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樓可真夠熱鬧的,尤其是今天,張燈結彩,喜氣洋洋,身著華服的各路王孫巨賈、武林豪杰將個百花樓塞得滿滿當當,外邊光豪華馬車就有不下百輛,外邊看熱鬧的人比里邊的更是多了數倍。今天想要進得百花樓得先付五十兩雪花銀,不論是誰都不例外,鄧關他們去的還算不太晚,門口當然沒了停車的地方,只是到門口下車後由百花樓的外圍伙計將車引到後邊去。
精心打扮的他們三人從車上下來,晴兒裝扮的是一位帥到不得了、富得流油的翩翩公子哥秦公子,他們三個除了她也沒誰有那派頭,她作為水月宮的大弟子,什麼場面沒見過嘛?最起碼不會像鄧關一樣當眾丟人現眼。諸葛玲兒是一位可愛的隨行小妹,這合乎她的性格,初出茅廬,什麼都不懂,什麼都好奇,一臉的天真純情。鄧關就是一個什麼都干的打雜的,什麼駕車啦、搬凳子啦、攙扶啦、開道啦她們倆個不方便干的事他都干,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這些雜活。他的打扮更是囂張,完全的武林高手裝束,身背大砍刀,就是他那柄破刀,外邊用藍綢包著,尤其是他那張臉,本來長得不算太難過,被她們三個左一筆右一筆的給畫得跟鐘馗一樣,眉毛就給畫成了豎的,這還是朵朵出的餿主意。不過他今天還得把這個角色發揮到極致,就因為昨晚「啵!」的那一下,代價可大了,到現在他還有點腿軟。好在對這兒比較「熟」了,畢竟昨晚他是在這鬧過天宮的。車上還有一個朵朵,他不能進去,一來小子年紀太小,不合適,二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得悄悄的去雇個車,因為這個車就是鄧關順手牽羊給弄來的。
鄧關將車停在大門口,上來兩個伙計朝他們一哈腰,「幾位客官請了。」其實是來討賞錢的。
鄧關伸手就是每人十兩紋銀,他心疼得滴血,要在老家,他辛辛苦苦干上一年也得不了十兩銀子。這兩伙計大概也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大方的主顧,態度立馬就變得十二萬分的恭敬和熱情,一個上來準備掀車簾。
鄧關伸手就攔住了,「走開!」他喝道。
那小子馬上就乖乖讓開了。另一位馬上就臉上堆著諂笑道︰「小的斗膽請問客官,你們有幾位?」
鄧關還沒答話,晴兒在車上就「極不耐煩」開口了,「這是到哪兒啦?為何如此吵鬧?」
那小子馬上答道︰「回公子話,這是百花樓。」
「嗯!百花樓?這麼快就到啦?車把式,你為何不提前稟報?」她還抖起來了。
鄧關還不能不回話,一拱手,裝作萬分恭敬地回道︰「小的該死,請公子小姐下車。」
「哼!這還差不多,害得公子與我在車上等了這麼久,車把式,你該當何罪?」玲兒也在車上訓道,她好不容易找到這麼個籍口。
鄧關心里這個氣呀,心說好呀,今天我算是自己挖坑自己埋了。他還得賠著笑臉賠罪,「小姐教訓得是,小的再也不敢了。」
鄧關掀開車簾,小心攙扶她們兩個下車,她們瞧著他那狠出了油的臉色心里可樂開了花。「車把式,還不頭前帶路!」晴兒這是有意要活活氣死他。
鄧關也不是省油燈,他往那個大大的牌匾一指,「那就是大門。」心說你們還不快自己滾過去。
「本公子讓你親自帶路。」晴兒狠狠地瞪著他。
「這箱子誰扛!」鄧關兩手一攤。
「那你就扛著箱子在前邊滾--!」晴兒「咬牙切齒」。
進得門來,又有兩個打扮得妖里妖氣的伙計打躬唱喏道︰「歡迎公子大駕光臨,前邊請!」
又破費了鄧關十幾兩銀子,鄧關那張臉呀,足足長了三寸。得了銀子的伙計將他們三位帶到一個櫃台前,這里坐著一個胖乎乎的老者,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見了他們三位,也沒特別的表示,只是一抬眼皮,「公子貴姓?」這聲音還挺重。
「秦。」晴兒搖著折扇道。
「三位,一百五十兩。」
「什麼?」鄧關見他一開口就要一百五十兩,恨不得出手揍他。
玲兒忙接過話頭,「什麼?一百五十兩?這麼少!」她連忙向鄧關使眼色。
鄧關從包袱里拿出五十兩重的元寶三個交給老者,「不用找啦!」人家也不會找給他。
老者面無表情的收下銀子,取下一只號牌,寫了幾個字交給身邊的伙計。
「秦公子到--!三位--!」伙計高聲唱道。
里邊大堂已經座無虛席,他們三個到了最後邊最右邊窗下的一張桌子,老鴇認識晴兒秦公子,昨晚晴兒的一錠金子讓她樂呵了好幾個時辰。
「喲!秦公子,您怎麼才來呀,我可一直在這等著您哪!」見鄧關拎著兩個大箱子汗流浹背的樂得她兩眼眯成了一條縫,一激動,臉上的皺紋又不自覺的湊到了一堆,撲愣愣掉下一陣白粉。
「老媽子,看樣子你今天可要發大財嘍!」晴兒打趣道。
「哎喲!借公子吉言,哎!哪個不長眼的給公子弄了這麼一個位置?還不快請樓上雅座。」她佯怒道,其實樓上早就沒位置了。
「算啦!到哪兒還不一樣,只要老媽子你今天發財就行。」晴兒也打著哈哈。
「還是公子您雅量,奴家多謝公子,您請上坐。」說罷她伸手扶著晴兒當中坐下,還是昨晚的情況,坐在椅子上的晴兒用折扇在老媽子剛才踫過的地方輕輕的撢了撢。
待這老鴇走開,晴兒輕搖著折扇就埋怨開了,「唉!車把式,要不是你,本公子也不至于坐這麼個位置,瞧你這下人當的,本公子就沒一個時辰舒服的。」
看她這模樣鄧關就來氣,「一大早起來就往臉上畫,畫了個把時辰,路上還囔著要吃麥芽糖,大冷天搖個扇子,也不怕感冒。」那兩個大箱子被鄧關「砰」的一聲扔在桌子,招來附近很多人往這邊看,這麼重,里邊的東西當然不會太少。
晴兒白了他一眼,悄聲道︰「放下邊,人家一看就知道是鄉里人,沒見過世面。」
鄧關瞟了四周一眼,見大家都把箱子放在腳邊,他抹了把汗,輕輕一推,一只箱子翻倒在桌子上,「嘩啦!」一陣清脆的金屬踫撞之聲將整個大堂之內的聲音全都給蓋了下去。鄧關翻著白眼輕蔑地掃視了一眼,拎起箱子,又是一陣金屬踫撞之聲,他輕輕地拎起來,把箱子放在腳邊上。這是有意要嚇唬嚇唬這里的人,別跟老子搶,老子別的都沒有,就銀子多。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買得起就買,買不起就搶,就為了今天受的這些鳥氣,絕不能讓玉兒姑娘落入他人之手。既然有搶人的打算,他就得把周圍的地形看清楚嘍!他們坐的地方是百花樓的大堂,中間部分長寬大約都有五十步,四面由彩樓圍定,彩樓下邊有十步左右,彩樓上下有五層,上邊由琉璃瓦頂覆蓋。在他們前邊二十步的地方是六尺高的舞台,長寬約三丈余,為平時歌妓鶯歌燕舞之所。舞台下邊站著一溜十二個的勁裝大漢,這些人雖然有些功夫,也只是維護現場秩序,二樓雅座有幾個人還得注意,這幾個人怎麼看都不像是來買人的,當然外邊還有不下百余人的官軍,這些人不在考慮的範圍之內。再看這些個拎著大把銀子來競拍的人,更是五花八門,有老有少,老的黃土都快埋到人中穴,少的不足十三四歲,胎毛未月兌盡。有男還有女,當然男的佔絕大多數。
伙計送上精致小吃、水果、香茶。鄧關喝了一口,「呸!這什麼味?我們公子小姐就喝這樣的茶呀?這是人喝的嗎!」鄧關拉著伙計的手大怒。
那伙計被他捏得吃不住痛,只得不住地求饒,「爺,您、您高抬貴手,小的手都要讓您給捏廢了。」
「哼!換你們這里最好的茶葉,用最好的水,懂嗎?」他朝伙計吼道。
他這聲音還出奇的大,引來附近很多人觀看。他指著這些人,「看什麼看?沒見過人發飆呀!鄉巴佬,當心老子把你們的狗眼珠子全挖出來喂狗,哼!」他惡狠狠地罵道。
眾人見惹不起,也就沒理他。晴兒湊近玲兒的耳朵,嘀咕道︰「這家伙扮凶神都不用畫妝。」
「爺,那您想喝什麼茶呀?百花樓若是沒有,小的馬上去買。」伙計苦著臉問道。
「碧螺春,知道嗎?」
他話一出,晴兒一口茶沒憋住,噴了伙計一身,因為他們上的就是這玩藝。
「爺,這就是碧螺春呀!」
鄧關哪喝過什麼是碧螺春呀,反正他存心找茬。鄧關腦子轉得還蠻快的,「什麼?你說這就是極品碧螺春?你騙誰呀?你沒瞧見我家公子都吐了嗎?還不去買?」
「爺,這就是極品碧螺春。」踫到這樣的客官,這伙計算是沒轍了。
「廢話,這就算極品呀?混蛋,市面上沒有上王爺府上拿呀!」他還真拿自己當大戶人家了,開口閉口上王爺府。
「客官,是哪個王爺府呀?這洛陽城可不只一個王爺。」伙計都苦了膽了。
「八王爺,他哥家里也行,懂嗎?」鄧關一把將伙計甩到一邊,這倒霉蛋如遇大赦一般逃了出去,當然不是上王爺府給他們三個拿茶葉,惹不起還躲不起麼?
他這麼一來,有人就開始議論開來,「俗話說,不到京城,別說自己官大,不到杭州,別說自己錢多,今兒算開了眼界,京城里邊的人,果然不同凡響。」
「一個下人,居然與王府扯上關系,可見那公子非富即貴。」
「今兒的競價有得看頭。」
「看他那兩個箱子,起碼有百來斤重吧!」
鄧關听著自是相當得意,當然,也有不買賬的。
「瞧他那鄉巴佬樣,還王爺府上拿茶葉呢,王爺非剁了他不可,哼!」
鄧關撇著嘴望去,只是一個渾身珠光寶氣、肥得流油的家伙,身邊還有好幾個保鏢模樣的勁裝大漢,見鄧關凶神惡煞地盯著他,他還惱火了,「看什麼看,沒見過有錢人呀!」
「把嘴巴張開!」鄧關翻著白眼說了一句。
「怎麼著,你想見識見識本大爺這滿口金牙啊!」這胖佬大嘴一張,頓時金光四射,然後就「啊!」的一聲慘叫。這肥佬張開的嘴巴再也合不攏來,不但額角上有個棗大烏黑的斑,嘴里更是塞著一只茶碗,這碗整個砸進了他嘴里,一時半會是拿不出來了,疼得在那嗚哩哇啦的慘叫。
那幾個勁裝大漢沒防備他家主子會上這樣的大當,一拍桌子全站了起來,「大膽,敢對我家主人如此無禮。」
鄧關一跺腳,將地面的石磚跺個稀爛,「他媽的,誰讓他嘴賤的,老子揍他是瞧得起他,不想湊這熱鬧就趁早滾蛋。」
他跺的這一腳沒嚇住這幾個漢子,卻將前邊的兩個六十模樣的老頭嚇了一跳,不約而同的回望了他們一眼,「老四,這小子內力好強勁,估計是哪個武林世家的公子吧?」
「下人都有這樣的本事,那兩位怕也不低,三哥,咱們得小心點。」
「哼!在中原,咱們兩兄弟的對手還沒生出來吶。」
那幾個漢子正要對鄧關動手,樓上的知府大人開口了,「列位,此處乃風花雪月之所,想打架,呆會兒拍賣完畢大街上打去,是死是活上官府說一聲就是。」
鄧關可以不把這知府放在眼里,那幾個大漢卻不得不給他三分薄面,只得忍氣吞聲的坐下去,給他們的那位主子想個法子把嘴里的碗給取出來。
首先還是老一套,喝茶吃東西看歌舞,等把下邊人的味口都吊足了,這些人憋得快要掀桌子砸凳子的時候,主角才出場。
先是剛才那個老鴇子,扭扭捏捏的走到台上,剛說了一句客套話,「百花樓歡迎……」
下邊有人丟上去幾個杯子將她趕了下來。然後上來一個臉色灰白得如同病死鬼一般的錦服漢子,他是掌錘的,一手提一面金鑼一手拿棰,他身後是兩個打扮的花里糊哨的老年歌女,一左一右的夾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玉兒姑娘,渾身上下用彩繩捆綁,嘴里還勒著絲巾,眼淚汪汪的被帶上台來捆在台柱子上。雖然昨天晚上他們是見過面的,今天見到不禁也張大了嘴巴,差點流口水。其他人更是熱血賁張、面紅耳赤,有些人還朝她指指點點不干不淨的說著混帳話。
那個病死鬼挺干脆,也沒客套話,扯著鴨公似的喉嚨,「犯官之女歐陽玉兒姑娘,起價三千兩,加價五百。」
話音剛落,下邊「哇」聲一片,有些人明顯有點準備不足,滿月復牢騷,「怎麼開價就三千兩呀?」
「太貴啦!」
「百花樓騙人!」
「上官府告他娘的。」
「……」
鄧關的說法不同,「怎麼這麼便宜?昨晚不是白折騰麼。」他也發牢騷。
他這話招來晴兒一頓白眼,「你急什麼?這才開始呢!」
「是呀,你最好別張口,你只要一開口,人家就知道你是鄉里人,沒見過世面。」玲兒也在旁邊幫腔,鄧關反正拿她們沒辦法。
台上的玉兒姑娘只往下望了一眼就絕望了,根本就沒有昨晚那個公子。她不是被綁在柱子上麼?這一個非常古怪的台子,前邊一排只有兩根柱子,後邊一排是三根柱子,她被綁在中間一根,面朝前邊,她左邊一根柱子將鄧關他們這桌擋得死死的,就這根柱子擋住了她的視線,反正她放眼望去,滿滿一屋子老少爺們,里邊愣沒一個是好東西,看著這幫老少爺們垂涎三尺的模樣就萬分惡心、胃直冒酸水,想到自己淒慘的遭遇,她絕望的真想自殺,如果現在有可能的話。
「三千五百兩!」還真有個不要臉的出了這個價錢,頓時招來一頓嘲笑,羞得那家伙差點沒將腦袋藏到褲襠里邊。其他人不出價錢就是在琢磨著出多少銀子才不會被人笑話。
「五千兩」。一個公子模樣的年輕人張開了兩個指頭朝四周晃晃,頗有點炫耀的味道。這點錢當然不會嚇倒其他人。
「六千兩。」這是前邊那兩個老者其中的一個出的,他伸出了一根小指頭朝那晃晃,言外之意是你小子小小的。
這公子瞧這老者模樣知道不是泛泛之輩,並不與他計較,不過這個公子鄧關還有點熟悉,這是幕府山莊的少莊主,在鄧關手上吃過苦頭的黃臉老者並不在這。百花樓的老板娘心里卻樂開了花,轉眼間價錢就翻倍,看來她今天是要翻身了。
「本少爺出八千兩。」听他口氣就知道年紀不大,鄧關瞧了他一眼,但見這小子一臉志在必得的模樣,身邊的保鏢都佔了兩個桌子,穿著官家的衣服,也就是皂隸。
「看來又是一個大官的不肖子。」
「這算你說對了一回,這是樓上知府大人的公子,外號花生大少。」晴兒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