了,望向杜舒雲的目光更加不同起來,杜舒雲有些無奈,小肉包這喜歡顯擺的性子必須讓他好好收斂些,否則這麼任由下去,今後非滿嘴跑馬車不可。
「這村子里沒學堂,只是先隨便教教罷了。」杜舒雲只是淡淡笑道。
「這會讀書寫字的就是不一樣,這麼忙的季還有閑工夫這游山玩水,哪像我們這些苦命的成天干活,還頂著這麼涼的水洗洗涮涮的。」
人群中一個聲音頗為尖利,語氣略帶酸氣的聲音亮亮響起,杜舒雲尋聲望去,那人極為好人,她在人群中也顯得十分不同,已是已嫁婦人,雖是粗布陋衣,但是極為干淨講究,一般村婦只是頭上隨便一個發髻,而她的頭型一看就是琢磨過的,臉上還抹了些粉,人長的還不錯,二十多歲模樣,那眼角上挑帶些風情。
「玉娘這話就有些難听了,大家都是一個村子的,別這麼就把人排了出去。」方嫂微訓道,又向杜舒雲為玉娘解釋了一番,「玉娘她只是口快玩笑,並無惡意。」
杜舒雲並未計較,點頭說道自己明白的,可玉娘那邊卻不放過,越發刻薄起來,「方嫂你可不能亂說話,你把人家當一邊人,人家可是未必把你當做一盤蔥,別被人私下笑話了去,還那傻樂呵。」
「你——」方嫂頓時被噎住了,又不好說什麼,她也不確定杜舒雲到底是怎麼想的,到時候真是如玉娘所說,她到時候說錯了可真是丟大發了。
杜舒雲面上依然和善,「哪有玉娘說的這般邪乎,雲娘只是識幾個字又不是中了秀才當了官,更沒長出三頭六臂,還不是跟大家一樣要吃要拉的。」
眾人聞言又是笑了起來,方嫂心底也踏實許多。
「果然是讀過書的,就是會忽悠人。」玉娘看到家都對杜舒雲投向和善的目光,心底更不是滋味,冷哼著嘴里依舊不甘示弱的絮叨,「不就是讀過些書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說罷眼神一瞥,嘴角冷哼,拿起洗好的菜便提著籃子扔下眾人走了。
氣氛有些尷尬,方嫂搖頭嘆息,「這叫什麼事啊。」
「沒關系,可能大家對我還不熟,所以有些偏見也是難免的。」杜舒雲一臉不在意模樣,心底卻是記著這事,在一個村子里萬事以和為貴,大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而且許多事情都是會參合在一起,若是有了矛盾今後是很麻煩的事,容易跟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杜舒雲以前當過村官,雖然在鄉下的時間不長,但是也見過兩家人互殘的情況,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源頭也就是看不慣對方的作風,後邊帶著偏見看人哪里都是毛病,然後便是一觸即發,當時杜舒雲作為旁觀者十分不解,不就是為了幾棵樹一寸地嗎,非要弄的雞犬不寧的,甚至還打起架來。
杜舒雲曾經還听過,有家人為報復鄰居,從小給那家人的小男孩喂雌性激素的東西,讓那小男孩一生都給毀了,究其原因,竟是這家人覺得他鄰居看不起他們沒生出個男孩,只有閨女斷了後,便是不讓對方好過,事情不知真假,但是也是讓人知道這為人處事不能任性而為,退進需有度。
城市里居住,經常是不認識對面人,對于這些鄰里關系相對比較淡漠的,除非是互損了彼此之間的利益才會有所動。而這村里卻是不同,搞好關系十分重要,說的直白些,若是被人孤立,家里死了個人你都找不到人給你搭把手辦理這些後事,在農村這些紅白喜事不僅僅是錢就能解決的,有時候有錢都沒人給你折騰,只等尸體爛家里吧。
「原本以為你們都是城里來的更好說話,哪曉得……」方嫂久久才開口道,她也是鬧不明白玉娘怎的就是看不過眼雲娘,雖然心底也覺得雲娘跟她們這些人不同,倒也不至于如此。
杜舒雲心底恍然,怪不得看這玉娘與其他人有所不同,原來如此。
這玉娘看著就不是那城里憨厚老實一派的,看那氣度估計在城里也是較為潑辣尖酸的,也不知道是哪家人娶了這麼個厲害媳婦,今後可是得注意些,只不過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了她,就算她與人有些許不同,也不至于招來這麼大的仇恨吧?看別人也就是對她有些生疏,不敢太親近而已,杜舒雲百思不得其解。
杜舒雲又連連解釋,為玉娘找理由開月兌,不僅化了尷尬氣氛還得了好名聲,臨走時都嚷嚷著今後有空到她們家里坐坐嘮嘮嗑,杜舒雲一一答應,並是努力記住了所有人的名字和大概的個性。
晚上和香兒閑聊的時候,杜舒雲提起了玉娘,香兒和杜舒雲不同,她經常端著盆子到河邊洗衣服什麼的,和其他姑娘媳婦都打的歡,女人在一起八卦是難免的,因此對這村子里的事現在是門兒清。
原來這玉娘嫁的人叫田貴,情況和杜舒雲他們兩口子有些像,新娶的媳婦都是城里來的,玉娘以前家里是賣酒的,田貴移家落戶時路過玉娘在的地方,兩人便是好上了並直接成了親,田貴以前一起的朋友都說這田貴看著一副老實巴交半天打不出一個屁來的人,竟然悶不吭聲就娶了這麼一漂亮媳婦,不吭聲不吭氣的就直接把婚事辦了,實在令人唏噓。
玉娘平時在村子里也是個活絡的,可是總喜歡端著些架子,覺得自己是城里邊來的跟別人不同,嘴里行間總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覺,不過這村里的婦人都厚道,只覺得她雖然嘴里不討人喜歡,但是心眼不壞,而且確實會些他們這些田里跑的東西,因此平時處的倒還不錯,至于為何對杜舒雲夾棒帶刺的就不得而知了,不過玉娘平日里也經常這般作態,兩人又不熟悉,香兒直道今後不理便是沒必要與這種人計較。
杜舒雲連連稱是,雖然要與人打好關系,但是不可能做到每個人都喜歡,既然對不上眼不招惹就是,便是把這事暫時放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