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自心口蔓延,很快遍及全身。
應莫幽的雙眸中盡是難以置信。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怔怔望著付君言。那個曾經很喜歡落淚,只鐘情于他的付君言。
付君言起身,冷冷地俯視著地上的應莫幽,長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憎惡,他諷刺一笑——
「沒想到,今日我與少閣主的境地,竟徹底換了過來。」
應莫幽倏地明白了,他拼命掙扎,總算找回了一點力氣,他用手撐地,勉強坐了起來。目光死死地鎖在那盛著白子的瓷罐之上。
付君言隨著他的目光望去,笑容中便多了幾分得意。
他取出一枚白子,緩緩蹲,將其舉在應莫幽的眼前︰「你猜出來了?這白子,我早已用絕離七桐花的藥液浸過,你只用稍稍流一些汗,絕離七桐花的毒性便會散開,順著你的指尖侵入身體。為了快些見效,我用的,可是十倍的藥量,不知少閣主你,可否滿意?」
應莫幽的心在一點點下沉,可他仍是無法相信,即使付君言已恨上自己,又怎會變得如此徹底?例如,原來好不精通的圍棋,如今,確實手段狠辣,步步為營。
「你想做什麼?」應莫幽聲音隱隱顫抖,卻被極力壓制。
「做什麼?」又一枚梧桐花瓣飄落,付君言伸手,接在掌中,他看著粉紫的花瓣,笑了起來︰「絕離七桐花形似梧桐,若配以梧桐花香,毒性便可大大增強,尤其是夏日,梧桐花開得最盛,最美。想來我以前,也是極愛這夏日梧桐的,」付君言又輕輕看向了應莫幽,嘴角明明帶著笑意,眼神卻深冷無底——
「也正因如此,每到夏日,我的病情總是最嚴重的。」付君言的神色漸漸變得有些猙獰,喉間低低地發出一聲笑來,「少閣主,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應莫幽一怔,心中卻禁不住欣喜起來︰君言果然還是在怪自己……他就說,君言怎麼會變了這麼多……
可他心情稍稍有些好轉,付君言便仿佛看透了他所想一般,毫不留情地打斷︰「少閣主還是多關心自己吧。這十倍的絕離七桐花,再加上盛夏梧桐,少閣主你,怎還能如此氣定神閑?」
話音剛落,應莫幽便覺全身的寒意又冷了幾分,內力似也被凝結起來。
付君言勾唇一笑,邪魅無比——
「冰寒刺骨是不是?內力阻滯是不是?應莫幽,這便是折磨了我三年的痛苦,如今到了你身上,不知你心里作何感想?」
應莫幽全身仿佛墜入冰窖之中,意志漸漸松動,他無意識地喚了聲︰「君言……」
付君言眸底狠狠一震,可面上卻無半分異樣,他倏地起身,又坐了回去︰「你就不疑惑,為何我的棋藝在三個月內大增到如此地步嗎?」
是幾乎能夠與自己比肩的地步。應莫幽抬眼,對上那雙邪魅卻冷絕的長眸︰「你想說什麼?」
付君言輕笑道︰「你莫非真以為我是在這三月內改變的?而不是隱藏實力,一直潛伏在你身邊麼?」
應莫幽雙眸微微眯起。
「我父親去世時我年紀尚小,手中沒有實權,身為少閣主的你這時想要控制我,我毫無辦法,我受傷後你假借療傷之名將我鎖在這院落里,即使我早就懷疑你目的不純,卻也無話可說,可眼看自己的身體一天天衰弱,修為一天天凝滯,你當真以為我沒有絲毫懷疑?但我能做的,也只有將計就計,配合你演下去。修為不如你,心機不如你,棋藝,自然也不如你。」
應莫幽半晌沒有說話,終于,他開口了,聲音帶著無法察覺的顫抖︰「被種下殘心咒者,發作次數會逐漸頻繁,而想要活得更久,唯一的方法就是冷心絕情,若是心中還有情,那麼情越深,殘心咒之毒便愈狠。這一點我知道,你也知道。你方才所說的一番話,不過就是希望我與你反目,借此減輕毒性,對不對?」
付君言聞言,那嘲諷的笑便再也遮不住了——
「應莫幽,你莫不是真以為我喜歡你吧?喜歡男子?真是太有趣了。」
應莫幽不語,身上再怎麼冰冷,終究還是抵不過面前人的一句話。
「我的命捏在你的手里,卻無法逃離,于是我只得兵行險招,假意傾慕于你,雖然你這種絕情之人並未動心,不過,倒也騙得你放松警惕,我這才有機會翻局。現在,更是坐上了副閣主之位。而你,卻落得如此地步。應莫幽,你習慣操控我的人生,卻不想,自己反而才是最終被算計的那一個,想必你心中滋味,定不好受吧。」
付君言冷冷俯視著應莫幽,嘴角勾起的弧度無情而又殘忍。
應莫幽渾身終于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眼中翻起驚濤駭浪,卻只能一字一字,艱難問道︰「你,句句屬實?」
付君言重又蹲,抬手攫住應莫幽的下頷,眼神陰冷,詭異笑道︰「當然,你也可以認為我說的是假話。反正,我現在已是副閣主,又恢復了一身修為,你想要自欺欺人下去,我也不會介意,你原本是想借我牽制五大長老,只不過,今日既已撕破臉皮,我們便不妨將話挑明了說,你于我已沒有半分利用價值,故此,現在的璃剎閣副閣主,已歸屬五大長老麾下……」
听到這兒,應莫幽的神情倏地激動起來︰「付君言,你竟然投靠五大長老!難道你忘記了你父親真正的死因……」
「夠了!」付君言將應莫幽的臉甩到一邊,應莫幽瞬間錯愕,可回身無力他竟無法反擊。
付君言起身,神情再也不是當年的單純少年,而是布滿了陰霾狠戾︰「付清疏身為我的父親,卻從來沒有盡過父親的責任,他這輩子唯一在意的,也就是璃剎王而已,璃剎王,你的父親,呵呵……當初為了助你父親爬上璃剎王之位,付清疏究竟犧牲了多少,你我不必再說,如今到了我們這一輩,你以為,我還會讓當年的情況繼續下去?我不會像付清疏那般愚蠢!他是我的父親又如何?我可不會為了他那個死人而將自己置身險境。
——應莫幽!你險些毀了我的一切,如今我終于可以自己掌控人生,那麼當初你欠我的,我必一點點討回。絕不手軟!」說罷,付君言猖狂地笑了起來。
應莫幽無法動彈分毫,可長袖下的雙手,卻青筋暴起,他的雙目通紅︰「付君言,我果然看錯你了!」
「看錯我了?這句話,是想博取我的同情?呵呵……你看看,堂堂的少閣主,如今在我面前,不過螻蟻罷了。我礙于水木長老不能明里弄死你,但暗中毀了你,倒也不難,你現在最好安分點听話,否則,就別怪我不、念、舊、情!」付君言厭棄地瞥了應莫幽一眼,轉身,無半分留戀。
身後的應莫幽倏地用盡全身力氣,嘶喊道——
「付君言!那我應莫幽,便與你,恩斷義絕!從今日起,你便是我最大死敵,我必與你,至死方休!」
「求之不得!」付君言身形未頓,大步離開。
又一陣風過,簌簌響動,拂下的花瓣,紛飛飄揚,掃過應莫幽被仇恨染紅的雙眸,也掃過院落外,自付君言眼角滑落的淚滴。
至此,曾經的情義,終于消磨殆盡,應莫幽與付君言之間,所剩下的,便只有,滔天恨意。
孽緣已盡,天命往復,不可更改。
決裂結束……下章收尾,終于要進入**階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