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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時候沈蘊先醒了過來,他站起身抖落身上的水珠,跺了跺已經麻木的雙腳,懷中緊抱的劍也被他放在一邊。沈蘊揭開小心包裹傷處的布條,撕時連帶扯下了一些皮肉,他把金瘡藥重新敷在布上,重新纏繞,最後用了拉緊。小女孩在一邊睡得香甜,她的頭發烏黑如夜,凌亂地披在肩頭,整個人縮成了一團。

「起來了。」沈蘊想了想,還是決心叫醒她。用劍柄捅了捅小女孩,小女孩嘟著嘴不高興地翻身,沈蘊皺起眉頭,加大力度。

「干嘛!」她瞪圓了眼楮,瞳孔放空。「畫眉,你做什麼?!」

「我不是你家下人。」沈蘊語帶諷刺。又是被家里給寵壞的千金。

她面紅耳赤,難堪地咬緊嘴唇。

太髒了。他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即便是在洞穴深處,也能看到外面明亮的光線,已經耽誤太久了,沈蘊瞥了眼阿霜,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外走出去。阿霜正在整理東西,見到他離去,急匆匆地拖著東西跟上他的腳步,沈蘊本以為她跟不上會和昨天一樣抱怨或者發出聲音以示自己的存在。還真有點小脾氣。

「你準備去哪里?」她終于忍不住開口。「路上多一個人好照應啊。」阿霜追上他,自顧自第說這話。

「你呢?」她只是個孩子。沈蘊看了一眼瘦小的女孩。

「哦……」她臉上掛上失落的神色,「我打算往南走。」

走出山洞,外頭的冷風呼嘯而來,他沒有準備地打了一個哆嗦。天空幾聲尖銳的鷹鳴,引起他抬頭。那是他養的隼。沈蘊並攏起手指,吹了一個響哨,而隼也發現了他,緩緩降低速度朝著他飛來,穩穩地落在他肩上。他解開綁在它腿上的書信,拍了拍它的翅膀,隼再次發出銳利的鳴叫,拍翅沖上藍天,逐漸化作天空一點。

「那我們就後會有期了?」在沈蘊皺緊眉頭看信時,小女孩又慢慢踱步過來。

他回過頭去,久久地凝視著她。小女孩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抽了抽嘴角說︰「干嘛?」

「沒什麼。」沈蘊將目光重新投在書信上。王家二小姐,王若離。

小女孩點了點頭,「嗯,那我走了。」隨後調轉馬頭,用力扯著韁繩朝著南邊走去。

沈蘊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快步朝她那邊移動,用手比作刀刃,朝著她的脖頸快速劈下去,小女孩悶哼一聲,身子前傾,軟綿綿要往地上栽去,沈蘊伸手將她扶住的同時,地上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低頭一看,是一把已經出鞘的匕首。

把小女孩像沙袋一般放在馬上後,沈蘊輕踢馬肚,朝著錦繡谷的方向前往。如果他沒猜錯,這個小女孩昨天執意睡在馬的旁邊就是因為手握武器,而馬上也有吧。自己當初似乎也是這麼過來的,枕頭底下時刻藏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如同老將軍警醒自己的一般,「睡得不安穩,總比一覺不醒來得強。」

這次前往北疆,不僅是因為母妃的忌日,更因為北漠的蠢蠢欲動。

北疆之所以會被從南離的地圖中劃出一片來,是因為這一塊不僅士兵,連同百姓都是為了戰爭而存活在這塊土地上面的。不只男人,女人也彪悍異常。漠北每年寒冬南下搶糧過冬,不只是搶糧,搶錢,女人也搶,而哭泣的嬰兒還有老人則是直接割破喉嚨,他們稱之為「無用之人。」而男人上了戰場,只能由婦人保護這些被遺留在村子里的人。

北漠的人一向被視為「蠻子。」在每年北漠大軍南下的時候,北疆的將軍就會下令讓成年男子聚集在一起,共同抵御外敵。而這麼一來,留在家中包圍婦女孩子老人的青壯年男人就少得可憐,根本無法抵御。久而久之,北疆也形成了這種「女人當家」的風氣。

大概因為姿勢不太舒服,小女孩哼哼唧唧了一會,沈蘊將她抱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里。不過前提是,他已經將這個女孩子身上的所有匕首取了出來。他搜身的時候,從這個女孩身上搜出來的匕首數量以及其精致、鋒利程度讓他不禁汗顏。這個小女孩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竟然會如此……

不過,她這在上次幫了他大忙,若不是她身上攜帶著匕首,恐怕也無法割破繩子,而他……也可能因為死撐著面子,而被做成人皮。

沈蘊最恨的便是別人盯著他臉看,在他還未長成時,曾有長官來到營地巡視,深夜巡邏的時候巡邏,沈蘊被他當做了女扮男裝的軍妓,還借此調戲他。沈蘊當時只是笑了笑,而夜晚在黑暗的掩護下,悄悄靠近他,鋒利的匕首扎進他的心髒,整個尖利統統沒入胸膛,他用力抵住然後慢慢旋轉,一朵血色的紅花在他胸前盛開。

「沒發現。」沈蘊面無表情的回答老將軍關于那個長官的問題。「那個時辰我在外圍巡邏,內圍不歸我管。」我已經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本能了,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那個長官的尸體被他拖去角落,他用那把他忘記姓名的人的匕首小心的將他肢解開,塞進麻袋里,將它們埋在不同的角落。

小女孩似乎有快蘇醒的跡象,沈蘊將她摟得緊一些,以免等等掙扎的時候不小心兩個人統統掉下去。可是,在摟緊懷里的那一刻,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和柔軟。

「你干什麼?!」懷中的人尖叫著,前後掙扎。

「騎馬。」

「我不知道你是在騎馬嗎?!」阿霜徹底撕開了面具,厲聲呵斥,「你給我放下來!听見沒有!你這個神經病,你把我打暈是想做什麼?!我命令你,你馬上把我放下來!」

命令?沈蘊眯了眯眼楮。

懷里的人忽然沒了聲音,沈蘊低下頭,下巴在她的頭頂磕踫。「在找你的匕首嗎?」

「你怎……」小女孩聲音帶著驚奇,「你搜我的身?!」

「嗯。」沈蘊勾起笑容,「你現在才反應過來,不免太慢了些吧?」

「你這個變態**狂!戀童癖!惡心!」

「你才幾歲的,而我沒有那種嗜好,你盡可放心。」沈蘊不免想起了三皇子沈霄,那個好男風的‘三哥’。「我只是不想在你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胸口上多了個窟窿罷了。」

小女孩喘著粗氣,渾身不住的發抖。即便憤怒至斯,她也沒有做任何無用功。

看來听識時務的嘛,沈蘊想。

「你是誰?」

「阿霜。」小女孩說。

「謊言。」你是王若離,王家二小姐,因為你所謂的失蹤,使得你父親在朝堂上帶著凶器,還意圖行凶,如此被扣押在刑部大牢了。「漏洞百出的謊言。」

「哦?」聲音變得陰陽怪氣起來,「這麼說,你知道我是誰了?」

「你覺得呢?」

她冷哼一聲,聲調陰冷而刻薄,「怎麼?你是要把我送回我父親身邊,好換取高官厚祿什麼的嗎?」此刻的她,再不像一個女孩。

高官厚祿,她未免太小瞧他了。

「哦……」她拖長了聲調,「是我蠢了,南離的太子殿下又怎麼會稀罕這些呢?」

她再試探我。「你覺得我是嘛?」沈蘊用這句作為回答。我賭你剛那句話只是試探,試探我到底是不是,想弄個套子讓我鑽?

「不是?在那桃花山莊,你從那張畫後面撕下了什麼?我可不相信,太子殿下在盛京附近根基薄弱,可能有什麼死忠幫你辦事,還是如此要緊的大事。那本賬簿讓你得了很大便宜吧?」她扭過來微笑道,烏黑的頭發隨風遮住她的五官,使她面容看起來扭曲猙獰。「既然知道我是誰,不帶著我回南離,卻還一路向北,做什麼?」

「你怎麼知道是往北呢?」

「你當時我白痴?」小女孩語氣不悅,「往南的話是越來越暖和,往北是越來越冷。更何況,這里我之前到達過!」

沈蘊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懷里,他能明顯察覺到她僵硬的姿勢。「你別多想了,不過是風太大了。」

「我沒多想好嗎?」她張牙舞爪,伸出手將披風拉起來,緊緊地裹在自己身上,然後整個人都縮進了他的懷里。但即使如此,她的身體也時不時地顫抖著,牙齒上下打著哆嗦,發出咯咯的響聲。讓人不知道她到底是氣得還是凍得。

離城鎮應該不到一里地了,沈蘊決定到了城鎮先買取暖的東西,至于要不要在那里過夜……

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小女孩。無論是女人,還是女孩,都是那麼麻煩,他嘆了一口。決定晚上還是在城鎮里過夜比較好。

「到了。」沈蘊輕輕推搡一下小女孩。

「嗯?」她抬起腦袋,揉了揉眼楮,茫茫地望向一旁的客棧。「我們要在這里過夜嗎?」

「嗯。」他伸出手要抱她下馬,卻被她搖頭拒絕了。「我自己能下馬,不需要你幫忙。」這樣說著,便熟練地從踩著馬鐙,跳了下來。

真是看不出來,竟然還會騎馬?從見面到現在,都未見過小女孩騎馬,從來都是吃力地拉著馬艱難行進。

「我要去買東西。」沈蘊低頭說,「你在這里等我,別亂跑。」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她視線下垂,面色冰冷如霜。

藥鋪很簡陋,但是好歹他要買東西都算齊全。他就在藥鋪里煮了藥然後將傷口重新敷上。

「小伙子,你這傷口還得好好保養啊。」大夫說,「若是客人要遠行的話還需要放緩行程,這樣看起來雖然挺一挺便過了,但還是小心為上。」

「沒事。」沈蘊說。比這更糟糕的傷口他都有的。那一年上戰場,他的腿幾乎長矛刺穿,也的確是無事,只是破傷風引起的高燒差點便要了他的命。也就是從那以後,他對于嘉盛帝不再抱有任何的期冀。他不相信會有比那更糟糕的時候了。「就這樣吧。」他丟下錢然後快步返回客棧,阿霜一看就不是會听話的人,他實在不放心她是否會偷偷溜走。

蔚抹雲和她竟然還是青梅竹馬長大的,這讓沈蘊看到蔚抹雲的傳信有些驚訝。王二小姐鬼靈精怪的,而蔚抹雲雖然說不上老實,但是和她一比,都可以說是乖孩子了。他不知道王二小姐是怎麼逃過殺手的,但是從她的行為、舉止、打扮就能看出來,她不像他想象中那個正日只會做著愛情白日夢的深閨女子。

特別是那些匕首,沈蘊想想就覺得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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